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還能有這般心态,銀景弈也不知是誇她好還是怨她好。
“炎兒成了天子,突然知道了這個消息,我還是吃驚得緩不過來,沒想到銀龍枭做了這樣的決定。
”
娘在撒謊
“娘,炎兒不想當皇帝,在這之前,我還隻是個孩子,什麼也不懂。
就算有父親和先生,我也沒信心坐穩那個位置。
”
“混蛋小子,你之前當着本王的面分明說自己會做好該做的,現在又突然變卦,本王真想把你扔出去。
”
“父親每次都說要扔我。
”
銀景弈看他那委屈模樣,道:“你還敢質疑本王的能力,本王扔你都是輕的。
”
“娘别有事,臨夏國勝了,天下要太平許久,各處繁華。
炎兒已經讓人去尋找名醫,一定能夠及時趕來。
”
他說完最後一句,朔凜正帶着一名郎中踏入房門。
“王爺,這人主動來找,還說不要任何報酬隻想一看王妃傷勢。
”
聽到這話的瞬間,三個人同時轉頭,心底有了個猜測。
“草民紀蘊,拜見兩位大人拜見王妃。
”
“本王想知道你為何不要報酬,凡來者皆有所圖,你當真不要?
”
紀蘊是一名青年郎中,五官端正姿态從容,面對攝政王的問題絲毫不慌反而愈發冷靜。
“王爺,世間的人并不是都為錢财,就像那布施粥米的善人和扶貧濟困的俠者,他們并無私心,隻想救濟于民無愧于心。
王爺可以認為草民與三位貴人有緣,這才厚顔來見。
”
“王妃所剩時辰不多,與其懷疑,王爺不打算讓草民診治一番嗎?
”
聞言,銀景弈不再拖沓,側身讓路。
紀蘊提着自己的藥箱走到床前,搭脈判斷傷情後從那箱子裡拿出了許多稀奇古怪的罐子和藥粉。
他先以銀針刺穴激活幾大脈絡,後将藥丸化水給黎鳳绾服下。
“還請王爺為王妃寬衣,草民需再施針逼毒。
”
“父親,方統領那邊還有問題,我先出去告知他們如何處理,過會兒再來。
”
“去吧”
微生澤炎走時,紀蘊向後看了看,銀景弈注意到了這個,眼下并不提。
“哪裡”
“四肢後背即可”
總算有了一個希望,銀景弈不想錯失,便親自動手替人解衣。
“好了”
紀蘊轉過身繼續行針,就在銀景弈安心之際,對方竟從那罐子裡倒出了幾條奇形怪狀的蟲子。
“你在做什麼”
蟲子落在背上開始噬咬,黎鳳绾感覺後背一片火辣辣的疼。
她本能地伸手去抓,銀景弈也動身欲拿,可兩人的手被紀蘊打開,還得了警告。
“要是想毒發身亡,就伸手再來動。
”
“你的這些東西有毒?
那你怎麼敢――”
“王爺息怒,萬物相生相克,若以适當方式調和,那緻命之物亦能救人性命。
王妃身上的毒侵入極深,需以藥毒引,毒解了之後,好好調養。
”
他不再說,專心應付手下的活計,銀景弈怕黎鳳绾忍不住疼,坐到床頭握着她的雙手。
“夢夢,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
“嗯”
黎鳳绾不意外紀蘊的出現,枕在銀景弈的大手上倍覺安心。
行針運毒用去了一個時辰,夜色濃重,其他人帶着勝利的喜悅睡下,唯有這方空間通明。
紀蘊用盡所學方才将毒引出,銀針針頭染了黑血,拔出的針都被放置在一處。
随後,紀蘊深吸一口氣,活動活動了手腕,接着迅速按上周身各大穴位促進毒血排出。
“王爺,我不是習武之人,最後的關鍵一下需要勁力沖撞。
還請王爺盡全力打我一掌。
”
“确定?
