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算過,大約六年。
”
“六年,你們果然都在瞞着我,我想,在你來前,王爺一定囑咐你不要說對嗎?
”
“是,但臣私心覺得王妃不應被蒙在鼓裡,畢竟這是您自己的性命,我們過多幹涉隻會适得其反。
”
“先生說得很對,這六年,也是先生費盡心力才能有的,在此不便行禮,但我還是要謝先生救命之恩,沒有先生幫忙,我這條命,恐怕就被老天爺收走了。
”
“王妃不必謝我,您命不該絕,紀蘊隻是順應天命。
就算無我,也會有别人及時趕到,命運就是這樣,有軌迹卻難捕捉。
”
“那先生答應炎兒留下,可是為了讓天下百姓走上正确的軌迹?
”
紀蘊怔了片刻,旋即笑回:“或許是吧,我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那時候,就想着答應下來再做打算。
隐世多年卻隻能居高處看天下混亂而無能為力,此次入世,不期望能夠改變現狀,隻求百姓安居樂業勝得從前。
”
“先生心系百姓,當為天下之臣。
炎兒他雖然聰慧,但到底年少,有些事還需先生從旁協助。
到時,還請先生費心。
”
紀蘊坐在凳子上,面目柔和又帶笑意:“王妃過譽了,皇上天賦異禀,并不需要臣的協助。
況且依皇上的性子,就算臣有心勸說,他也不一定聽得進去。
”
“他在意感恩王妃,因為王妃重傷險些喪命,他認為自己做錯了事将責任都攬在了身上。
他自責又恨,隻能盡力挽回。
當初,就算是身經百戰的将軍們,在看到他折磨敵人的手段時都面露懼意心裡發寒。
”
“有王爺王妃的教導,他一定會是一位好皇帝,但心性有變也會令人迷失自我。
所以臣才應他留下,王妃無事,他便不會因愧疚而陷入瘋狂。
今後,臣會盡力醫治王妃,同時也請王妃保密,若是皇上知道我對王妃說了這些,怕是會怪我。
”
算上銀景弈,已經有很多人說起微生澤炎性情大變一事。
黎鳳绾暫且壓下疑惑,微笑給予回應。
“先生放心,我也不放心炎兒的事,您的良苦用心,我與王爺知曉便可。
”
送走紀蘊後,黎鳳绾有些累了,輕輕側身安然睡去。
有紀蘊的盡力醫治,黎鳳绾的身體恢複了一些,再行診脈後被告知可以啟程回京。
銀景弈早有準備,在聽到這個喜訊時便命人牽出準備妥當的大馬車。
黎鳳绾身上有傷不宜長時倚靠颠簸,直到坐上這輛馬車,她才明白銀景弈這段時間都去忙了什麼。
車上的布置都是按照她的喜好,馬車上的那張鋪了數層柔軟墊子的床也是特意為她準備的。
為了讓她更舒适,一輛馬車的内部被改造成了卧室模樣,就連物品的擺放位置都和在攝政王府時一模一樣。
“先看些書解悶,一路上有風景,你若是覺得無趣,本王開窗給你看雪。
這該是春日的最後一場雪了,此次過後,春暖花開隻等明年才能見雪的蹤影。
”
“先前在齊山,隻看到了小雪花,因為懷了那兩個小家夥,年過得也不如第一次那樣熱鬧。
”
窗子微微開着,黎鳳绾探着頭去看外面風景,才想叫銀景弈開大些,卻發現他竟呆住了。
“王爺,我們方才還在說話,你想到了什麼,怎麼走神了。
”
銀景弈微垂眼睫遮去眼中的悔:“要是這兩個孩子晚些降世,便不會有這一樁事,以你的身體,根本不會弄成現在這樣。
”
原來是因為這個
黎鳳绾也不再笑,輕聲言語:“王爺,銀景弈,你和炎兒都犯了個錯,你們都把我如今的情況怪在了自己身上。
事實上,沒有這次,也會有其他的事。
”
事已至此,為了不讓銀景弈留下心結,黎鳳绾終于決定将真相說出。
“其實在最後與雲月溟談話時,我猜到了一個可能,後來的一切也都在印證這點。
自我來後,事情偏離了原本的軌道,應該說,自從銀龍枭重生,所有的事情就都變了。
”
“那我這個變數,就是恰好掉進了這裡。
我的出現,我的存在,是為了平衡,平衡銀龍枭這個變化。
而那個代替他的孩子,在冥冥中被我遇見、收養、教導,一切都那麼自然,無需刻意就能調和所有人的發展。
”
“淩霁和風钰钰也是因為這個才進到這裡。
可因為我破壞雲月溟的計劃在前,她記恨上我把那一世的我換到這裡,順理成章地将我變成了一個節點。
在此之後,沒有任何推動,隻是憑着心意自然而然地遇到了他,我以為是巧合,沒想到卻是酷似交接的遇見。
他很出色,出色到讓人欣慰。
”
“阿弈,哪怕沒有他,沒有聞人虎這次的劫擄,我也會因為其他的事情活不長久。
所以,别自責,我本就是一個受盡束縛的人,來到這裡才自由地生活了這麼久。
”.Zx.
