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瑜怒氣沖沖地朝他說了這些,而後看到小萬子的慌忙示意,發覺自己的語氣重了,拱手請罪。
“還請皇上恕罪,臣方才……一時激動才說出那話,并無冒犯之意,隻是想起從前的那些勸谏,心生難過。
”
“朕懂”
說着,他示意左右下人退下,等小萬子合上了門,才又開口
“白瑜,朕相信你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你别怪朕,白丞相培養你的确是朕的意思,因為朕已經無人可用,朕不相信那些人,所以……”
“所以要從一開始就培養出一個可以抵擋未知的棋子對嗎?
皇上用心良苦,布局這麼長時間就是為了把攝政王擠出京都永不能回。
但是臣的人生又有誰會關心呢,從小到大,爹像一個先生一樣隻告訴臣該如何效忠君王。
”
“後來,我好不容易遇到了她,以為自己能擁有更好的生活,看清攝政王并無反叛之心後,以為自己可以不用再為皇上的計劃日夜擔憂。
因皇上和父親的種種教導,我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退縮猶豫,以心含羞愧負佳人為終。
”
白瑜重重地跪在地上,叩首不起,言語中盡是酸楚。
“皇上,臣隻想好好地活一回,高興也罷痛苦也罷,以己為要的諸多決定更好,上次臣就說過,會助皇上完成這件事。
但這之後,還請皇上不要再讓臣去做這些了。
”
“臣已經,親手把人推離了自己身邊,每每夜半看她驚醒,那種錐心之痛、剜骨悔意,實在是讓人難以忍受。
”
他苦笑着擡頭,跪直身體,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講給他聽。
“黎鳳绾會出現完全在意料之外,若沒有她,現如今又得知我有助她脫困之力卻袖手旁觀看她受辱,柔兒會被逼瘋的。
那樣,在她眼裡,我和那些匪徒沒有區别,或許比那些匪徒還要可惡,不聞不問懦弱無能,當我看到她的眼淚時,真是恨透了自己。
”
銀龍枭沒想到這中間還有一件這樣的事,說起來,真要細算,根本還在他和白文身上。
從把白瑜當棋子對待那刻,他就已是愧對于他了。
“好,你放心,朕答應你的請求,你說的那些皆是因為朕和白文的要求,今日之後,你便自己做主,朕不命令你了。
”
白瑜再次叩首,卻沒出言謝他,以他對皇帝的了解,既然銀龍枭應了他的請求,那就證明他還有别的後招。
是什麼他不想知道,總之,哪怕是他出了差錯,銀龍枭也會讓人及時補上。
他這顆棋子,會在未來的某一刻被人替換掉。
之後幾日衆位将軍各自拿出看家本領去測試白瑜,毫無疑問,最後白瑜成功地通過了考驗。
衆臣看到皇帝将兵符交給一個年輕小子,縱使心有不甘,可一想起那些考驗也不得不贊一句年輕有為。
黎音柔不想與他有什麼關系,在那件事被定下來之後立刻讓人遞信給白瑜。
可是拿到兵符的白瑜不知怎的一下子忙了起來,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脫,像極了無賴的作為。
黎烈與白瑜同在軍營,為了黎音柔的事也向白瑜提過多次,可惜白瑜裝傻充愣一直回絕。
黎烈拿他沒辦法,隻好請求皇上下旨讓兩人和離,銀龍枭虧欠白瑜,自然不會讓這樁姻緣散了。
于是他降下旨意,隻要兩家協商一緻,那便各自安好,前提是兩家要說清緣由不得讓人受冤,否則這約定就不作數。
黎烈如願求到了旨意,盡管覺得它沒什麼用,但有了聖旨做倚仗,他更有底氣去面對白瑜那個耍無賴的。
可是黎烈想得太過簡單,先不說該怎樣說清兩人之間的事,就說那白文就夠他受的。
一個認死理非要讨個答案不然就不協商,一個脾氣暴懶得和人計較硬是讓白瑜同意,這兩人撞在一起,無解,真真正正的無解。
