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遮柳護,鳳樓龍閣。
雲台殿中珠玉環繞,彩佩叮當,十幾名少女踏着歌聲起舞,席間衆人舉杯笑談,十分熱鬧。
紀爾岚坐在一幹女眷中間,隔着素紗往皇上下首的男子看去。
隻見他五十來歲的模樣,側帽風流一派雍容氣度,笑容溫和卻又不失尊貴,正是大安朝最受愛戴的皇親國戚——端王爺。
端王早年間對皇上幫扶良多,後來漸漸退出朝政,自請封地,逍遙世間去了。
然而他此次突然回朝,卻不知是為了什麼。
皇上大設宴席替這位皇叔接風,面上笑容萬般開懷,足顯他對端王的敬愛和尊崇。
衆朝臣手邊交杯換盞,卻不耽誤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目光時時在叔侄二人身上流連不定。
心下猜測不斷。
雖然沒有什麼眉目,但衆人都知道皇上近日與太後之間十分緊張,渡王與這對母子的關系也似乎越發膠着。
難道端王爺看出了什麼端倪,是回來坐鎮,避免大亂的?
衆人無論怎麼想,都有一種山雨欲來之感。
“姑娘,燕家大公子一直注視您這處,怕是會惹來閑言碎語。
”暮春給紀爾岚倒上一盞果釀,悄悄在她耳邊說道。
紀爾岚輕輕嗤笑一聲,說道:“他就是故意如此,權且由着他吧,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誰能鬥得過誰!
”
燕鴻的秘符雖然不能換來皇上的信任,但他畢竟是驚采絕豔的狀元郎,皇上任命他為國子監監丞,品級不高且職務清閑,算是圓了他的臉面。
然而皇上真正的用意,當然是要将他掌控在手中,畢竟他是博陵崔氏的後人,與清河崔氏一脈大有淵源。
暮春面上謹慎的沒有露出異色,卻低聲說道:“奴婢有些擔心家裡。
”
紀爾岚聽了這話才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燕鴻,随即挪開,低語道:“早晚要走這一步。
”
燕鴻今時今日與她一樣,也在争分奪秒。
既然要對付她,就必然要想辦法聯絡唐念,今日她進宮飲宴不在府中,對方行動會便利的多。
她敢堵,燕鴻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暮春見坐在一旁的秦氏側身往這邊看過來,連忙止了話。
秦氏道:“爾岚,哪位是王大學士?
”
秦氏受了诰封,此時也是命婦了,第一次入宮難免戰戰兢兢,不敢行差踏錯一步,這還是她頭一回開口說話。
紀爾岚知道她是關心紀融,便說道:“王大學士在父親前面左三的位置,那位發須花白的便是。
”
秦氏目光望過去,仔細的打量了半晌,點頭不在說話了。
紀爾岚垂下眼眸也沒話可說。
對面燕鴻坐在角落中,看着紀爾岚的方向,挑起唇角笑了笑:“看來這母女二人之間的關系,當真降到冰點了。
”
了然落後他半個身子跪坐着,聞言低聲道:“公子今日的安排,定能讓她們之間的矛盾更進一層。
”
燕鴻手指捏着杯盞緩緩轉動,看着四處的你來我往,對自己所受的冷落并不在意,但心中卻對唐念的事抱着十分的疑問。
按理來說,唐念在紀爾岚身邊隻是個三等婢女,平日應該不會常常往跟前侍候才是。
就算唐念讨得了紀爾岚的喜歡,不用做那些瑣碎小事,那也不應該整日呆在院子裡,從不在府上走動。
但紀天姀卻說,從未在府上看見過唐念。
但不管是為了什麼,他都得聯系到唐念。
殿内被諸多燈盞照的通亮,十幾位少女簇擁着中間一個身穿金彩绡紗的女子,那女子眉目朗然清麗,雙手托舉向空中,如嫦娥探月一般,她身體微傾,左腿向側方伸出,将大幅的裙擺拉開,仰頭輕輕轉頭起來,更加美輪美奂。
……
“咕,咕——”朦胧夜色中,忽然傳來貓頭鷹低啞的咕咕聲,打破了紀府四周的寂靜。
面具人已經在府後的老榕樹上蹲了近兩個時辰,眼見夜色愈濃。
他重新綁緊臉上的面具,腳尖一點,飛身落在了空山小築的院牆内。
房檐各處都懸着燈籠,面具人避過亮處,打算按照方才在心中算計好的路線,一點一點找過去。
隻要唐念還活着,就一定在這方寸大的院落中。
他正要挪動步子,忽聽有人說道:“唐念,你這花樣子畫的真不多,靈動傳神,繡好了像活物一般,連姑娘都誇贊呢。
”
一個女子低聲細語道:“暮冬姐姐哪裡的話,我也隻會畫這些,針線上就比你們差的遠了。
”
面具人并未與唐念有過多少接觸,但這聲音的确跟唐念的說話聲很像,他心下暗道:燕鴻說的沒錯,紀爾岚怎麼可能知道唐念與他有關,更沒有理由去防範唐念,至于紀天姀為什麼會說沒有看到唐念,也許隻是她自己在耍心眼而已。
面具人對女人的那一套嗤之以鼻。
他幾步靠近那間屋子,将後背貼在窗扇邊上,細細聽屋子裡的說話聲。
暮雨說道:“畢竟你之前是大家小姐,哪裡能與我們一樣,整日針線不離手的。
”
唐念擡頭看了看暮冬和暮雨,說道:“什麼大家小姐,過去的事何須再提,如今我與你們一樣,都是伺候姑娘的人。
”
自從紀爾岚開始從她身上探尋唐家的事,就不允許她出院子半步,平日身邊也總有人跟着,片刻不離視線的看着她。
但唐念并不覺得這是保護,這樣更像是軟禁。
而且紀爾岚對她的态度并不客氣,偶爾還會露出幾分憎惡的神色。
她雖不明白是為什麼,但也沒辦法,她不能主動聯絡晏哥哥,隻能等待!
