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宮門外打起來了,整個皇宮自然也無法再保持甯靜。
雖然如今宮中的主子不多,後宮隻有太皇太後和朱太後。
高祖和先帝的嫔妃死的死,活着的都被遷到了偏僻的宮殿居住,但宮中的内侍宮人卻還是不少的。
一時間,宮中的燈火也亮了起來。
雪崖在大殿中來回踱着步,朱太後心中又是恐懼又是驚吓,此時有些狼狽地坐在椅子裡顯得神色萎靡。
她的目光不停地随着雪崖的身形移動,仿佛生怕他突然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一般。
從雪崖派人拿着懿旨離開,她就知道她沒有退路了,此時她心中充滿了惶恐不安。
雪崖眉梢微蹙,神色間稍添了幾分急促。
太皇太後宮中已經打起來了,但是宮外卻依然還沒有消息傳來。
這代表…謝衍那邊恐怕是不太順利,如果謝衍死了或者傷了,宮外會第一時間将這個消息傳遞給他。
鳴音閣主早就已經閉着眼睛睡過去了,青姑娘依然端正地站在鳴音閣主身後一動不動,仿佛她可以就這樣站上一整個晚上一般。
此時,皇宮門口也見見聚集起了人。
今晚原本就很亂,各大權貴家族無不閉門鎖戶,防備着自家安全。
誰曾想大半夜竟然收到太後的懿旨,說是攝政王和喻明秋勾結封鎖了太皇太後寝宮,挾持陛下意欲圖謀不軌,朱太後急召朝中衆臣入宮救駕。
接到這個消息衆人第一個反應是:荒謬!
但手中的太後懿旨是真的,宮中傳旨的内侍也是真的,重要的是,即便他們磨蹭了好一會兒,也沒見攝政王府有人出來表态辟謠。
不僅是攝政王府,就連駱家也緊閉門戶閉門謝客。
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是不是駱家将軍也站在了攝政王這邊?
或者駱将軍看在攝政王是自己女婿的份上不好出面反對,隻好關起門來當成無事發生。
如果普通官員還能有幾分理智分析的話,那些自诩忠心耿耿的保皇黨就是真的忍不住了。
他們本就對謝衍的忠誠和立場存疑,如今上雍突然亂成一團亂麻,之前謝衍态度強硬的支持剛剛回來的喻明秋掌握武衛軍,又将駱雲的長子調入武衛軍,再到和駱家聯姻……
這種事情不想還好,越想就越可疑。
因此懿旨傳出去還不到半個時辰,宮門外就已經聚集了不少各懷心思的朝中官員。
此時的駱君搖幾人正站在宮門口的城樓上的角樓裡,從他們站立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宮門口的情形,但站在宮門外的大臣們在夜色中卻看不到他們。
看着一個個年事已高的老大人站在人群中指天罵地,恨不能以頭搶地痛斥謝衍狼子野心的模樣,駱君搖忍不住道:“看來阿衍的名聲不太好呀。
”
衛長亭笑眯眯地道:“哪個手握重權同時還手握重兵的權王,名聲都不會太好的。
”
不一定非要你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這世上有一種罪過,叫别人覺得你早晚會做。
這些老大人也未必都懷有什麼惡毒心思,他們隻是覺得皇帝年幼,謝衍這個手握重兵的攝政王早晚會有篡位的野心而已。
這些食古不化的老頑固自诩隻效忠皇室正統,對謝衍自然是再怎麼排斥警惕都不為過。
“蘇老大人怎麼也來了?
”駱君搖突然道。
衛長亭側首看過去,果然看到蘇家的轎子停在了宮門外,蘇老太傅被人從裡面扶了出來,有些顫顫巍巍地走向宮門口聚集的人群。
看到蘇老太傅到來,許多人仿佛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紛紛圍了過來,“蘇老大人,您可算來了。
”
“蘇老大人,如今可該如何是好?
”
“還請蘇老大人引我們入宮勤王,我等唯老大人馬首是瞻!
”衆人群情激奮。
蘇老太傅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勤王?
諸位這是何意?
”
有人一愣,“老大人難道沒有收到太後娘娘的懿旨?
”
蘇老太傅道:“老夫的意思是,如今宮中是什麼情形咱們都還沒有搞明白,最好還是先緩一緩,找攝政王問清楚了再說。
”
有脾氣爆的忍不住道:“這還有什麼好問的!
等問清楚了說不定陛下都已經遇害了!
”
蘇老太傅看向說話的那中年人,問道:“朱大人,你可親眼看到攝政王扣押陛下和太皇太後了?
攝政王若是有此意,早該先一步控制皇宮,太後的旨意如何能發得出來?
”
那中年人官職不高,其實根本沒有上朝的資格,沒想到蘇老太傅竟然能一口叫出自己的身份,滞了一滞才又高聲道:“那現在攝政王何在?