“還有六年,六年很長,我們還可以一起生活六年呢。
”
她輕輕吻上對方額頭,傾訴着、安撫着。
而驟然得知這件事的銀景弈一時無法接受,沉默良久仍是不知如何開口。
“王爺,你别想了,你隻需知道我的意外并非你二人之故,你我仍有數年,别再憂愁,讓我看看那個說因我改變良多的攝政王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
”
黎鳳绾捧着銀景弈的臉頰,笑盈盈地湊近端詳。
“王爺比從前還要俊俏了,這一變,還多了幾分溫和感覺。
每一次細細看你,都感覺得了個大寶貝,王爺與其自責,不如多疼疼我。
”
怕她疼,銀景弈沒敢用力,輕攬過人按下她的雙手。
“老實些,待會兒找到落腳地方,給你熬藥不許不喝。
”
“我可愛惜自己的身體了,哪有不喝。
”
銀景弈捏了捏她的臉頰,輕飄飄地說她一句:“就會頂嘴”
自兩人相識以來,銀景弈算是發現了,他從前的脾氣就是被這個比自己脾氣還大還倔的人給磨沒了。
軟硬兼施,讓人心軟甘願包容,說到底,他在做出改變時就已經是非她不可。
除了看風景,趕路的時候大多都是乏味無趣的。
所幸臨近京都,銀景弈不再提防他人,讓馬車駛進州縣,這才看了許多熱鬧景象。
微生澤炎提前一月得到消息,為了更好地迎接爹娘并且讓黎鳳绾養傷,他也不再禮讓,完全暴露性情不給任何人置喙的餘地。
朝堂中人還不知要發生什麼,一瞧這位新皇手段狠厲,也不敢再有輕視。
在馬車駛進京都那日,微生澤炎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換上私服親自帶人去迎。
才進城門,往日穩重的小公子看到了馬車就跑到了前面将其攔停。
“娘”
他快步走到車門處,趕車的人聽到裡面人的吩咐,恭敬地讓出路來。
得了允許,微生澤炎蹭的一下竄進馬車内,随行者中,當日曾見過這一場景的人都不禁笑出聲來。
“你給本王小心些,要是磕到頭當街摔下去,成什麼樣子了。
”
“爹放心,我不會摔的。
”
話音才落,順利上車的微生澤炎就撞上了懸在馬車内的一個銀飾風鈴。
輕靈悅耳的聲音四散,車廂内一片寂靜更襯得這聲音清脆。
黎鳳绾沒忍住一下笑出聲,她自己笑着,還不忘拉着銀景弈一起。
“王爺這提醒還是不夠及時,要是在外面被看到了,炎兒的威嚴就該沒了。
”
“娘又拿我打趣”
微生澤炎十分無奈,感覺有些丢臉,弱弱地說了句接着坐到了銀景弈身邊。
“炎兒,這些時日在京都待得如何,大臣們有沒有難為你?
”
大臣們……
微生澤炎想了想那些被吓得不敢出聲的大臣,雲淡風輕地道:“還好,開始的時候他們想看看我到底有何特殊才能當皇帝,所以對我嚴苛了些。
後來有大将軍作保,他們又聽說爹要回來了,就沒再為難。
”
黎鳳绾是太過信他所以不曾懷疑,可銀景弈從政多年還不知道那些大臣都是什麼性子。
不過眼下這情況,事情應當是比他料想的還要好。
暗衛隐在角落,護送馬車至皇宮門口又回到攝政王府看守。
黎鳳绾裹着厚實衣裳看着窗外的路,時不時的還看到一兩個宮女結伴走過。
這樣的情景,她見過多次,隻是這次,卻是以另外的方式經曆。
“娘别急,英蘭姐姐和小葵姐在朝華宮照顧弟弟妹妹,安城他們也都在那邊,把兩個孩子照顧得可好了。
”
“是你把他們照顧得很好吧,兩個小家夥都愛哭,你又有旁的事要做,連日熬下來,眼下的烏青都遮不住了。
”
“不可能啊”
微生澤炎下意識地摸了摸,結果摸花了眼下的脂粉顯得更為滑稽。
“别弄了,再摸兩下一會兒沒法見人了。
”
一上車黎鳳绾就覺得他眼下奇怪,随口詐他一下沒成想是他自己塗上了脂粉。
馬車一路駛向朝華宮,宮門外,等候多時的英蘭展顔一笑,與小葵一前一後地迎了上去。
百裡娆先一步走到車門處,她是怕黎鳳绾摔着要攙扶她慢慢下,可銀景弈更快一步将人抱在懷中,大步邁下車。
“是在這裡看還是進去之後再看?
