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月今日打了人,猜測會被訓斥,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等着被責罰,但黎鳳绾這話沒有怪她的意思,言語中反而多了幾分氣憤語調,像是……在為她生氣抱不平。
盡管她知曉黎鳳绾與臨夏國女子不同,但仍是沒想到一個暗衛竟能讓攝政王妃如此看重,把她當做朋友從未看輕過,這恐怕是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
想到如今,萬月不禁勾了勾嘴角。
暗衛獨來獨往,多年來她孤身一人,從沒有人會這樣在意她。
其他人關心的隻是任務失敗與否,她這一條命若是丢了,同伴會記住她的名字相貌,别的,就沒有了。
“之前屬下擅自停留,多謝夫人不罪之恩。
”
“那是以前的事了,當然不會怪罪,不過,既然你留在我們身邊,那他們會不會心有不滿來找你麻煩?
”
萬月垂頭,如實相告:“屬下不确定,不過我打了鄭善文,他們确實會有不滿。
但屬下想,他們是尋常百姓,最怕惹事,應該不會找我一個暗衛的麻煩。
”
話音才落,程遠突然走進屋子禀報:“主子,有人過來鬧事,說是被萬月打了,來讨個說法。
”
“屬下辦事不利,惹來了麻煩,請主子準許屬下自己了結此事。
”
“你去吧,好好解決,這事你占理,少和無賴糾纏,别把自己搭進去就行,實在沒辦法再來告訴我,你可不能白受這委屈。
”
黎鳳绾揉了揉額角讓萬月先下去了,随即對程遠道
“你去看一看那邊的情況,幫着萬月點,别鬧得太過分了,有不對回來告訴我。
”
“是”
“你倒是對她們上心。
”
害,這陳年老醋的酸味道真大
“你想什麼呢,萬月是我的手下,也是我的朋友,她幫我做事還保護我,我當然不想她招惹上麻煩。
”
“這麻煩是她自己帶來的,又不是你惹的,保護你本來也是她的本分,又不是沒給她月銀,我瞧着你就是愛管閑事,什麼都要管一管。
”
黎鳳绾吃了兩小口玫瑰酥,舔淨了唇上留下的碎渣,毫不心虛地自誇:“也不是,大概是我正義感爆棚吧,為好友兩肋插刀,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幫上一幫我很開心,我就喜歡這種感覺,成就感和滿足感。
”
銀景弈狐疑地道:“成就滿足?
從何而來,就是因為看着别人過得好?
”
“我大概沒說過,我這個人有個毛病,總喜歡比較圓滿的事情。
無論是情感還是遇到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那我會盡量讓它結局好些,勉強不了最多留個遺憾。
不過其他人嘛,看她們高興我也高興,多了一件圓滿的事情。
有情人終成眷屬,兒孫滿堂笑開懷,這樣的事情我很樂意看到。
”
“我又不是什麼神仙,做不了什麼,但看到朋友和身邊的人遇到麻煩,我當然忍不住去管了,我護短呢。
我的人,被旁人欺負,想都别想。
更何況萬月是受欺負的那個,隻要她覺得沒問題,那我就很樂意插手幫她,當然,我這也是看對錯的,不是盲目護短。
”
銀景弈笑了,拿過她手中盤子,意味深長地道
“這麼說來,夢夢也是希望自己有個圓滿人生,若是不能,會留下遺憾,所以對其他的圓滿事情喜聞樂見。
這點,我倒是沒全瞧出來,還以為你隻是單純地發善心,權衡利弊再做打算。
這招确實不錯,不過夢夢,你自己高興雖好,可别看着看着把自己看忘了,最重要的别忘記。
”
黎鳳绾懂,銀景弈這是怕她執着于成全他人而忽略自己。
可她沒那麼無私,她也渴望有人愛,看那些高興不過是借别人的圓滿來填補自己缺少的情感,像個卑劣的小偷。
過去她或許是全依賴于那樣的滿足自我的方式,但有了銀景弈之後她就不一樣了,她自己也有了一個大大甜蜜罐。
看着自己這個英俊霸道的“甜蜜罐子”,黎鳳绾情不自禁地靠躺在他懷中,銀景弈右手才擡起,程遠便大步邁入。
“……”
“咳咳咳”
黎鳳绾輕咳幾聲後迅速起身,表情管理十分到位,好似方才一幕從未發生過。
程遠也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眼花了,但攝政王陰沉的臉色如此真實,讓他沒法懷疑,低頭說了經過。
“夫人,那群人不是萬月家人,而是被萬月打的那些人,他們一個個喊着疼來找萬月讨個說法。
可惜萬月沒認,就說了緣由經過,說他們是自讨苦吃。
然後那些人就不高興了,說要告上官府。
”
“告上官府?