駱大将軍又何在?
喻明秋一個剛從蕲族回來的俘虜,為何深夜帶兵進駐後宮?
!
”
聽了這話,立刻又有人跟着吵鬧起來。
蘇老太傅本就年事已高身體不好,這大半夜的寒冬裡起身趕來,被一群人圍着吵吵鬧鬧隻覺得頭一陣陣暈眩。
角落裡,駱君搖一邊咬着筆頭一邊拿着一本名冊對照着下面那些吵鬧的人小聲嘀咕着什麼。
她背後的隔間裡,駱謹言面前鋪開了一張皇宮地形圖,“目前的情況是,禦林軍至少有三成的兵馬已經投敵,武衛軍南大營副将投敵,北大營主将也有問題。
不過北大營被留在了城外,顧珏将軍會去處理,不必我們操心。
還有原本的皇室暗衛……目前預估宮中敵軍不低于四萬人。
”
衛長亭忍不住扯了一把自己的頭發,“難怪他們在城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原來是為了轉移視線。
讓悖逆的禦林軍趁亂将武衛軍和一些烏合之衆放入宮中。
這些人都瘋了麼?
真是不怕死!
”
駱謹言道:“這麼多人參與,可不是一句瘋了可以解釋的。
”
駱君搖似乎覺得宮門外沒什麼可看的了,轉身走了進來道:“現在不是聊這些的時候吧?
我們要怎麼辦?
”
駱謹言和衛長亭對視了一眼,衛長亭道:“王爺說…不着急。
”
“不着急?
”駱君搖哪裡能不明白,“所以…今晚這場大亂都是謝衍故意安排的?
”
衛長亭摸摸鼻子,道:“其實也不算是故意安排,就是…那個,順其自然吧。
”雖然說是謝衍一開始就動手,絕對鬧不到這麼大,但鸾儀司的人想做什麼,他們可安排不了,還不是見招拆招。
駱謹言朝妹妹招招手,等她走到身邊才輕聲道:“有鸾儀司暗中作梗,想要肅清上雍各方勢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還不如幹脆挑起一場大亂,那些按耐不住的人自然會冒頭出來。
”
都亂成這樣了還能忍的那些人,那也隻能當成不存在了。
況且,這麼好的機會都還能忍,這些人大概率能忍一輩子,以造成不了什麼太大的危害了。
至于想要完全肅清朝野,這是聖人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們自然也不會強求。
駱君搖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點點頭道:“我知道,就是覺得…你們玩得太大了,小心翻船。
”
衛長亭笑得意味深長,“王爺既然敢這麼做,自然是有信心絕對不會出意外了。
”
照衛長亭看來,雪崖這些人壓根就沒什麼能耐,隻會靠着陰謀詭計胡來。
就算真的走狗屎運今晚讓他們成功了,也長久不了。
想要天下不是不行,但也得講究個基本規則。
為君者,不忌用謀,忌陰謀。
這些人這次大費周章,運籌帷幄沒看到多少,全是陰謀了。
駱君搖低頭看看地圖,“現在宮中主要是兩個地方,喻将軍被圍困在太皇太後寝宮,雪崖這些人在朱太後寝宮,雪崖已經控制了朱太後,他現在引這些官員過來,是想要坐實阿衍挾天子以令天下?
”
駱謹言道:“應該是這個意思,我想必要時候,他應該不介意殺了陛下。
”
“殺了陛下?
”聞言,旁邊的秦藥兒忍不住插嘴,“殺了小皇帝他還怎麼控制那些朝廷官員和武将?
”
其他人紛紛看了她一眼,駱君搖輕歎了口氣道:“阿騁太小了,雪崖一個從前籍籍無名的外人就算一切順利,想要靠着所謂勤王的功勞就讓所有人聽他的,可能性也不大。
”
那些朝臣要是那麼好控制,就不會還有那麼多人暗戳戳地懷疑謝衍想篡位了。
雪崖敢這麼做,背後肯定有人支持。
“甯王和阮相來了。
”守在窗邊的疊影突然開口道。
駱謹言臉上多了一抹莫名的神色,“先看看,甯王和阮相是什麼态度吧。
”
“話說,我們不要先去幫喻将軍嗎?
”
衛長亭毫無同袍之情,揮手道:“不用,喻明秋撐得住。
”
宮門外,不知道甯王和阮廷跟朝臣們說了什麼,倒是漸漸安靜下來了。
然後便看到甯王取出一塊令牌朝着駐守宮牆樓上的将領道:“本王和諸位朝臣奉太後懿旨入宮,開門!
”
城樓上的将領并沒有說話,雙方似乎在安靜地對峙着。
角落裡,衛長亭懶洋洋地朝穿着禦林軍服飾的鎮國軍将領揮揮手道:“開!
放了他們進去!
