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約定那日到來前,黎鳳绾先讓人去祁府告訴了祁媛的丫鬟,以品茶之名将人請到攝政王府。
茶香屋暖,兩人言語間,黎鳳绾不經意地問起那钗子是從何處來的,祁媛細心解釋
“這珠钗是我在一個當鋪看到的,當鋪的人說是積壓在庫房的東西,許是被忘了,近日才從庫房裡翻出來,所以拿出來賣。
我瞧着那钗子被擱置許久也不見老舊,做工又精巧,想必是一件好物,便讓人花了好價錢買下來了。
”
說到之前的事,祁媛開口仍有些羞愧:“可是當天臣女去了辰王府,一時魯莽沖撞了王妃,故而回去後心神大亂,被父親斥責,也就沒了心思去管那隻珠钗如何。
那隻珠钗一直放在匣子裡,那日聽聞王妃和黎小姐會面,就将其送給王妃當做是賠禮。
”
黎鳳绾看着手中的珠钗,左右翻看,隻覺得這钗子的确是好,珠翠鑲嵌,看着也不像是什麼年代久遠的舊物。
那個夜闌要這個,顯然是這钗子對他意義非凡。
是他心上人的愛物,還是重要之人的信物?
不過,無論是哪一個,想要钗子不好好說還敢給她下毒,差一點就把她給害死,也不是什麼好人。
“王妃是覺得這钗子不好嗎?
”
黎鳳绾解釋道:“不是,你也知道,昨日我去了丞相府,席間辰王妃見此很是喜歡,便問我是在何處尋到的。
我隻說了是偶然間得到,所以今日順嘴一問,想着改日再告訴她,既然是在當鋪買到,獨此一支,那我也就不和她說了”
“臣女聽說辰王府中有諸位能工巧匠,若是辰王妃喜歡,定是能夠讓人做出來的,也不需要像臣女一樣在當鋪買來這些,王妃所用自然是更加精巧貴重。
”
黎鳳绾不由自主想到銀景弈
這個人還是太傲了,缺毒打!
她請人入府的事自然由下人禀報給攝政王,不過對方表現得很不在意,隻是讓下人安守本分不要有所沖撞。
當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在眼前。
那些人遠在西南,且行動謹慎,有了上次教訓這次隐藏得更深,盤踞在何處、又有多少人,這些問題都無人知曉。
銀雙夜就算是手段通天,也不能隔着這麼遠的路程找到那些人并将其一舉摧毀。
禀告給銀龍枭動作太大,招人懷疑,而銀景弈微服私訪也帶着風險,某些心懷鬼胎的人肯定要借此機會來報複他。
從皇城出發,不動聲色地藏好身份,甩掉暗中跟察的人,這樣他們才能安全到達那裡。
上次因為各處勢力揉雜一團,銀龍枭正在整頓各處,人人自危,不說手忙腳亂,也沒那個本事抽調人手來刺殺他。
不過這次不同,太過安甯了有些人就安分不下來,也該一起斬草除根。
到處都有這些蛇鼠小人,令人生厭,無比反感
而出去的事和黎鳳绾有關,畢竟奏折上寫的借口也是陪她一同出遊。
那日她和銀景弈就扶不扶一事吵了一架,自此之後就一直冷着。
她不想隻有在無能為力時才被他幫一把,她也想在受傷柔弱的時候得到身邊人的照顧,而不是在一旁看着她自己掙紮。
即便有能力,也期待着自己愛着的人能夠體貼溫柔。
她做不到時時強大啊,銀景弈又為什麼要告訴她咬牙堅持……
但外出遊玩這事确實是她想做的,不過是多了一個惹人生氣的人,她無視便好,不會在此時反駁惹出什麼事,更不會破壞了這個制定好的計劃。
又過一日,街道熱鬧一如往常,攤販叫賣黎鳳绾不想去關注,她心裡還疑惑着一件事。
既然那個夜闌找她要東西,為何又要約在百味樓,在她的地盤上,還對她下了毒,難道對她毫無忌憚連一點後路都不給自己留嗎?
請君入甕這一招都用不上,自己送上門,要一隻钗子也不會想為此賠上一輩子。
難不成還有别人?