”
黎鳳绾看到英蘭恢複康健,心中歡喜,瞥見那兩個小家夥歡喜地伸手亂抓,心中一軟。
“讓我下來自己走吧,我還想抱抱這兩個小包子。
”
銀景弈把人輕放下,看她那樣喜愛,心裡忽然咯噔一聲。
這兩個孩子……好像還沒有名字。
當時他走得匆忙,黎鳳绾便說拟字等他回來一起決定,可這一等就拖延到了今日。
難怪他在聽黎鳳绾叫這兩個孩子的時候總感覺哪裡不對勁,原來是這個。
“夢夢,先進去。
”
黎鳳绾抱着小郡主正稀罕得緊,聽到銀景弈催着她進去,雖有疑惑,但還是照做了。
進了宮殿後和在攝政王府時一樣,有宮女和下人端茶伺候。
英蘭她們是貼身伺候攝政王妃的人,現在又親自照顧着世子郡主,哪怕在這皇宮裡邊,那也是備受尊敬沒有下人敢冒犯。
“王妃,皇上說你受傷了,那現在可好全了?
”
“英蘭你放心,我既然能趕路了,就證明在慢慢恢複,過段時間就能跑能跳了。
”
“坐下”
聽她還想跑跳,銀景弈立刻伸出雙手将人牢牢按在座椅上。
“先想想給兩個孩子取什麼名字好。
”
他這一提,黎鳳绾也覺出哪裡不對了,拍了下自己的腦門連歎不該。
“忘了忘了,我說總覺得别扭,那王爺有什麼建議?
”
“……你不是拟了字等本王選嘛。
”
黎鳳绾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下唇:“那個,紙張落在齊山的院子裡了,具體内容,時間長了就忘記了。
”
銀景弈坐在一旁無奈扶額:“就知道是這樣,拿張紙來,本王拟幾個名字。
”
“我也寫”
百裡娆去準備了雙份的筆墨紙硯,黎鳳绾與銀景弈各占一份寫下自己心儀的名字。
接着,兩張紙被拼在一起,銀景弈一眼看中了一個,用筆圈了出來。
“星明,這個不錯”
“凜冬散盡,星河長明,正适此時。
我也覺得不錯,那這個名字就留給他了。
至于另外一個……”
她去看餘下名字,倒是挑出了幾個,可兩人商量之後意見不一又被擱置。
微生澤炎看這兩人糾結無果,搖了搖頭,偏頭去看那幾個名字,點出一個:“不如将楚薰的‘薰’改為‘晴’字,來日盡晴,無憂無慮也是美事一樁。
”
黎鳳绾與銀景弈互視,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答案,默契地一齊點頭同意。
“可以,就這個了”
“星明,楚晴,小包子總算是有名字了”
黎鳳绾對這兩個孩子愛不釋手,可惜她身上有傷一次隻能抱一個,安慰好一個又去安慰另一個。
遠離親娘多日,兩個娃娃經常哭鬧不止,眼下被爹娘抱着,終于哈哈着笑開了花。
“果然還是親近爹娘,炎兒要哄好久才能把人哄睡。
這麼久了,用那些小玩意才看到過兩個娃娃的笑。
”
微生澤炎伸出手指去勾女娃的小手,看到她沒抵觸,忽地做了個鬼臉吓得女娃娃一下子愣住。
黎鳳绾還以為小孩子會哭,可誰想銀楚晴在看到這一幕後愣了那麼一瞬,随後咧着嘴笑得更歡。
想通了來龍去脈,黎鳳绾也笑了笑:“炎兒,你這樣逗她,被人看到了該會覺得不好意思了。
”
“沒事兒的,娘,我哄孩子的時候隻有英蘭姐姐她們在,其他人不敢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