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鳳绾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想起英蘭小葵也跟着她一起出來了,腳步漸漸放慢,心也像空出一塊,承受着湧進的無盡苦澀。
秋夜裡的風早攜涼意而至,直到耳邊傳來刻意放輕的打噴嚏聲,黎鳳绾才是緩過神來。
那股子寒意也像是找到了入口,賣力地往她身上鑽。
許是她失神之時沒有在意,此刻猛地回神,被乍起冷風激得聳了聳肩。
“你們怎麼也跟着出來了”
她本能地轉身去看,發現小葵抿着雙唇,一隻手揉了揉鼻子,一看就是被冷風吹着了。
“王――小姐,我是伺候小姐的,都賣身給小姐了,小姐去哪兒我們自然也去哪兒。
”
兩個人一路上不敢多說,怕安慰不成适得其反,眼下黎鳳绾主動開口,英蘭也跟着應和。
“小姐,既然出來了,那我們現在是去哪裡。
”
黎鳳绾攥了攥手中的和離書,冷靜答道:“去哪裡都好,我現在不是攝政王妃了,不需要顧這顧那的,出來沒帶銀子,先回将軍府吧。
”
“好,我們跟着小姐一起回去”
不止她們,安城三人也是一塊出來了,換了主子,他們自然也要跟着搬家。
三人隐在暗處,安城看着黎鳳绾失神落魄的背影,心生動容,卻又做不了什麼,隻能遠遠地看着。
夜半歸家,黎烈聽到管家禀報這事還一臉的不可思議,但夜寒風冷,他就讓人帶她去了原來的住處。
程遠安城萬月三人後才趕來,也同樣得了住所,黎烈問了安城到底發生什麼事。
安城不敢多言,隻提了和離書。
昨日還恩恩愛愛,不過一日就棄之如履,黎烈暗罵這攝政王還真是個敗類,話卻沒說出口。
回到屋中,再無她人,冷清寂靜的氛圍讓黎鳳绾心态完全崩了,把自己埋在被子裡,于無聲以淚洗面。
英蘭放心不下她,就敲了她的門,得了準許後和跟着過來的小葵一同進屋,床榻上的人擦幹了眼淚,不過在燭火的光照下臉上的淚痕和紅了眼眶格外顯眼,完全沒了她平日裡張揚歡樂。
“小姐安睡,外面有我們在呢”
英蘭也不知道怎麼做,說安慰,黎鳳绾那樣的人是無需過多言語便能自己看清,可是不說什麼她又放心不下,隻好握着她的手給予默然安慰。
小葵也有樣學樣,坐在另一半拿起她的手輕柔搓着。
“小姐的手真涼,我給小姐暖暖。
”
因她回來突然,這屋内并未有火爐一類的取暖物件,小葵英蘭一暖手一添被,隻怕她受了冷氣。
黎鳳绾被小葵的俏皮動作逗得笑了,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大床,含笑問道
“我這床還算大,不如今晚你們陪我睡,擠一擠反而暖和些,怕我冷就都留下來如何?
”
“好啊,小姐不嫌棄我們就好。
”
“我去再拿一床被子來”
等到英蘭回來,見小葵早就鑽入被褥中,隻餘兩雙眼睛露在外面,不禁失笑。
三人同榻而眠,床帳裡仍有說話聲傳出,夜半的細語柔聲最是撫慰人心,英蘭不提銀景弈的分毫,隻言今後在府中該如何生活,小葵性子有些直,怕無意再提王府的事情,就在一旁附和。
黎鳳绾确實傷心,不過有英蘭小葵兩人,這也很好度過。
或許是預料過這樣的結果,她雖難過,卻有一種“果然如此”的自嘲,一時相信換來的痛苦隻是更加驗證了這一點而已。
平複心緒後,她還是繼續做她喜歡的,再也不信什麼一諾千金、因為身份所以不負的謊言了。
銀景弈就是個蠢貨!
銀景弈寫和離書那晚,他想着自身的種種異常,并沒有覺得怎麼樣。
可當他看黎鳳绾那麼平靜地接過那封和離書,眼含失望毫無留戀,聽到王府門口的吵鬧,心裡卻痛了一下,像被針紮了一下。
他不斷告訴自己這是正常的,不過是斬斷聯系的正常反應而已,過幾日等他慢慢恢複到以往的樣子就不會在乎了。
夜裡,空蕩蕩的大床上隻有他一個人,銀景弈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身旁那側,随即克制着自己這個念頭。
他在陷進去,隻要不再碰面,那麼心裡那些虛假的想念和心痛都會消失的,隻要他忍過就還是那個最初的攝政王。
沒人能夠讓他低頭,也沒人能讓他屈服,隻有這樣才是他,他該是萬人之上的攝政王,别人休想控制他!