”
那将領遲疑了一下,有些為難,“将軍,此時宮中恐怕是很危險。
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他們可以悄無聲息奪取宮門控制權,可沒人也沒功夫保護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
衛長亭笑眯眯地道:“這個時候還敢進宮的,不是膽子特别大不怕死,就是别有用心想跟着撈好處的,成全他們便是了。
”
将領抽了抽嘴角,沉默地拱手行了禮,轉身出門去了。
片刻後,角落裡的人就聽到外面高亢的聲音,“開宮門!
”
随着沉重的聲音,原本緊閉的宮門緩緩打開。
衛長亭等人站在角落的窗邊,看着站在外面的那些官員魚貫而入的模樣,衛長亭略帶了幾分調侃地道:“好戲開場。
”
駱謹言道:“穆王府沒有人來。
”按說,出了這種事情,那位穆王不開可能不來湊這個熱鬧。
衛長亭倒是不在意,“不隻是穆王府,安成王府,定陽侯府,陵川侯府,長昭公主府……還是有不少人家都沒來的。
”
這個時候,不湊熱鬧才是聰明人。
喻明秋并沒有衛長亭說得那麼輕松,他一邊和圍攻自己的黑衣人厮殺,一邊在心裡将鎮國軍上到謝衍下到衛長亭顧珏都罵了一百遍。
雖然寝殿依然牢不可破,寝宮外面的鎮國軍和敵人交戰也未落下方,但一些高手卻尋了空隙闖進了寝宮大門。
底下的院子裡已經堆了不少屍體,都是那些仗着武功好強闖進來的高手。
這次鸾儀司能不能赢他不知道,但此事過後大盛江湖倒退給五十年肯定不成問題。
對此喻明秋也不在意,他是朝廷的人,從來秉持的觀點都是:俠以武犯禁。
這些江湖中人無視律法胡作非為,本來就不該存在。
“铛!
”
喻明秋的劍與迎面而來的長劍撞擊,火星四濺。
喻明秋隻覺得握劍的虎口一陣陣疼痛,可見對方的實力。
站在他對面的是男人隻露出了一雙眼睛,喻明秋卻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叫出了他的名字,“曲放!
白靖容想撕毀與大盛的協議麼?
”
對方并不言語,隻是揮劍連綿不絕地朝着喻明秋攻來。
喻明秋本就不是曲放的對手,更不用說他此時已經不知道力戰多少個對手了。
今晚死在他劍下的高手也不在少數,曲放出現之後便退到一邊的人看向喻明秋的目光也充滿了戒備和震驚。
這些年喻明秋名聲不顯,但今晚一戰才知道這位骁遠侯确實不愧骁勇無雙之名。
不僅是喻明秋,守在太皇太後寝殿外的那些鎮國軍也十分棘手,他們并非沒有嘗試過,但即便好幾個高手聯手,竟然也無法無法突破鎮國軍在殿門前設下來的防禦。
而寝宮外圍的戰況同樣膠着,讓人隐隐感到有幾分不祥之意。
喻明秋畢竟隻有一隻手,不久前還受了傷,久戰之下更是難免有些力不從心,而他要面對的卻是曲放這樣的絕頂高手。
片刻間的遲緩就被曲放抓住了機會,一道掌風重重地擊在了喻明秋的心口。
喻明秋連連倒退了七八步,若不是用劍撐着說不定就直接跪倒在地上了。
“謝衍,你大爺的!
”喻明秋吐了一口血,忍不住罵道:“你再不來,老子就要被你害死了!
”他連媳婦兒都還沒有抱過呢?
有沒有人體諒一下他剛剛受過傷啊。
擡手摸了一把胸前,喻明秋苦笑……前些日子的傷,好像又裂開了。
看來薛神醫的藥雖然神效卻也不是無所不能啊。
曲放沒有理會喻明秋突如其來的怒罵,他更沒有給敵人時間交代遺言的習慣,手中長劍毫不猶豫地朝着喻明秋劈了下來。
喻明秋免力提劍去擋,但是他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擋不住這一劍的。
聊勝于無罷了。
就在喻明秋都已經做好了挨上這一劍的心理準備的時候,曲放劈下來的劍鋒竟然突兀地停滞在了半空中。
喻明秋一怔,下一刻就地一翻避開了曲放的攻擊範圍,才有空去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曲放的跟前,方才喻明秋所在的前方位置,站着一個高大挺拔的黑衣人。
那人回頭淡淡地對喻明秋道:“有事耽擱了一下,來晚了。
”
喻明秋恨恨地咬牙,“謝、衍!
”
喻明秋抹了一把唇邊的血迹,“你可以再來晚一點!
”
謝衍不愧是衛世子的上司,對昔日好友兼同袍毫無憐惜之情,“不是本王讓你拿着俸祿演苦肉計的。
”你自己要送上去挨刀,也不能耽誤正事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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