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雪崖的話,朱太後心中也是一震。
雖然這些年謝衍一直都讓她心裡十分不痛快,但在朱太後的心中謝衍确實是個非常厲害的人。
雖然他比先帝還要小幾歲,但他若不是高祖的侄子而是兒子的話,最後登上皇位的是誰隻怕還是未知之數。
這并非說先帝不夠優秀,而是謝衍太過出色了。
因此,現在聽到雪崖雲淡風輕地說謝衍能不能活過今晚還不好說,朱太後心中第一反應是不信的。
但在看看殿中衆人的反應,那不信又多了幾分遲疑。
而一旦她接受了這個現實,對雪崖的畏懼就會越發深重起來。
雪崖打量着朱太後笑道:“怎麼樣?
太後答應了嗎?
”
朱太後沉默不語,雪崖輕笑了一聲,搖搖頭道:“太後娘娘如此猶豫,是舍不得攝政王麼?
”
朱太後臉色微變,怒道:“你胡說什麼!
”隻是這聲音卻透着幾分色厲内荏,看在旁觀者眼中就是帶着幾分心虛了。
雪崖了然地點點頭道:“看來傳言是真的了?
可惜啊…攝政王對太後可是沒有絲毫情誼啊。
太後難道沒有聽說過,攝政王和那位剛進門的小王妃,是如何的夫妻恩愛,鹣鲽情深?
”
朱太後當然聽說過,不僅聽說過,謝衍還為了駱君搖當面打過她的臉!
想到此處,朱太後心中對謝衍的怨念也越發的重了。
雪崖看在眼裡,眸中掠過一絲笑意,然後利落地丢下了最後一塊石頭,“堂堂大盛太後,竟然暗中觊觎小叔子。
這消息若是傳出去…不知道天下百姓怎麼看?
不知道攝政王殿下還有陛下又是怎麼看的?
”
“你…你休要血口噴人!
”朱太後聞言,驚懼交加。
雪崖挑眉笑道:“血口噴人?
太後娘娘确定麼?
聽說…幾年前,太後娘娘還曾經對攝政王提出過,願意以身相侍的請求,可惜被攝政王拒絕了。
還有……太後娘娘寝宮裡,那個八寶檀木盒子裡,裝的是什麼?
”
“……”朱太後啞口無言,隻能轉過身去惡狠狠地瞪了身後的心腹内侍一眼。
這些隐秘的事情,即便是太後身邊也不會人人知道。
這個雪崖能知道這些事情,自然是有人告訴他的。
可惜被她瞪了的人卻毫不在意,依然眼觀鼻子鼻觀心,直挺挺地站在那裡再也不畏懼她身為太後的權威。
雪崖仿佛是在看一場好戲,悠悠然道:“自古皇室多辛密,果然是名不虛傳。
若是能讓天下百姓看上這麼一出好戲,就算今晚一無所得,也不虧了。
”
朱太後臉色有些發白,她望着雪崖隻覺得眼前這個俊美不凡的白衣青年是如此可恨可怕,“不…你不能這樣……”
朱太後此時心中萬分懊悔,她知道自己是被人拿住了把柄。
除非這個雪崖死了,這整個大殿裡的人都死了,否則她就注定要被人拿捏住了。
對謝衍的心事朱太後從未在外人面前表露過絲毫,哪怕是當初向謝衍提出那樣的要求也是打着為了謝騁的旗号。
也不是說她就全然不顧兒子,她自然也是為了兒子好,隻是其中私心有幾分就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是個從小被精心教養的世家貴女,如何能夠讓人知道自己有這樣不堪的心思?