他們有理嗎?
告上官府拿什麼罪名,毆打百姓?
那不是他們……”
黎鳳绾一時情急,語速快了些,結果自己頭昏一陣,她甩了甩頭,平緩呼吸,慢慢地再次開口
“那萬月怎麼說的,是要打官司?
”
“萬月沒說其他,隻答應賠了他們的醫藥銀兩,但是那群人得寸進尺,還要求萬月向那個人道歉,不然就不罷休,可惡得緊。
”
“的确可惡”
程遠感覺前主子這不滿的語氣對的可不隻是那群人,估計還有他。
“現在,風小姐正在和那群人理論,但是屬下看那群人很向着被打的那個男人。
”
“萬月都提了解決之法他們還過分地要求,那就随他們去鬧,咱們過咱們的。
去,你和朔凜他們把這些人趕出去,我要休息,他們太吵了,頭疼。
”
程遠得了吩咐趕緊去辦,屋外的吵鬧聲漸遠,隐約還能從吵嚷中聽出幾句罵人的話,接着應該是被人威脅了,僅過一瞬,所有聲音全部消失。
黎鳳绾耳邊清淨了,又慢悠悠地躺回床上,側躺時握着銀景弈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将其眉眼一一看過,這才願意合眼。
這覺注定睡不安穩,才睡了一個時辰,湯藥熬好了,黎鳳绾被叫醒,她有輕微的起床氣,又因為得了風寒現在頭腦正昏沉得難受,被中途叫醒,黑着臉兀自靠床靜了一會兒。
英蘭和小葵伺候她久了,縱使平日裡少有這種情況,可畢竟曾經見過,知道她是在自己平複情緒,不敢打擾,送了藥後就退下做自己的事。
繡錦不知這點,想着初來伺候定要勤快些,把蜜餞端進來後見藥未動,直便把藥碗恭敬遞到了她眼前
“夫人,這藥熬好了,您還是趁熱喝對身子更好,老爺走前囑咐我們一定要看着夫人喝下。
”
把我弄醒就走了,逃得真快
黎鳳绾心情是不好,但繡錦脫口而出的那句“老爺”屬實是出乎意料。
本來在她印象裡,老爺大多是那些留着胡子頗有威嚴的中年男子,被繡錦這樣認真地說出來,她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銀景弈長着胡須帶着一頂老氣帽子的畫面,一下笑出了聲。
“咳咳”
樂極生悲,黎鳳绾嗓子幹澀發腫,連說話聲音都是低啞的,笑了下就開始咳嗽,好不容易止住,那點起床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接過那碗藥,猛地幹了下去。
“啧――這味道,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苦澀,無論什麼藥,都是難喝與更難喝的區别,想喝川貝枇杷糖水。
”
英蘭和小葵聽到她咳嗽便進來查看,瞧她笑着喝了藥沒有生氣,既驚奇又疑惑,同時也莫名有些不自在。
黎鳳绾躺了小半天,聲音變啞,但好在頭疼的感覺少了些,再次看向窗外,問道
“他人呢,有事出去了?
”
小葵知道他問的是誰,先一步回道:“是的,叫醒夫人後老爺就走了,這盤蜜餞,也是老爺吩咐送來的。
”
黎鳳绾在心裡小小得意了下,拿出一小塊蜜餞放進嘴裡細嚼了嚼,然後拿起一側的衣服開始穿戴。
“真是的,讓我自己睡一會兒不好嗎,非要把我弄醒,這麼多蜜餞,我又不是小孩。
”
英蘭小葵兩人熟練地給她梳妝,為了不張揚,特意給她梳了個簡單的發式,發簪钗子也都是素淨些的。
黎鳳绾從鏡中看到繡錦站在後面有些不安,便道
“繡錦你别太拘束,英蘭應該告訴你了,在這裡你就把我當成一個尋常人家的夫人就好,别緊張。
就算是在京都,規矩也沒有那麼死闆,王爺不會苛待下人,隻要不觸怒他就沒問題,我的要求也不多,懂分寸就好。
”
小葵明白她大概是擔心繡錦會像秋霜那樣,于是道:“夫人,繡錦比我強多了,夫人不知道,昨晚英蘭在繡帕子,繡錦也跟着繡,我看了一眼,她的繡工很厲害,說是跟着師傅學過。
”
“我想,繡錦姐姐比我還厲害,我都懂的事她怎麼會不懂,夫人放心,繡錦姐這是沒習慣,以後她了解夫人多一些就好了。
”
随即,她看向繡錦笑笑,繡錦也笑着點點頭,接着去把藥碗端走。
小葵又仔細看了看發钗有沒有亂,之後才後退一步讓路。
“好了,夫人,您才吃了藥,有沒有不舒服,不然還是再躺一躺吧。
”
“你才梳好頭,我再躺回去你們兩個不是白忙活了嘛。
而且我這身體素質好着呢,就那麼幾個時辰而已,休息過來就好了,我把披風披好,肯定不會再着涼。
風钰钰呢?