”
許是知道攝政王不好惹,紀蘊從床頭拿過枕頭墊在身上準備。
銀景弈看他同意,也不遲疑,蓄力一息猛地向前一擊。
僅一掌,健壯的青年就被擊摔在地,捂着小腹晃悠悠地起身。
“草民知道了,那最後的步驟就由王爺完成,需五分力,不可多。
”
他走到床邊,親自示範動作并指明穴位,瞧對方已領悟動作,退至一旁看着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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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指導,銀景弈定了定心,慢扶起黎鳳绾的身體,按照紀蘊的指示一步步操作。
關鍵的那一掌,他醞釀了許久,一次次地嘗試力道,最後落在了黎鳳绾的後背上。
寸勁入體将毒血逼至咽喉,黎鳳绾被推着向前,一口吐出黑紅色的血。
血順着下颚染污了衣衫和被子,彌散出一股異樣味道。
“這毒血裡還有我所養毒蟲的毒,味道難聞了些,可藥效立竿見影。
王妃身上雖有殘留,但大多毒被引到了體外,眼下可安心服用其他調養身體的藥。
”
“再來診脈,不要輕下決斷。
”
銀景弈不放心,讓他再診一次脈來看是否真的無性命之憂。
紀蘊被那一掌打得有了些許懼意,擡手轉移注意。
“王爺若是不信,可選擇讓他人過來診脈,由其他郎中驗證,會更可信。
”
“好,先生妙手回春救了王妃,就算不要賞賜,也該留在這裡受幾日盛宴招待。
”
“王爺怕王妃會再出意外尋不到草民,所以才留草民在此?
”
“正是”
“也好,草民也不想讓辛苦成果白費,定會照顧王妃周全。
”
“下去休息吧,門外有人,你去讓他帶路。
”
“多謝王爺,草民告退。
”
紀蘊走到屋外,看到微生澤炎立在黑暗中靜靜等待,告訴他困境已解不必再憂。
再想邁步時,紀蘊被叫住,回頭面露不解。
“大人叫我有事?
”
“紀蘊,我知道你有本領,不為名不為利,那你到底圖什麼呢。
”
“圖――天下太平萬民安康,草民這點岐黃之術能救人,也是一樁美事。
”
“但你所能及的範圍有限,無法惠及萬民。
你的到來令人驚喜,我也同樣高興,眼下有一個機會可以幫你達成所願,你想不想要。
”
“大人說的機會草民已經知道是什麼了,草民無意參與天下之争。
”
“争?
戰亂之苦、饑寒之累确實源于戰争,可你别忘了,太平和繁榮也是通過戰争得來的。
人心叵測不得其變化軌迹,但若以強力壓下所有惡性,又何嘗不是天下幸事。
”
“一家之争,一族之争,一國之亂,依次推演,皆是人性利益交錯,又有何不同。
先生有大智慧,不會不知道我說的意思。
隐世不能救世,出世無人相助亦動不了世間的紛亂。
這個機會,便是給先生證明自我的機會,也是百姓身得福澤的機會。
”
“我隻說這些,剩下的由先生自己考慮。
”
微生澤炎急着去看黎鳳绾的情況如何,卻在走的時候忽然想到了這個奇人異士可能會對黎鳳绾的命運有幫助才勸了一二。
現下他才接天子之位,正是用人之際,若是得到這等人才幫助,如虎添翼。
這樣好的事,他可不想放過。
“娘”
微生澤炎跑進屋中,看到黎鳳绾的臉色較之前好了許多,心中懸石落地,長舒了一口氣。
“娘還痛嗎?
”
在他進門那時,無意間瞧見了黎鳳绾後背上一片血淋淋的痕迹,盡管不知紀蘊如何令人回轉,但能夠将人從生死線拉回也定然要經曆一番痛苦。
“還好,比起之前,這點痛算不得什麼。
”
這是一句安慰人的玩笑話,微生澤炎卻記在了心裡,暗暗握拳:“炎兒知道。
”
銀景弈推開窗子驅散屋中的異味,又将暖爐炭盆拖近了些。
“父親白日與聞人虎一戰定是耗盡心神,又憂心娘的事陪伴至現在,想必已是疲憊至極。
炎兒不打擾爹娘休息,明日再來給爹娘請安。
”
微生澤炎很有眼色,見銀景弈滿面疲憊,便知趣退下讓二人好生歇息。
忙忙碌碌了一日,銀景弈身心俱疲,又放心不下黎鳳绾的傷勢,這一夜睡得也不甚安穩。
次日破曉,城内農舍的雞鳴早早地叫醒了黎鳳绾,向來淺眠的銀景弈因為昨日的戰喜與後來的安心睡得深沉。
黎鳳绾不願叫醒他,卧在裡側靜靜用手撫過對方臉頰的那道傷痕。
“跟你一起,感覺像是過了好久,這一年來,整天待在一起。
現在想想,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
“笨蛋銀景弈”
她點了點銀景弈的鼻尖,嫣然淺笑,随後握着對方的手再次陷入沉睡。
直至日上三竿,刺眼的陽光才将銀景弈從夢中喚醒。
他下意識地去看身旁的人,發現對方熟睡開始并沒在意,以為她是身體虛弱需要多休息。
可到後來,他叫紀蘊來診脈才發現她根本不是熟睡,是昏迷了才會叫不醒。
“王爺不必再喚,王妃這是暈過去了,昨日引毒推血緻使軀體虛弱,王妃承受不住這才暈厥。
”
紀蘊再次診脈,拟了方子又做囑咐:“這段時間要服用此方,待到王妃能自由行走,便能服用滋補的藥調養身體。
若王爺一直以名貴藥材滋養着王妃身體,情況好的活,還有六年時間。
”
“六年?