黎向灏見黎烈每次都是氣沖沖地回來,出言勸道
“爹,要不然你還是不要去了,您和白丞相不對付,這樣去除了生一肚子氣回來也沒什麼收獲。
”
“那你說,該怎麼辦,那個迂腐的白文竟然敢說我無理取鬧。
他自己養出了一個品行不好的兒子居然還敢賴我身上。
你長姐不想見他,可不解除這層關系,白瑜那混蛋肯定會拿這個當借口一直來将軍府堵我。
”
“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他總來這裡不是個法子。
哎,對了,你可以去啊,你去試試看,萬一你去管用呢。
”
黎向灏看他病急亂投醫,更無奈了ap.zx.r
“爹――您去都不成,我這個小輩怎麼可能成事,在輩分上都占不了便宜。
論頭腦,那白瑜和白丞相個個都是好樣的,您讓兒子去,那不是把自己的臉送給别人打嘛。
”
黎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也覺得這話有理,接着沉默。
文煙在外面看到他這頭疼萬分的模樣,帶着身邊的丫鬟去了黎音柔的院子。
黎音柔素日待人寬和,文煙雖不喜歡正房的這些兒女,但也無輕瞧之意,對待黎音柔更是如此。
她講明來意,希望黎音柔能夠親自去丞相府與衆人說開而不是躲在将軍府讓父親去面對此事。
但黎音柔又何嘗不想親自與白瑜做個了斷呢,是黎烈讓她待在家中不可再與白瑜見面,然而眼下的情形實在過于纏人,若她不去,一時半會兒真就無法把和離之事辦妥。
她做好了打算,計劃在和離之後像黎鳳绾那樣做一樁小買賣,然後安度餘生。
隻要不見白瑜,那些可怕的夢魇也會随之減少,現在,有一點擺脫噩夢的機會她都不會放棄。
在文煙的幫助下,黎音柔尋到了機會離開了将軍府,她乘馬車去白府。
到的時候,管家一看見她,立馬喊了下人讓他們過來拜見。
這次她來,白瑜卻消失不見,由白老夫人出面勸說。
面對諸位長輩,黎音柔不好把話說得太絕情,隻堅決要與白瑜斷開關系。
白老夫人沒從白瑜那裡問出事情經過,眼下見她這般執着于和離,不免再問原因。
黎音柔無法在長輩面前再自揭傷疤,和白瑜一樣閉口不談此事。
“柔兒,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但事情總要說出來才能解決。
白瑜總躲着你,他是做錯了事,所以才不敢見你,你要是有委屈就說出來,我替你做主。
”
“祖母,這件事,柔兒不想說。
感激祖母的關愛,自我來到府中,都是祖母和夫人為我着想怕我适應不來。
我無以為報,隻能言謝。
”
“柔兒,非走不可嗎?
”
白夫人是真心舍不得這個兒媳,在知道是白瑜做錯事後恨不得自己動手打兩下出氣。
“嗯,我的确是舍不得他,可留下,心有芥蒂,也沒法像從前那樣和他生活,與其兩看生厭日日争吵,不如早些分開,于他于我都好。
”
要走的意圖再明顯不過,白夫人不知道二人的矛盾在于何處,但想到黎音柔和白瑜的性情,也知曉能讓兩個人産生矛盾的事必是無解。
既然相見生怨,那不如……
“也不必非要和離”
白夫人抓到了一絲機會,笑着對她說
“這樣,你若還是嫌棄白瑜,可以搬來祖母的院子,有祖母護着你,沒人敢逼你做什麼,不想見就不見。
”
黎音柔哪裡想到白夫人居然會提出這個主意,一時失語,不知該如何開口。
白老夫人一聽這法子喜上心頭,連忙附和
“對了,這個主意好,你搬來和我住,不想見白瑜就不見。
和離實在不妥,今後你一人會很難過,先不和離,不見他就是了,這件事我會讓人好好安排,不會讓他惹你煩心。
”
話已至此,黎音柔也猜到了她們心中所想,不和離暫居白府隻是緩兵之計,無論發生什麼事,留下她才是要緊。
這樣做,給她和白瑜都留出了一寸空間,不必相見,卻保有夫妻名分,隻等誤會解除,就不會有錯過的遺憾。
她們的心意是好的,黎音柔也明白兩位長輩的心思,不好直接拒絕,便道