外面,面具人數着空山小築各處的人,等待時機。
他知道這裡有個會功夫的丫頭,雖然不必放在眼裡,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對方傷不了自己,但有可能會傷了唐念。
“讓月息去取飯菜,怎麼這麼慢,我看她怕是把咱們忘了,自己在廚房偷吃呢。
”暮冬伸頭看了看門口,嘀咕道。
暮雨咯咯笑着說:“月息那個貪吃鬼,倒很有可能。
”
月息打着噴嚏從回廊過來,走到門口推開門說道:“老遠就聽見你們說我的壞話!
”
話音剛落,月息直覺後腦一陣勁風襲來。
然而她不但沒被驚住,反而提起唇角賊笑了一下。
以一個十分刁鑽詭異的動作迅速繞到了面具人的身後,一掌襲了過去,并将手中的食盒鋪面朝面具人砸了過去。
裡面哪有什麼飯菜,隻有各色粉末,猝不及防的鑽進了面具人的鼻息。
面具人顧不得吃驚,擡眼往屋子裡看去,隻見暮冬和暮雨迅速起身,一左一右将唐念架住,往内室退去。
唐念驚慌不已,連聲問道:“暮冬姐姐,暮雨,這是怎麼回事?
”
兩人卻不說話,眼看面具人被月息纏住,不顧唐念的疑惑和掙紮直直将她拖進内室。
等唐念直立起身,隻覺得周身幾個黑影從身邊竄了出去,她這才驚覺,今日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她們要用自己做餌引誘誰?
唐你想來想去,隻有晏哥哥!
可紀爾岚怎麼可能知道她跟晏哥哥有關系?
!
說時遲那時快,屋子裡和外面藏着的暗衛已經将面具人圍得水洩不通,月息一個閃身躲過面具人的掌風,退到暗衛身後,觀察形勢。
方才食盒中潑出的藥粉似乎沒有對面具人生出影響,對方的動作奇快,一人抵擋十來人的攻擊仍舊不落下風。
月息皺眉朝一處低聲埋怨道:“喂!
老頭!
你還不出手?
若是壞了姑娘的事,小心吃苦頭!
”
角落穿傳來‘桀桀’一聲怪笑,萬生道人的輕身功夫連紀爾岚也望塵莫及,他的腳步輕盈無比,如貓一般,無聲無息竄了出來。
說道:“哼,這可是她要我幫忙的第二件事了!
”
“少廢話,趕緊把他抓起來!
”
面具人聽見這聲音心下大駭:“萬生道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
!
”
萬生道人一挑眉:“奧喲,還是個熟人不成?
趕快摘下面具讓我瞧瞧,是何方妖魔鬼怪?
!
”
面具人冷哼一聲,手中寒刃猛攻幾個來回,腳下遊移便要抽身退走,可萬生道人手段油滑的緊。
他功夫雖不如對方,但怪招連連,又有諸多暗衛配合,一時間将面具人欺負的狼狽不堪。
一旁的暗衛見機,張起事先準備好的刀網,瞬間将面具人籠在其中!
面具人隻覺得渾身各處被刺中,緊接着一陣暈眩傳來,片刻便失去了知覺。
萬生道人見狀,迫不及地的伸出手指,隔着刀網将那人臉上的面具扯了下來,一張平庸且蒼白沒有多少血色的面孔出現在衆人面前。
萬生道人‘咦’了一聲:“這人是誰,我并未見過!
”
月息道:“可他既然認識你,又有此等武藝,應該不是無名之輩,你再好好想想嘛!
說不定姑娘心情一好,再賞你幾壺好酒!
”
萬生道人翻了個白眼,道:“嘁!
誰稀罕。
”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走到面具人跟前,蹲下身細細打量了半晌,又在對方臉上細細捏了捏,确定他臉上沒有易容,搖頭道:“我真的不認識……”
月息無奈道:“既然如此,将他帶走關起來,等姑娘定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