黎鳳绾做了兩手打算,帶着程遠安城去了百味樓,自己也隻帶一把匕首防身。
畢竟還有其他人,拿着長槍太過招搖,經過那日打鬥安城也說過夜闌此人是以刀制敵,她拿着匕首和武功高強的安城左右配合,拿下人問題不大。
近身摔打,這可是她的強項。
在半路上,她叫英蘭小葵回府将供出夜闌之人的消息打聽齊全,在這之後,等她拿下夜闌再于王府會合。
安城現在也從一個暗衛變成了護衛,和程遠一樣明面保護黎鳳绾,丫鬟回府後,兩個人跟在她身後,中間總是留出一段距離,不曾逾矩過分靠近。
百味樓最上層的包廂裡,夜闌面對一桌佳宴并無口腹之欲,他點菜不過是為了不失禮數而得罪了這位攝政王妃。
黎鳳绾問了掌櫃的,得知夜闌所在房間後上樓推門而入,見他冷靜鎮定好似無事一般,握着木盒的手一緊,後面跟進的程遠将房門合上。
他和黎鳳绾站在房門這邊,夜闌坐在開窗那邊和他二人對視,見攝政王妃未坐,便主動起身施禮,右手握拳長臂橫于身前,左手後又搭上,在下拳頭化掌,雙掌相貼前推。
“攝政王妃,多有得罪”
夜闌聲音渾厚,如陳釀之酒,聽其言語便醉,說臨夏國的話時發音不算很标準,卻又平添奇異之感,毫不違和。
黎鳳绾見他面相端正,眉眼間流露的皆是凜然正氣,不似是大奸大惡之人,便先問烏金草一事。
“你是夜闌,要我把東西還給你是嗎?
”
夜闌還是第一次主動和别要東西,即便那是他的,可也是已經被拿到當鋪換了銀子,佯裝理直氣壯心裡到底心虛,于是主動道
“是,此物于王妃而言并不重要,攝政王妃若想要,自可請皇室工匠打造更好的首飾。
而這個钗子,對在下很重要,在下願意拿雙倍的銀子将钗子贖回來,先前若有得罪之處,還請王妃大人不記小人過,能夠将它贖給我。
”
他這一番話下來,面上的局促之色更顯,黎鳳绾大概也猜出那人不是他了。
這個夜闌真是倒黴,無緣無故背上了這樁事,真的鬧起來定是要被追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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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南國的人
有了之前那件事,若再得知扶南國弄出同樣事情,銀龍枭肯定會先放下對北隴國的事情,借聞人虎的手再對扶南國下手。
“你可知,前日有人在馬車熏香裡動手腳,我險些喪命,而下人說和他勾結裡外應和的人是你,在你威逼利誘下他無奈服從,最後被攝政王的人給殺了。
”
夜闌聽她玩味的語氣,想到昨日替他傳話的那個人,打心眼兒裡覺得人心險惡真不是随口說說的。
某些上位者還真是有機就乘,他一個偶然來到這裡的人還要被利用,屬實太過倒黴。
“在下沒有,在下沒有那個膽子謀害一國王妃,若是真有此事,今日更不會一人前來和王妃讨要珠钗,請王妃明察。
”
“自然明察,我已讓人回府去查那個人的底細,至于你,扶南國的人,差點被當做挑起兩國紛争的引子,念你無辜便不和你計較。
這珠钗,我準你拿銀子去贖,拿去吧。
”
黎鳳绾将木盒擱置桌上,夜闌當即放下銀子接過打開來看,還是那并蒂雙梅金色嫩蕊的钗子,将其翻過看到那粉玉花瓣後的一個細小的“钰”字,這才算是放心。
“多謝攝政王妃,在下感激不盡,不過此事涉及在下清白,王妃雖信,可若不查明真相,在下還有嫌疑在身。
那人被人授意栽贓陷害旁人,我不會輕易就此揭過,平白擔了一個這樣的罪名,在下不認。
”
白得了一個幫手,黎鳳绾沒有拒絕的理由,點頭同意了
在她點頭瞬間,外面傳來一陣叩門聲,伴随着低聲詢問,小心謹慎,似乎還摻雜了些許心虛。
“夜闌,你的事情辦完了嗎?
”
“辦好了,你在外面再略等一等”
“哦”
夜闌說過這句後将珠钗放好,再次躬身行禮
“在下先行離去,待處理好身邊事定會助攝政王妃查清是誰趁機謀害,若王妃有急事,可叫人去城南山鹿庭院找在下,在裡面的蘭芷院。
”
“記下了,你先去做你的事吧,等府中查清我自會讓人給你遞消息。
”
夜闌開門後就下樓離去,早先在下面等候多時的夏钰也不多問,起身離了飯桌,隻走在前面,接過來他遞的盒子,打開後看了看簪子,又重新插回發中。
“我還以為它不在了,沒想到還真的能找到,你就别再自己别扭了,這不是很好嘛。
我隻是說一隻簪子沒有那麼重要,不想麻煩你再來一次而已,你還不領情瞪我,真是越來越膽大了。
”
“屬下不敢”
“不敢你都做了,再說就是我小心眼兒了,走吧。
”
黎鳳绾站在樓上看着,尤其是夏钰将珠钗戴回頭上的動作,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像是在鼓動她做些什麼,冥冥中一種直覺告訴她此時不能看着他們離去。
“等等”
她的聲音并不算大,因此百味樓中隻有食客部分好奇看了一眼,随即又轉過頭吃飯閑談。
夜闌将邁門檻之際被叫住,和夏钰一同轉頭看着正從樓上快步走下的黎鳳绾。
她提着裙擺,幾乎是從上面跑了下來,然後停在二人面前,沒去管夜闌,而是看着夏钰。
無聲中,黎鳳绾緩緩擡起左手,而她有所動作的同時,一種默契不言而通,夏钰伸去右手,兩隻手交貼,一個人握在對方手腕上方,一個人握在手腕下面,最後兩手慢回,成勾握狀牽住彼此。
黎鳳绾再難克制心中滔天的喜悅,臉上綻出笑容
“小天使?