”
昨夜以為事情已好,今日又聽到這般消息,這樣的落差讓銀景弈蹭的一下走至紀蘊身前,目光充滿不可置信。
“你不是說能治好她嗎?
”
“草民隻說能解毒,至于治愈王妃,這世上的人,誰也不敢站出來說有把握讓王妃恢複如初。
草民已盡全力,之後的事,恐怕隻能聽天命。
”
“你下去拿藥吧,盡力即可,本王不逼你。
”
“是”
微生澤炎站在門口聽到了全部對話,痛苦溢于言表。
“你說的話我聽到了,除了你說的辦法,可還有其他法子,什麼都行。
”
“草民倒是有個建議,隻是這效果如何尚不可知。
隻因為王妃是異世之人,所以也隻能寄希望于一些另辟蹊徑的法子。
”
“你說,我聽着”
微生澤炎沒管那是什麼,毫不猶豫地要了這個方法……
黎鳳绾的身體經不住長途奔波,在紀蘊的建議下,銀景弈選擇讓大軍先回朝,而他自己和幾位心有牽挂的人暫時留了這邊。
白瑜在養傷期間多次出城,每次都去兩人最後見面的地方。
斑駁的血迹已被風雪掩蓋,他的心也似被風雪吹冷,徹底凍結。
軍中,有許多人都曾見他在外孤寂徘徊,有人知曉前因後果微做歎息,也有不知情者對此不解隻遙遙望着。
邊塞城池之間有着特殊的聯絡方式,如今戰亂平息,各城各州将消息傳清,百姓才得安心。
那夜,不知微生澤炎又與紀蘊說了什麼,淡泊名利的高明醫者終于下定決心留下。
大軍回朝那日,黎将軍與黎向灏再來探望。
一見黎鳳绾,黎烈不免想到了慘死沙場的大女兒,悲從心中來,難述難表。
“幸虧王妃有福遇到了高明郎中,今後還請王妃多多小心,别讓小人逮到機會,您的身體經不起再一次受難。
臣老了,隻有三個孩子,柔兒的死令人惋惜,臣如今隻希望王妃平安喜樂,别無所求。
”
面對這樣的好意,黎鳳绾原想回應,可她知道黎烈已經猜出自己身份,想到黎音柔去世不久,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去安撫對方。
“她傷重卧床,頭腦不大靈活,想事需要想很久,黎将軍别介意,你的好意本王替王妃領了。
至于小人作亂,從今以後,以夢夢的尊貴地位,怕是無人敢去試探分毫。
”
黎烈不明所以,黎向灏卻在旁解釋:“爹,你不是知道那位小公子的身份嘛,前些天你路過那片空地的時候還問過我,這麼快就忘了。
”
被他提醒,黎烈猛然想起那日經過一片空地看到的景象,倏地明白銀景弈所言果真不虛。
“哦,對對對,是這樣,王妃今後可安心享福,不必再受苦受難的了。
”
兩人說的事黎鳳绾并不知情,看向銀景弈得不到回應後她隻好跳過此事。
“多謝父親惦念,這時不便,待回京都,我與王爺定會上門拜訪。
”
“王妃無礙便是皆大歡喜,臣哪敢讓王妃上門,待王爺回京,臣先去看望王妃是否安康。
”
“二姐,你一定要好好的,爹聽說你也出事後跟着擔心很多天,都急死了。
”
“俊俏的小将軍,我聽王爺說,你在戰場上表現得很好,不但英勇殺敵,還在受困時帶領戰友沖破險境反殺敵方受到了獎賞,是不是真的啊。
”
“是真的”
說起這個,黎向灏頗為自豪,而眼神中又帶了十分遺憾:“那個金泰殺我姐姐,我去殺他,結果遇到崔劍他們被困,不然金泰早就死在我手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