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宮中,喻明秋神色淡漠地站在院子裡擡頭仰望夜空。
當他的目光緩緩從天空往下移動,落到大殿對面走廊的房頂的時候微微凝住了。
屋頂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衣人,那人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了一雙精光内斂的眼眸。
他應當是剛剛出現的,卻又像是已經在那裡站了很久。
太皇太後寝宮外面早就被重重兵馬圍住,饒是如此也沒有人發現他是怎麼出現在哪裡的,其中也包括喻明秋。
現在上雍皇城裡高手很多,但這種級别的高手……
喻明秋提起手中長劍直指房頂上的人,冷聲道:“曲放?
”
那人并不回答,隻是這片刻的功夫守衛寝宮的将士也發現了不對。
負責駐守寝殿的鎮國軍将士巍然不動,隻是警惕地看着對面的人。
其餘人等卻已經湧了過來,暗處數不清的箭尖也對準了房頂上的男人。
那人深深地看了站在院中的喻明秋一眼,身形一閃,不等鎮國軍将領下令放箭,對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房頂。
“喻将軍?
”喻明秋淡淡道,“注意戒備。
”
“是,将軍……”話音未落,大殿外面傳來接連數聲重物倒地的聲音,将領神色微變,“外圍兵馬遭到攻擊!
”
果然,下一刻殿外就傳來了厮殺聲。
喻明秋飛身掠上房頂,太皇太後寝宮外圍果然出現了許多許多黑衣人,這些人的目标十分一緻,對象都是駐守在太皇太後寝宮外面的鎮國軍将士和禦林軍,大内侍衛。
這些人并不相識烏合之衆,進攻得十分有章法,卻也依然不是鎮國軍将士的對手。
鎮國軍本就是大盛精銳,而這次跟随謝衍回京的親衛軍,更是鎮國軍精銳中的精銳。
這些黑衣人即便是人數衆多,想要在短時間内突破鎮國軍的護衛殺入太皇太後宮中,卻也是難如登天。
“鎮國軍果然名不虛傳。
”喻明秋站在房頂上觀戰,一邊有些感慨地道。
“将軍過譽了。
”站在喻明秋身邊的黑衣男子沉聲道。
這黑衣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謝衍的随身護衛之一的襲影。
“所以,攝政王去哪兒了?
”喻明秋問道。
襲影道:“屬下不知。
”
喻明秋額頭邊上青筋忍不住跳了跳,“你認為我真的會相信,這大晚上的謝衍什麼事都不幹,跑去跟一群江湖中人切磋武藝?
”
襲影謹慎地道:“王爺不是切磋武藝,他被人圍攻了。
”
“呵!
”喻明秋發出一聲冷笑,堂堂攝政王在上雍皇城裡成功被一群江湖中人圍困,誰信誰是傻子。
鎮國軍就算用人堆,也能壓死那群江湖人讓自家王爺脫身。
既然襲影不想說,喻明秋也不勉強,轉而問道:“你不去救你家王爺,來這裡做什麼?
”
襲影道:“奉王爺命令,協助喻将軍鎮守皇宮。
王爺說,将軍别的不必理會,隻要别讓人闖入寝殿驚擾太皇太後和陛下即可。
”
喻明秋皺了皺眉,思索了片刻忍不住道:“我怎麼覺得自己像是被謝衍樹在這裡讓人打的靶子?
”
襲影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那臉上的神色仿佛是在說:您就是個讓人打的靶子。
如果謝衍現在在這裡,喻明秋覺得自己很難忍住不提劍砍他幾劍。
深吸了一口氣,喻明秋冷笑一聲道:“我懶得管謝衍想幹什麼,但是他也回來好幾個月了,這皇城中是不是太亂了?
虧他夜裡還能睡得着覺!
”
襲影沉默地看着喻明秋,喻明秋擡起下巴朝外面點了點,“那些人,你以為穿着黑衣我就認不出來他們的身份?
禦林軍、大内侍衛、武衛軍、還有暗衛!
”提起這個喻明秋覺得自己有些窒息。
身為曾經的暗衛統領,雖然如今皇室暗衛幾近于無,但是身為暗衛竟然投敵!
喻明秋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涼氣,陛下和太皇太後還活着,真是要感謝高祖和先帝保佑!
襲影也有些無奈,“就是因為太亂了,所以才沒法動手。
先前清理蕲族細作那一撥可能吓到了不少人,剩下的那些躲得更隐秘了。
如今這樣…很難說是不是擔心之後王爺還會有其他動作,所以才狗急跳牆,畢竟王爺以後可能會常駐上雍。
”
喻明秋挑眉道:“所以,謝衍幹脆自己給他們創造機會,想将這些人全部引出來?
”
襲影想了想,才點頭道:“應該是如此吧?
”
“有多少人有問題?
”喻明秋問道。
襲影從袖中抽出一張紙箋遞給他,“這是這些日子我們查到,能确定的。
”
喻明秋接過來借着四周的光亮看了,夜色下臉上的神色越發精彩,能确定的就這麼多,不能确定的還有多少?