而在将軍府中,盡管黎鳳绾醒過來看到的房間很陌生,但是她會适應的。
她可以很快适應别的環境,沒了銀景弈的生活、不當攝政王妃的生活更容易适應不是嗎?
黎鳳绾暫時在将軍府安頓下來,至于她的那些東西,自會派人回去拿。
她回去不是會讓人失了神志嘛,那她就不去,免得兩看生厭,還惹得攝政王大人不悅。
這樣安慰着自己,黎鳳绾早上沒在将軍府用膳,而是去了她的百味樓,讓人把這個消息傳出去,傳得人盡皆知才好,這個不切實際的夢已經被戳破那就徹底碎了吧,她也不在乎了。
因此在下朝後,路邊小販看到攝政王府的馬車經過都會說起這事,而這個原因他們當然也猜過,有說攝政王妃太過強勢不讓王爺納側室才招緻休棄,有說是攝政王心悅旁人,總之,說法各異,但有一點不變,攝政王妃,已經離開王府了。
銀景弈聽到這個說法下意識氣憤,可随即又壓了下去,他不該這樣的,别人的事他去管什麼,還是個女人。
黎鳳绾當然知道這消息傳出去随之而來的會是各種指責猜疑,但她不在意,别人說就說去吧,這樣一個奇怪的世界,她本就和他們不同,做她自己就好了,自己開心就好。
不久後,淩霁在北隴國收到黎鳳绾的信也同是驚訝,然後是不滿和不甘,那個攝政王冷冰冰的哪裡好了,說不準會仗着身份欺負他朋友。
那封信收到沒多久,他又接到了一封信,信上簡單說了她和銀景弈的事,後面則是給淩霁的建議和宮廷相處之道。
淩霁被感動到了,但同時也有些難過,經過這件事,她肯定把心鎖起來不給人看,肯定又會委屈難過着自己消化……
黎鳳绾住在将軍府一切都好,但是那個文氏瞅準了這個機會就各種提醒她是被人趕出來的。
黎鳳绾其實并不在意,但這就像是被普通人翻黑曆史和被讨厭的人借機刻意嘲諷的區别,心情會不好。
黎鳳绾心情不好臉上就笑得更開心,然後若無其事地拿起長槍在院子裡舞起來,靠近一點感覺都會被勁風傷到。
這之後文氏也老實多了,不敢來她的院子。
沒有了攝政王妃的限制,她現在跟着黎烈去軍營也不會被人說閑話,雖然她的閑話已經夠多的了。
荊難複在軍營裡表現很好,确實是個當兵的好苗子,那些大兵看黎鳳绾過來,知道她會武,各個都想和她比試,黎鳳绾也來者不拒,雙方你來我往,點到為止。
在沒有銀景弈的生活裡,她能過得更灑脫,一招一式打出去的是暢快,被傷到也隻是微微一笑帶過,打算結束後自己上藥。
她覺得這裡很好,和軍營裡的人相處很好,沒有勾心鬥角,也沒有那麼多的禮儀章法,自在好多。
“攝政王到”
一聲提醒讓圍成圈的人立刻分散成列,各個躬身抱拳,黎鳳绾是在軍營,在人散開的同時她也站到一邊跟着一起抱拳。
攝政王并不能讓她的情緒變化,隻不過銀景弈這個人可以,他走到黎鳳绾面前停下了腳步。
可黎鳳绾低着頭隻能看到他的衣擺和錦靴,銀景弈隻是頓了一下,接着便走過去了。
和離的事在場之人皆知,原以為攝政王今日是過來為難的,不曾想隻是來找他們大将軍銀景弈一走,他們又重新聚在一起,有些人不知道怎麼安慰,很是直白地勸道
“二小姐不必傷心,咱們軍中好男兒多得是,攝政王雖然有權有勢,但是你們已經――”
這個性格憨直的士兵還沒勸完,身旁的崔劍就用胳膊碰了他一下示意不要再說。
荊難複倒是很贊同他的話,替他補充了一些
“二小姐是将軍之女,能文能武,也不必在一個人身上撞死,何不看看别的,正如他所說,軍中好男兒數不勝數,個個勇武。
攝政王出生在皇家,天生高貴,有如此成就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我們也是一樣,不一定比王爺差,三小姐不至于目光短淺深陷其中無可自拔吧。
”
黎鳳绾瞧他看笑話的樣子不由得解釋道:“你别一副看熱鬧的樣子,我這樣了你很高興啊,傷心是有,但還不至于心灰意冷一蹶不振,你不懂。
”
“我不懂?
你說我不懂?
