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風緩,浮雲稀松,燕淩霄靜坐在閣中,一片愁思苦穿腸。
婢女曳兒上前為她披了見外衫,說道:“姑娘,奴婢知道您心中苦悶,但此事并無轉圜餘地,您還是……不要再多想了……”燕淩霄抿住嘴唇,站起身道:“你陪我到花園裡走走……”
出了門,燕淩霄不敢随意出言訴苦,曳兒也不敢多嘴相勸,萬一燕淩霄心系自己堂兄的事情傳出去,可是醜事一件,這輩子都擡不起頭了。
主仆二人沉默着往花園裡去,草叢裡蟲鳴聲聲中,傳來隐約的說話聲:“公子,夜深了,您早點回去歇息吧。
”
燕淩霄腳步一頓,這是燕鴻身邊小厮的聲音……她不自然的與曳兒對視一眼,曳兒一臉緊張沖她搖了搖頭,希望她不要多生事端。
但燕淩霄探頭看見眼前颀長清絕的背影,咬咬牙還是走上前去。
“大哥……”
燕鴻詫異回頭,見是二房長女,便溫文而笑道:“二妹妹,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
”
了然見狀,躬身行禮後便遠遠退開了。
燕淩霄微微松了口氣。
卻看着燕鴻不知應該怎樣作答,自己明明就是為了他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然而這話若放在從前,興許她還敢試探着說出口,而現在,隻有爛在肚子裡的份兒。
“隻是睡不着,大哥……怎麼還沒有休息?
”
燕鴻眸光溫和,伸手在燕淩霄頭頂輕輕摸了摸,沒有答她的話,隻是笑着歎息道:“偌大的燕府,也隻有你,肯對我多說幾句話了。
”燕淩霄詫異擡頭,燕鴻又說:“我從小在外長大,與府上的親眷連相熟的說不上,不親近也是常理。
但我想着,時間長了,二叔和三叔還有你們,總能回轉一些,不會總把我當成一個外人。
”
燕淩霄被他說的心酸,想來對方從小流落在外,定然是吃盡了苦頭,能熬到他今天這個地步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
然而,就在他即将馬到成功之時,卻因為自己的親人平白失去了所有,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說實話,燕淩霄一度為他感到不值,燕家的人從沒給予過他什麼,卻到現在還在想着怎麼算計他。
燕鴻見她欲言又止,溫聲道:“二妹妹怎麼了?
”
燕淩霄目光猶疑,并不敢直視燕鴻,卻仍将那份擔憂和矛盾真真切切的表露了出來。
燕鴻心中早有猜測二房和三房會心中不忿,暗地動作。
見此便全都明白了。
然而他什麼都沒有問,反而勸慰燕淩霄,道:“二妹妹,我知道你想幫我,但又礙于你的親人……”
“不,大哥,他們也是你的親人!
他們不該這麼對你……”燕淩霄控制不住眼淚,珠光盈盈一顫,從臉頰滑落。
她一下撲到燕鴻懷裡,緊緊抱住對方,舒緩清淡的沉香氣染上她的臉頰和發絲,讓她顫心不已,她說道:“我不能看着你再受苦,不能……”
遠處站着的曳兒吓得差點驚呼出聲,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發出聲音,引來旁人。
她猶豫着想要上前,将燕淩霄拉走,卻又一時渾身僵硬挪不開步子。
“二妹妹……你,别哭……”燕鴻被她這麼一撲一抱,給驚了神,雖說他們是兄妹,血脈相連,這般親近也不是不行,但他與對方并非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份,感情深厚無從說起。
她這般動作,着實有些突兀了。
燕淩霄的臉埋在燕鴻胸前,感受對方的溫暖而有力的心跳,幾乎舍不得擡頭,然而她抱着對方的手還是松開了,眼淚卻流的更兇。
她垂着頭,語速低而飛快,說道:“父親和三叔他們,已經在商量分家的事,不知道會怎麼對大哥你,霄兒幫不了大哥,隻能說這麼多了,希望大哥能有個準備,能保全自己的立足之地。
”
大房隻有燕鴻一個孤家寡人,若是沒有其他兩房的支撐,很可能就此敗落下去無法翻身。
燕淩霄不忍看他落得這樣的結局,還是忍不住将母親的告誡抛到了腦後。
燕鴻神色受傷,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親人會再次抛棄他,落寞的伸手替燕淩霄抹掉眼淚,道:“二妹妹,多謝你……”
燕淩霄再也忍受不住,捂住臉轉身跑開了。
燕鴻眼見她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中,緩緩放下手臂。
聽見耳邊傳來一聲輕笑,面具人從暗處閃身出來,道:“聽說燕暻當年就對自己的親生妹妹生出了旖旎之情,看來燕家人都有點這樣的毛病……”他瞄了燕鴻一眼,打趣道:“你不會因此而對她生出什麼憐惜之情吧。
”
燕鴻挑唇‘嗤笑’一聲,道:“如果她沒什麼威脅,我會考慮給她留個全屍。
”
面具人搖搖頭,說道:“真是可憐,居然挂心你這種冷心絕情之人,定然是上輩子沒做好事。
”
燕鴻不置可否,說道:“二房和三房的人按捺不住了,我要加快動作才行。
秦氏那邊怎麼樣了,紀天姀有沒有派上用場?