”
英蘭斟酌了一小會兒,道:“風小姐是想來看夫人的,但是那個時候老爺也在這裡,怕風小姐過分吵嚷打擾到夫人休息,就讓人先回去了。
”
聽她這樣謹慎的用詞,黎鳳绾有理由懷疑那兩個人又杠上了。
“那你們看到風钰钰去哪兒了嗎?
”
“風小姐和夜護衛出去了,但是萬月還在這裡。
”
黎鳳绾明白了,一出門便看見了正在打拳的萬月,還未開口,門口那邊就傳來一陣腳步聲。
幾人聞聲望去,發現來者是幾名官差,個個腰間斜挎着一把大刀,氣勢洶洶地走來,黎鳳绾眉頭一皺,迎上前去
“幾位官爺這是要……”
她得了風寒,聲音大了就會啞,此時聲音放輕,像是得了重病,那幾位官差也都緩了臉色,一領頭的邁出一步粗聲道
“我們來找鄭梅,她打了人,有人告她毆打百姓還仗勢欺人,我們帶她回去。
但是……”
他的視線掃過幾人,把話接了下去
“你們誰是鄭梅?
”
四個女……五個了
繡錦出來見到這個場面,肉眼可見地滞住了,略帶茫然的眼神在看到官差衣飾的那刻回歸正常,又小跑着上前急問
“夫人,他們是……”
“我們是來抓人的,誰是鄭梅”
“鄭梅”
她們中間也沒有姓鄭的啊,是不是找錯人了。
萬月怕他們因為找不到人而冒犯黎鳳绾,挺身站出:“我是,我和你們去衙門走一趟就是了,不過那些人可曾說了我為什麼要打他們?
”
“這個,倒是未曾說過。
”
“沒說就來抓人,看來這衙門也不怎麼樣嘛,連事情原委都搞不清楚就來抓人。
”
小葵嘟囔的聲音不大,但是黎鳳绾卻聽到了,向後看了眼搖搖頭,小葵當即閉口不言。
“幾位官差大人,既然事情經過還沒講明,那帶萬月前去也隻是對質講清,既然這樣,我們是不是也可以跟着去看看?
”
“這個當然沒問題,你們跟着去就站在外面聽一聽吧。
”“你跟我們一起走”
“那便走吧”
萬月挺直脊背走在幾人中間,看上去并不像是嫌犯,倒像是和他們一樣的官差。
黎鳳绾暗歎銀景弈訓練有方,這時英蘭主動要留下,她便準了隻帶繡錦小葵二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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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門前,也聚了不少百姓,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往裡望,因為鄭善文和萬月是此事的主要人物,這一對姐弟便站在最前方。
堂上縣老爺頭戴紗帽身姿端正,看上去是個剛正不阿的判官,但一開口那地道的常州口音讓黎鳳绾猛懵住一瞬,接着認真聽他把話說下去。
大概就是那些人為鄭善文抱不平,看他那樣推脫更覺得他是受了委屈,幾個人也是挨了打,又在銀景弈那裡碰壁,湊在一起商量着,這才一起将人告上公堂。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縣官問了問事情經過,又問了問幾人的受傷情況,淡然道
“本官明白了事情經過,你們就是覺得被打了很委屈嘛,但是誰叫你們是自己上去的,沒打過反被打。
說起來,這也是人家自己的事,你們插了一手還沒打過隻能說是不走運了。
既然你們也沒什麼重傷,鄭梅也願意用銀子解決,那你們的事就算結了,别再因為這事鬧上公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