“如何決定,待我回府與家父再行商議,畢竟為了我的事,父親費了不少心力,我不能瞞他。
”
“也是,為了你的事,将軍上門與丞相争辯,每次都鬧得不歡而散,的确該與将軍說明講清,免得讓将軍誤會。
”
論起頭腦,黎音柔自知比不過精明的白老夫人,沒說多久便起身告辭。
回到家中時,黎烈正和文煙說話,罕見地用上了惱怒語氣,黎音柔見狀連忙去解釋事情經過,說是自己請求文煙幫忙要避開他的。
黎烈聽了,并未覺得放松,反而問她去白府可否達成所願。
黎音柔不敢有隐瞞,将白老夫人說的話按原樣說出。
“老爺,這也很好,起碼大小姐不必再有為難,她們說的也是個好辦法。
”
“什麼好辦法,我看就是白文這個老東西偏向他那個兒子,還留在白府,打得什麼主意,非要我女兒受委屈他才滿意。
”
黎烈氣得喘粗氣,文煙看看黎音柔,與她達成共識,走上前輕聲安慰
“老爺,咱們家這大小姐嫁出去了,按理說,是該住在白府。
現在受了委屈,你想為她讨個公道也是常理,可你總要問問她的意思啊,妾身瞧你這些日子為了這事奔波勞神,心疼死了。
”
“白丞相不願與老爺和解,那這件事就要一直拖下去,長此以往,受非議的是我們家的大小姐。
既要頂着名分,又要受着委屈,不如就随了她們的意,反正柔兒也說了,隻是不想見白瑜,那白家願意這樣耗着,咱們也這樣有何不好。
”
“老爺您想想,要是大小姐在白府受了委屈,您正好可以借題發作直接指責他們苛待府中人,這和離一事就不會再有差錯。
要是沒事,那大小姐繼續當她的白府少夫人,可以不見白瑜,這樣算來,反而是大小姐占得了優勢。
”
黎烈冷靜下來一想,也覺得這是個辦法
“這主意倒也不錯,隻是這樣一來,白文又占了便宜,心裡頭不好受。
”
“爹,這個主意是白老夫人提出來的,白丞相縱有說辭,可有老夫人出面,他也不會為難女兒。
女兒在将軍府住了多日,爹又為了我的事費心勞神,我實在是過意不去,既然她們給出了法子,那我也願意繼續留在白府。
”
“好吧,那你回去之後要顧好自己,别讓人把你欺負了。
白老夫人還算明理,但要是連她都不管事,你就回來告訴爹,我的女兒怎麼能被外人給欺負了,爹給你做主。
”
在将軍府待的這幾日,黎音柔被父親兄弟關心照顧,心中滿是感動,聽到黎烈給的安心承諾,愈發舍不得此處的人與物。
黎向灏自己主動請求護送長姐回府,黎烈準了,到了白府門前,他利落地下馬,大步走到馬車前等着。
丞相府的衆多下人看到他那架勢,誤以為他是來尋麻煩,管家正要叫人想個法子把這位請走就看到黎音柔從馬車上下來。
眼見着黎小公子臉上的神情由陰轉晴,管家也跟着松了一口氣。
“還不快去告訴夫人和老夫人,少夫人回來了。
”“讓那些丫鬟趕緊去院子裡候着,吩咐她們一定要好好伺候少夫人。
”
“管家你還真是機靈,府裡下人的事,你回去再說也不遲,非要當着我的面提出來,怎麼,是怕我吃了你啊。
”
他用輕松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無疑讓管家心裡的壓力又多一層。
“公子這不是說笑嘛,我怎麼會怕公子吃了我呢,奴才這也是看到少夫人回來,高興極了,免不得要多叮囑下人幾句。
”
“那就好好叮囑吧”
“長姐,我就送你到這裡,你要是覺得傷心了,讓千葉給我傳話,到時候我就來,他們不敢不放人。
”
黎向灏向千葉使了個眼色,千葉立刻就懂了,連連點頭應下這話。
黎音柔怎會看不到他這明顯的示意,知道他是關心自己故而并未說什麼,隻是笑着讓他自己保重。
目送長姐走後,黎向灏眼疾手快地拉住管家,在他耳邊撂下兩句警告的話。
“要是我長姐再受了委屈,你看我敢不敢把你們府邸鬧個天翻地覆。
到時候,我動不了白丞相和白瑜,就挑弱的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