”
面具人說道:“有用,怎麼會沒用,秦氏不過就是一無知蠢婦,自以為立住了腳跟,将自己看成了世家大族一般的當家主母。
”
燕鴻露出滿意的神色,剛要說話,面具人突然止住了他的話頭,凝神往園中角落處飛身而去。
片刻,面具人手裡拎着個少女回到燕鴻面前,冷臉道:“被我給敲暈了,怕是站在那偷聽很久了。
”
燕鴻上前捏住少女的臉看了看,眯眼到:“燕淩寒?
”他冷哼一聲,松開她的下颌,道:“怕是墜在燕淩霄身後過來的,就她一個人?
”
面具人點頭道:“就她一個人。
”
燕鴻沉吟片刻,道:“二房和三房不是連着心要對付我麼,正好趁着這個機會,讓她們離離心也好。
你就把她挂到三房去,讓他們窩裡鬥一鬥吧。
”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呼喚燕淩寒的聲音,一個女子說道:“姑娘要去二姑娘那裡看看,半路覺得夜風涼飕飕的,我便反身回去給姑娘拿披風,誰知取了披風去二姑娘院子裡,三姑娘卻沒在,這麼晚了,她能去哪?
”
另一個女子說道:“二姑娘也沒見着三姑娘?
”
“說是沒有……”
燕鴻看了面具人一眼,悄聲退出了院子。
面具人則躲在暗處看了一眼走過來的兩名婢女,悄無聲息的拎着昏迷的燕淩寒消失在園中。
第二日,燕鴻在房中悠哉悠哉的喝着茶,聽着外面燕二太太哭天搶地的聲音,了然在一旁道:“昨夜鬧到了現在,這二太太還真是精力旺盛。
”
燕鴻道:“女兒莫名其妙死在了三房,她怎麼能不鬧個天翻地覆。
這事兒夠他們鬧一陣了,免得他們跳出來找我的麻煩。
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二房,燕淩霄滿面煞白的看着妹妹的屍身,耳邊是母親肝腸寸斷的哭聲。
曳兒有些緊張的扶着她,不敢多說一個字。
三房的人莫名其妙的站在周圍,面面相觑,誰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燕二老爺滿面怒氣和痛惜,一遍又一遍的問燕淩霄:“霄兒,寒兒真的沒到你院子裡去?
”
“沒有……真的沒有……”燕淩霄并沒有說謊,雖然那一會她沒有在院子,但下人也說了,燕淩寒絕沒有到她那裡去。
雖然她心中隐約覺得,一定是燕淩寒看見她出了院子,偷偷跟着她去了花園,但她到底該不該說出口!
燕二太太大聲道:“還問什麼!
人死在三房!
你卻總是問霄兒做什麼?
難不成你還覺得寒兒是霄兒殺死的?
!
”
燕淩霄聞言忍不住捂住臉哭了起來,雖然她與妹妹從小就性情不合,但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對方會死。
到底是誰殺了她?
如果說她昨晚真的悄悄跟着她到了花園裡,那麼為什麼會死在三房?
難道說,昨晚有三房的人在花園裡看見她和燕鴻說話,被妹妹撞見,所以被滅了口?
燕淩霄想到這,心下一片滲涼,她哀哀的看着燕二太太,猶豫道:“母親,霄兒有話要跟您說……”
……
午時,紀天姀滿心期待的出了府。
她此時心中大定,便想着聯系燕鴻,将近日裡搜羅到的大事小情告知給他。
所以一大早就讓覓雲去天香閣送了消息,留下口信說要與他見面。
天香閣依舊不起眼,現在卻成了紀天姀最盼着來的地方。
店家一見是她,便将她請到後堂,将燕鴻的意思轉達給她。
說道:“公子近日繁忙,讓您把要說的事情寫下來便可,不必見面了。
同時,讓您不要常來天香閣,公子也不會再來天香閣與您相見,免得引起旁人的注意。
”
紀天姀大為失望,隻好将自己事先記下的的紙張留下,不情願的回去了。
她一走,掌櫃便進了密室将她所述交給了燕鴻。
燕鴻打開掃了一眼,皺起眉來。
紀天姀說,她隻知道紀爾岚院子裡的确有個叫做唐念的婢女,卻從來沒有看見過這個人在府上走動,所以她根本無從聯絡……燕鴻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唐念……難道出了什麼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