難怪謝衍要玩得這麼大,若任由這麼發展下去,就算謝衍和駱雲在外面拼死拼活滅掉了蕲族甚至是高虞,過不了幾年大盛的江山也得易主。
喻明秋剛回來不久,雖然感覺到朝堂内外有些暗流湧動,但至少表面上還是平穩的。
若不是今晚這一遭,哪裡能知道在這平靜之下,暗地裡那些勢力已經長成了駭人的巨獸?
大盛建立不過三十來年,高祖所有時間都用到打仗統一天下上了。
先帝繼承了高祖的遺志,雖然也竭力恢複民生内政,然而在位六年而崩。
之後五年幼主繼位,輔臣當國,攝政王長期離朝遠征,太皇太後年邁無力,皇太後年輕識淺,簡直是集齊了亡國的所有征兆。
喻明秋歎了口氣,罷了。
他也知道這怪不得謝衍,連高祖和先帝都沒有解決的問題,一直忙着對付蕲族人的謝衍能如何?
冷笑了一聲,喻明秋臉上的殺意漸漸深重,“這些人竟然有此悖逆之心,就當有赴死的覺悟。
”哪怕這其中可能有他曾經一起共事過的同僚和故人。
正在兩人說話的間隙,幾道黑影突然突破了鎮國軍将士的防禦朝着太皇太後的寝殿撲去。
喻明秋和襲影聞聲飛快回頭,襲影手中一柄飛刀已經朝着最前面那人射了過去。
這些能夠悄無聲息突破防禦的自然不是尋常人,那人身在半空,身形竟然憑空移動了一下避開了這從背後襲來的一道。
“高手!
”襲影道。
自然是高手,不是高手怎麼敢來這裡?
一道落空喻明秋和襲影卻并不着急,眼看着那幾人即将接近寝殿外的石階,一群身着細甲的鎮國軍将士出現在了寝殿門外,與他們一起出現的是無數寒光熠熠的羽箭。
原本并沒有多少人的寝殿外,悄無聲息地出現了許多人。
大殿頂上和四周,不知多少羽箭齊齊的射向了膽敢闖入太皇太後寝宮的黑衣人。
那幾個黑衣人被突如其來的羽箭阻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他們這樣的高手,即便是在刀光箭雨之中,一時半刻也是傷不到的。
而隻是這一時半刻,就已經足夠讓他們尋找到突破口了。
其中一人冷笑了一聲,似乎在嘲笑這些鎮國軍将士的天真。
那人搶先一步飛身上前,一刀橫劈向守在殿前的鎮國軍将士。
他一刀辟出至少用了八成的内力,然後殿前突然升起一排黑色的鐵盾,同時鐵盾與鐵盾之間箭矢如暴雨激射而出。
而那夾帶着一個一流高手八成功力的一刀,卻連讓那些盾牌動搖一下都未曾做到。
黑衣人有些驚訝,他不相信這些普通将士能有如此實力。
隻是不等他多想,一張巨網從天而降,罩向了落在地上正抵擋着箭雨的入侵者。
一個黑衣人擡起頭來,手中長劍挽出幾朵劍花,朝着頭頂壓下來的大網刺了過去。
然而這并沒有絲毫的用處,那巨網依然以一種不可阻擋之勢壓了下來。
幾個見機快的已經察覺到不對,飛快地朝着四周退去,終于在大網壓下來之前退了出去。
而其中三個運氣和身手差一些,又被箭雨限制的人,卻在那巨網壓下的瞬間慘叫了一聲,下一刻就被射成了刺猬。
避開的幾個人眼中也更多了幾分凝重,他們原本沒将這些普通将士放在眼裡,但誰能想到隻是一個照面就死了三個。
能到這裡來的,彼此對自己的實力多少還是有些數的。
這些朝廷的鷹犬,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竟然悄無聲息地在院子上方布下這樣一張大網,就連他們這樣的高手都掙不開劃不破。
加上又是夜晚,光線晦暗,發現的時候都已經晚了。
“旁門左道!
”其中一人忍不住低罵了一聲。
守在寝殿前的将士卻沒有人理會他,寒光熠熠的羽箭依然對準了屋檐下的入侵者,似在警告他們身後的寝殿不可靠近。
其中一個人看看四周,遲疑了片刻之後,對方吹響了尖銳的口哨。
幾個黑衣人仿佛得到了命令,不再強行去闖寝殿大門,而是齊齊撲向了房頂上的喻明秋。
喻明秋和襲影齊齊後退拉開了彼此的距離,這些黑衣人果然是沖着喻明秋來的,五個人撲向了喻明秋,隻留下了一人對付襲影。
喻明秋有些煩悶,“我讨厭這種江湖中人的路數。
”
他雖然當過暗衛,但本質上他還是覺得自己是個将領,自然是更喜歡在戰場上揮斥方遒,而不是跟一群江湖中人生死相搏。
但是,他雖然自認為是将領,眼前這些黑衣人卻顯然都是江湖人。
而他們的對手,顯然也不是什麼正經的能征戰沙場的人,用的自然也是這些偏門手段。
體面一點的說法叫——擒賊先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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