當年朱太後幾乎是同時見到謝衍和先帝的,比起溫文爾雅的先帝,她第一眼看到的其實是小小年紀就俊美如仙人,冷漠傲然的謝衍。
當時她也并未多想,畢竟高祖欽點了她成為太子妃。
比起身為太子妃給自己和家族帶來的榮耀,那一點一閃而過的驚豔和好感自然不值一提。
但是等她真的成為太子妃之後,面對着溫文卻忙碌的丈夫和太子宮中的各種瑣事。
再看看時常跟在丈夫身邊,依然卓然不群的少年,她心中卻漸漸感到不足了。
她打着嫂子的名義對他噓寒問暖,卻并沒有換來少年的好感,對方反倒是越發少出現在太子宮中了。
再往後,幹脆就跟随高祖去了戰場,然後常駐邊關鮮少回京。
五年前的三王之亂,她以為她們孤兒寡母真的要沒有活路了。
就在這個時候,謝衍率領大軍平定叛亂,拎着叛軍的腦袋馬踏皇城,一身風塵仆仆的進了宮,戰袍上的血迹都尚未幹透的青年氣勢已經不是數年前的少年時候可以相比了。
那樣偉岸挺拔的身姿,那樣冷峻懾人的氣勢,還有那比從前更加俊美的容顔……
她心跳如擂鼓,又驚又怕,還有難以抑制的感情。
于是她終于忍不住私下向他提出了那個在她看來算是“雙全”的提議,最後換來的隻有他冰冷的拒絕和拂袖而去。
如今再被人提起這件事,朱太後心中不僅懼怕更是惱怒。
雪崖饒有興緻地看着朱太後變幻不定的神色,坐在旁邊的鳴音閣主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淡淡道:“你覺得你的時間很多麼?
”
雪崖挑了下眉,很快也收斂了表情,笑道:“你說得對。
太後,如何?
”
朱太後定了定神,顫聲道:“你們想做什麼?
”
雪崖笑道:“我說了啊,我們可以幫助太後掌權,讓你成為真正的太後。
如今小皇帝年幼,按理本就該太後垂簾聽政不是麼?
”朱太後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
雪崖道:“就憑我現在坐在太後娘娘宮中,很快,我們就會帶着陛下來見太後的。
”
“你們想對騁兒做什麼?
”太後驚道。
雪崖有些厭煩,難怪謝衍甯願娶一個小丫頭也看不上這個女人。
尊重自己堂兄或許是一個理由,但這個女人自己肯定也占了很大的一部分原因。
“太後放心,我們不會對陛下做什麼的。
”
“你們不會赢的,就算知非、謝衍出了什麼事…還有駱大将軍在……”太後喃喃道。
雪崖輕笑道:“駱大将軍現在可沒有功夫管這些了,太後或許還不知道,駱大将軍中毒了,現在還昏迷不醒呢。
說起來,這也要怪你們謝家自己啊。
”
太後沉默不語,她被雪崖口中的消息吓住了。
雪崖道:“若不是大盛高祖和先帝自己埋下了一顆雷,這一時半刻的,想要對付駱大将軍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
“公子。
”幾個黑衣人從外面快步進來,走到雪崖跟前俯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什麼?
”雪崖微微眯眼,黑衣人沉默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所言無誤,雪崖也并沒有聽錯。
其他人紛紛看向坐在殿上的雪崖,雪崖淡淡道:“太後娘娘,在下不想動粗。
請您讓人去見陛下接到這裡來吧,就說娘娘突發重病,請陛下過來探病如何?
”
朱太後忍不住嘲諷地道:“你不是說自己會讓人帶阿騁過來麼?
”
雪崖道:“太後恐怕不知道,陛下現在在太皇太後宮中。
”
朱太後一怔,她确實不知道阿騁今晚留在了内廷,“那又如何?
”
雪崖道:“骁遠侯喻明秋也在。
”
旁邊鳴音閣主輕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在嘲笑朱太後還是雪崖,他微微揚眉對雪崖道:“看來謝衍也不是你以為的那麼一無所知。
”
若是謝衍一無所知,身為武衛軍大統領的骁遠侯又怎麼會深夜出現在宮中?
雪崖輕哼一聲,側首對鳴音閣主道:“我既然能對付謝衍,你以為我沒有後招對付喻明秋麼?
”
“拭目以待?
”鳴音閣主懶洋洋地道。
朱太後心中卻是一喜,喻明秋她是認識的,曾經是先帝的心腹。
雪崖似乎看清了朱太後的心思,嗤笑一聲道:“太後,别高興的太早,别忘了你如今的處境。
就算謝衍赢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
朱太後臉上的神色越發僵硬起來,半晌她才咬牙道:“你想讓我怎麼做?
”
另一邊太皇太後宮中,黃公公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出寝殿,坐在殿中的幾人立刻迎了上去,“黃公,母後怎麼樣?
