入夜的南京城,華燈璀璨,立交橋上擁堵不堪,汽車一輛接着一輛,遠遠看着就像一條發光的長龍蜿蜒盤旋。
杜梅把頭無力地靠在車窗玻璃上,她熬了幾個晚上做的新欄目《金陵風物》,被制片人殷姝批得體無完膚。
杜梅陪笑的臉都僵硬了,殷殊才同意再給她周末兩天修改,若再不令她滿意,就隻能把杜梅的策劃案送進碎紙機。
出租車慢吞吞的在流光溢彩的車流中蠕動,水西門大街終于到了,各種鴨鹵香味次第飄來,生無可戀的杜梅被這香味一激,仿佛又活了過來。
離杜梅的蝸居還有兩站,照這樣龜行的速度,走路都比坐車快,她果斷地讓司機靠邊停車。
下了車的杜梅,深吸了口氣,周五加班已經很慘,而加班的内容是低三下四被頂頭上司罵,任誰都很絕望吧。
大街上一眼望不到頭的店鋪,挨擠擠的大都是賣鹵鴨子的,或者與鴨相關的食物,家家門前都簇擁着三三兩兩的食客。
南京素有無鴨不成席的習俗,不管是高檔酒樓的宴請,還是自家小餐桌的加菜,更或者是追劇打遊戲,鴨鹵味都是不可或缺的選擇。
而最正宗的鴨子口味,還得算這水西門一帶。
杜梅在南京上了四年大學,深深愛上這些美食,為了一味美食,愛上一座城,她把一個吃貨本質發揮得淋漓盡緻。
此時此刻,對于母胎單身26年的杜梅來說,還有什麼比鐘愛的美食更能慰籍她受傷的小心靈呢?
對這條街,杜梅了如指掌,她知道哪家店裡的鴨脖辣而不嗆,哪家的鴨肝潤而不柴,哪家的鴨腸又脆又香。
杜梅一路買下來,手裡已經拎了七八個袋子,剛好鴨油酥餅店新出爐了鹹甜兩種口味的燒餅,鴨油混合着芝麻,伴着蔥葉或白糖的香味,她忍不住又各買了兩個。
一路走一路低頭整理各種食物袋子,杜梅一不小心,撞在一截伸出來的胳膊上。
吓了一跳的杜梅擡眼一看,手臂的主人是一個青年男子,穿着一身得體挺括的西裝,隻是領帶被拉歪了,襯衣領口微敞,他虛虛地倚在一輛豪車旁,面色蒼白,低着頭眉頭緊縮,一隻手臂按在心口。
“你這是低血糖了?
”杜梅雖用的是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男子難受的不說話,隻是點點頭。
“給你吧。
”杜梅把手中剛買的甜酥餅遞給男子。
就當日行一善了,希望能保佑周一策劃案順利通過。
男子也不客氣,接過酥餅慢慢吃起來。
杜梅轉身買了杯鮮榨果汁,還不忘讓店員多放糖。
“再忙也要按時吃飯呀,好身體才是掙錢的本錢嘛。
”吃貨杜梅看男子慢慢緩過來,不免想要開導兩句。
那男子擡頭看她,低聲道謝。
杜梅這時才看清他的長相,寬額高鼻,一雙鳳眸狹長,仿佛蘊着一汪墨潭。
讓看他的人,不免心神搖曳,深陷其中。
“不客氣。
”杜梅臉紅地搖搖手,她被驚豔到了。
“男人居然也生得如此好看,還讓女人怎麼活?
”杜梅定定神,邊往家走邊腹诽。
其實杜梅長的身材窈窕,皮膚白皙,柳眉杏眼的,隻是父母給了她一張小圓臉,不是當下流行的一個模子出來的蛇精臉罷了。
眼見着就到了小區,杜梅看見馬路對面的鴨血粉絲湯的店還開着,忙三步并作兩步走了過去。
店裡已經沒有客人,桌椅闆凳也已經收拾停當,穿着嘻哈風運動上衣的青年,一如既往的帶着耳機,搖頭晃腦地坐在櫃台後面。
青年見杜梅來了,也不做聲,摘了耳機,微微揚起那張無暇的臉,露出整齊雪白的牙齒笑了一下,左側的梨渦淺現。
他一邊在大鍋裡熟練地燙粉絲,一邊往碗裡舀濃稠的鴨湯以及鴨血和豆果。
将燙熟的粉絲慢慢沉入碗裡,加鴨肝鴨腸鴨肫,撒榨菜香菜蔥末,拍入少許白胡椒粉,最後打包裝袋。
動作娴熟,一氣呵成。
杜梅覺得,光看着這帥哥修長手指的動作,就是一種賞心悅目的享受。
掃了微信支付,拿上袋子,杜梅朝男子笑笑,轉身準備出門。
“嗨,加個微信吧。
”身後的青年突然開口,仿佛是鼓了很大的勇氣。
“好吖。
”杜梅爽快地答應,笑眯眯地回轉身來。
杜梅常覺得這家店鋪很神奇,早上通常是一對中年夫婦在忙,晚上無論她多晚回來,都能在這青年手上買到一碗湯濃料足的鴨血粉絲湯。
他們之間很少說話,卻有一種少有的默契。
爬上五樓的家,杜梅從窗口再看對面的鴨血粉絲店,已經黑咕隆咚關門打烊了。
她不是第一次做最後一個食客,倒也不以為奇。
洗了澡,杜梅開了電腦,蜷在單人沙發裡,一邊吃着美食,一邊在網上查資料。
時間分分秒秒溜走,到了午夜12點,一直看着電腦屏幕的杜梅,眼睛盯得生疼。
她索性關了電腦,打開手機百度用語音播放。
“湖泊棋布…适合鴨子生長…鴨蛋營養豐富…盛行以鴨制肴…素有金陵鴨肴甲天下美譽……”一個單調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女聲,在狹小的蝸居裡低徘,宛如催眠曲。
杜梅的眼皮越來越重,慢慢阖上了。
前塵往事,紛紛攘攘,逐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