我可是見識過各種人的,就連攝政王我都不怕,你說我不懂?
”
黎鳳绾也不多解釋,她一個現代的人,想法能和他們一樣就怪了,多說多錯
“你哪那麼多問題,大人的世界你不懂,小孩子别問那麼多。
”
荊難複從不自認孩子,被叫孩子也十分不滿,他現在睿智心計比那些大人還多,哪裡會像孩子一樣天真。
“我是少年,可二小姐貌似也沒比我早生幾年,論年歲,你我相差不多,我是孩子,那你呢?
”
黎鳳绾以過來人的口吻抛出了“小孩子”那三個字,說出之後才想起這副身體也還不大。
“既然你見過很多人,那我的意思是我見過人比你還要多,還是各種各樣的人,這下服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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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材高挑,雖然比黎鳳绾小些,但這些日子在軍營不像外面那樣,身子也在長高,挺直了後背已經比她略高些,看起來終于不再是地痞的模樣了。
黎鳳绾在軍營也不多待,現在大把時間她就将心思放在了經營酒樓和别的上面。
銀景弈為人她清楚,但也不太清楚,或許那就該是個無情無欲的人,做一朵高嶺之花不沾凡欲。
她确實是喜歡他,很喜歡,可是被當頭一棒打醒之後想哭就哭,哭過之後就算了,有些東西越想越心痛。
銀景弈這個名字就一直在身邊響着,還有之前他的偏寵和溫柔,可是那些和那晚決絕的驅趕形成了好鮮明的對比,想起他的好就心痛難止。
沒辦法,黎鳳绾隻好以毒攻毒,越不要想的她越想,把自己的心剖出來一再暴露,疼久了也就習慣了,看多了也就無感了。
南風館這種地方這裡也有,黎鳳绾去那裡也不是自甘堕落,純粹是想看看别的美人轉移注意力,她要用最短的時間把這件事情揭過,失戀又怎麼樣,長痛不如短痛,這樣很好。
銀景弈那個騙子不值得,卻也給了她一個教訓。
英蘭是個姑娘,還和程遠定情,小葵還隻算個孩子,被她帶到那種地方不合适,所以黎鳳绾這次一個人正大光明地從大門邁入。
進門自會有人來招待她,但是黎鳳绾卻是擺手示意不必,選了個最顯眼的地方一坐,一邊喝茶一邊聽着樓下小倌彈曲,這地方自是取樂的。
她在這裡看看美人聽聽曲也放松一下吧,闆着的生活太累了。
難怪偶像會受那麼多人喜歡,能在累的時候帶來一絲放松,能讓人心情都好起來,這也許就是她一直做不到的吧。
淩霁以前勸她去外面放松,可她覺得吵就喜歡獨自去安靜的地方。
現在真有煩心事了,這樣的絲竹管樂反倒給她帶來了一絲别樣愉悅。
“姑娘已有坐上賓了嗎?
”
黎鳳绾聞言看過去,發現是個清秀小生,但是她來這裡就隻是看看,不想過多牽扯,所以她才坐了個顯眼位置,來是來,但是她什麼也沒做就隻是聽曲而已,便道
“并無,但也不能有人,我此來隻為聽曲。
”
“我知小姐是怕被人誤會,姑娘既想消遣,何不與人說說話,這樣也好有個知心之伴。
”
“多謝,但我現在一個人坐着就好。
”
淩霁和風钰钰,英蘭和小葵,不需要知道她心裡的髒東西,他們也不需要為她擔心,她一個人可以處理好所有的事情,至于淩霁說的情感栖息,她試過了,也不需要,累便累,無人理解她也甘願。
“可是小姐真的不會覺得這樣很累嗎?
”
“我都束縛很久了,還會在乎時間再長一些嗎?
而且為了我在意的人,我并沒覺得這是束縛。
”
那人似是知道她心情不佳,也不多說,隻道:“望小姐能在此處盡興”
“多謝”
她來此也不是為了盡興,隻求這顆心有些瞬間是屬于她的,想放松些罷了,男女情愛确實很好,隻是她比較倒黴,自己識人不清怪不得誰,也不能把偏見轉移到其他人身上,幸好,以後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
南風館的茶點都不錯,這些人唱曲也唱得好,黎鳳绾看小倌唱得賣力,一時高興也賞了銀子下去。
這裡的人很有眼色,見她此來隻是聽曲品茶,也沒有刻意去魅惑,隻是臉上展笑輕柔地點頭以示感謝。
很有分寸,看來也并不是都是賣弄姿色舉止不妥的風塵之人。
黎鳳绾現在雖然沒有那麼大的名頭,但是也有人會關注她,她去南風館那等煙花之地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攝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