”長陵公主焦急地問道。
黃公公低聲道:“公主将軍請放心,太皇太後睡得沉,方才迷迷糊糊醒來了片刻,老奴推說外面在放焰火遮蓋過去了。
太皇太後這會兒有睡過去了。
”
長陵公主這才松了口氣,點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
”
喻明秋沉聲道:“公主盡管放心,臣奉命駐守此處,絕不會讓人打擾到太皇太後一絲一毫的。
”
長陵公主點點頭,“有勞喻将軍了。
”
喻明秋道:“都是末将分内之事,公主請去休息吧,末将會一直守在這裡。
”
長陵公主也知道自己在這裡幫不上忙,反倒要喻明秋分神應付自己,便也點點頭,“本宮在偏殿,若有什麼事将軍盡管放人來叫本宮便是。
”
喻明秋點頭應了,長陵公主這才轉身離開。
看着長陵公主的身影消失,喻明秋才轉身走出殿外。
站在大殿外面的屋檐下擡頭看向天空,皇宮上方依然沉靜在幽暗夜色中,但是宮外的天空卻明顯亮堂許多,遠遠的都能看到隐約的火光。
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落到喻明秋一側不遠處,喻明秋頭也不回地問道:“宮中情況如何?
”
冷霜美麗的容顔在夜色下顯得越發冷清,她沉聲道:“派去接太後的人回話,太後宮中宮人說太後已經睡了,宮中守衛森嚴必不會有賊人滋擾,不願意過來。
”
喻明秋挑眉,“你怎麼看?
”
冷霜道:“人恐怕在太後宮中。
将軍,我們……”
喻明秋搖頭道:“不行,誰能想到…這些人竟然真的能将手伸進宮裡?
這次若是不全部揪出來,将來遺患無窮。
再等等,等他們動了咱們再動手。
”
冷霜想了想,“這幾年宮中無人管事。
”那些人能将手伸入宮中,多半還是因為這些年宮中确實是有些松散了。
太皇太後的身體和年齡擺在那裡,教養孫兒就已經耗盡了全部精力,哪裡還能管這些?
小皇帝年幼,朱太後明顯就不是那塊料。
王爺又不在皇城,誰能鎮得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些年上雍表面上看是歌舞升平,暗地裡卻是群魔亂舞。
“王爺這次賭這麼大,咱們一定要穩住,一舉将那些躲在暗地裡的老鼠都揪出來!
”
若謝衍不想讓今晚的事情發生,那今晚的亂局是絕不會發生的。
但是同樣的,想要将那些藏在暗處的人全部揪出來,也是絕無可能的。
這一招其實相當危險,若是大功告成自然是功德無量,但如果有絲毫的差錯鑄成大錯,那攝政王就是千古罪人。
冷霜身為密字營統領,對攝政王殿下從不缺乏信心,“王爺從未失敗過。
”
喻明秋想了想,點頭笑道:“确實。
”
“啟禀将軍,太後宮中來人了!
”門外,一個侍衛進來禀告道。
“哦?
”喻明秋道:“說什麼?
”
侍衛道:“說是太後被方才的聲音吓到了,突發急病,要見陛下。
請陛下即刻過去。
”
冷霜微微眯眼,瞬間聽出了問題。
喻明秋對她搖搖頭,道:“去告訴太後宮中的人,陛下剛剛也被吓到了,太醫給開了安眠的藥這會兒已經睡過去了。
”
侍衛拱手稱是,轉身走了出去。
“這能糊弄過去?
”冷霜問道。
喻明秋失笑道:“什麼糊弄,拖時間而已。
難道那些人還敢強闖太皇太後宮中?
這一來一回,時間不就出來了?
”
冷霜蹙眉道:“太後這個時候要見陛下,恐怕是被人挾持了,我去太後宮中看看。
”
喻明秋沉聲道:“隻怕不隻是被挾持了,此時宮中不知道還有多少鸾儀司的人,小心。
”
冷霜點了下頭,轉身躍上了房頂片刻後便消失在了夜色裡。
喻明秋看看四周,擡手招來了人,吩咐道:“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們隻需要守住太皇太後寝殿,保護太皇太後和大長公主,明白麼?
”
侍衛恭敬地拱手道:“将軍放心。
”
喻明秋輕笑了一聲道:“定國親衛第一營,若是對你們都還不能放心,我還能放心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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