”
“是我,我,我帶你飛”
說着,風钰钰咧着嘴笑起來,甜甜的笑容一如她們最初相見所展笑顔,雙手直接穿過黎鳳绾手臂下,扣住她後背将人緊緊抱住,激動地難再開口,原地踩着小碎步,就差開心地亂蹦了。
夜闌看了大為震驚,卻又不知為何,明明以前他們沒有來過臨夏國。
這時,從外面進來幾位客人,黎鳳绾覺得此處不宜講話叙舊,便拍拍她的背,兩個人維持着擁抱的姿勢同時右移一步至門内。
“我都想死你了,我想所有人,這也太意外了,原本你不來還好,可遇見你我就忍不住激動興奮,好想哭。
”
樓下的人太多了,黎鳳绾可不想讓風钰钰激動到在衆人面前哭出來最後尴尬到害羞捂臉,便道
“不如留下來再和我叙叙舊,我也想告訴你一件旁的事,如何?
”
“好啊”
風钰钰說完去看夜闌,眼噙淚花,似在刻意壓制心内激動:“你先回去吧,我要待一會兒再走,不,我不走了,我要跟着她。
”
夜闌聽她這樣說,心神一震,手足無措又不曉得到底是什麼事讓她這樣堅定地做出這個決定。
黎鳳绾握着風钰钰的手輕聲安慰:“你先别急,我知道你想和我多待一陣,我們先去樓上包廂緩一緩好嗎?
”
“嗯”
程遠夜闌隻好跟在身後看着二人相扶而上,雖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見黎鳳绾的反應,程遠大概能猜出來這個女子也是一樣的人。
可是看上去真的和他們沒什麼兩樣,瞅見一旁夜闌很是驚訝,程遠也不打算多說别的,看那绀青色繡紋衣衫和服飾,這人應是個受重視的貼身侍衛,若是信任自然會告知,不需要他再多說。
黎鳳绾關上門後,見風钰钰還跟在她的身後,憐愛之情從心頭冒出。
“這麼高興啊,可憐得都不像你了,抱我一下讓我确定這是不是真的。
”
風钰钰知道她這是在給自己找安慰的理由,再沒有顧忌,委屈巴巴地趴在她的肩頭低聲哭泣。
外面左右守着的程遠夜闌不約而同往屋子裡看了眼,夜闌臉上焦色更濃,顯然是在擔憂裡面發生何事。
“夢夢,我都難過死了,你知不知道我一醒來看到的就是滿地的死人,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那麼多人死在我面前。
”
黎鳳绾沒想到她遇到這樣的情況,邊用帕子擦幹她的眼淚,邊輕着聲音勸道
“别怕了,那些都過去了,現在你好好的,而且你知道嗎?
我見過淩霁了,他也在這裡。
”
風钰钰再次激動地擡頭:“他也在這兒?
”
旋即鎖眉生無可戀地哀道:“怎麼我們三個都這麼倒黴啊,連這種事都能撞到一起,難怪是死黨,真的是什麼事都不落,我不想要這樣的運氣。
”
“我也不想要,可也不知道怎麼回去,什麼都沒有,身邊也沒有一個可靠的人。
可能對于我來說,這裡更好适應,但是淩霁和你不一樣,你們都有親人和完整的家庭,生活地那麼幸福。
來到這裡無疑是一種冒險,心裡總有牽挂,很難過。
”
“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難不成也是被電暈了嗎?
”
風钰钰擦淨臉上的眼淚,放下手後看她
“你怎麼知道的?
”
黎鳳绾也就是随口一猜,淩霁是這樣過來的,所以她猜測風钰钰也是這個原因,可沒想到還真是這樣,隻是……不能是和淩霁一樣被電棍打了吧。
“當時淩霁給我打電話,我聽到你受傷的消息就很着急,碰倒了桌邊的水杯,正要擦呢,就看到台燈一閃一閃的,感覺身上也麻木了,然後兩眼一黑什麼也看不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