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王都南大街的鳳‘吟’酒樓如平日般座無虛席,熱鬧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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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胖老闆走到二樓走廊盡頭的一間雅座‘門’口,推‘門’而入,然後‘門’再次關閉。
“傅公子,”胖老闆快步走到坐在窗邊的傅雲鶴跟前,恭敬地禀道,“阿依穆和白氏帶着韓惟鈞去了距離王都七八裡的宛平鎮!
”
“很好!
”傅雲鶴勾‘唇’笑了,娃娃臉的一雙黑眸熠熠生輝。
在傅雲鶴這次離開南疆之前,蕭奕‘交’代了他一項任務,是設法擒下白慕筱,審問其關于連弩的設計圖究竟是何來曆。
這個任務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
白慕筱身為恭郡王側妃,平日裡都待在恭郡王府裡,基本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傅雲鶴本來還煩惱恐怕要等些時候再能尋到機會,一直到南宮昕被韓淩賦派死士刺殺後,傅雲鶴決定幹脆一石二鳥。
韓惟鈞的身世不僅可以打擊韓淩賦,還可以‘逼’出白慕筱!
如今再加一個阿依慕,這次應該說是一石三鳥才對!
“傅公子,那接下來……”胖老闆忙又請示道。
傅雲鶴‘摸’着下巴,臉的笑意更深,卻是透着冰冷的寒意,果斷地吐出五個字:“按計劃行事。
”
年初時,南宮玥故意設法讓阿答赤引着阿依穆到了王都,目的是為了在韓淩賦的後宅埋下一個隐患,借阿依慕之手來“制約”白慕筱和韓淩賦,讓王都的局勢變得更為‘混’‘亂’,如此一來,才能渾水‘摸’魚,在‘亂’局護住南宮昕的周全。
如今卻是今時不同往日。
先帝駕崩,新帝登基,韓淩賦不過是在垂死掙紮地蹿下跳,不肯相信他根本毫無機會了!
現在,阿依穆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
“是,傅公子。
”胖老闆抱拳應聲後,又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傅雲鶴拿起身前的一個酒杯,一飲而盡,透過半敞的窗戶,遙望南邊的天空,娃娃臉又浮現了笑意,越來越濃。
這一次的笑是期待,是急切!
趕緊解決了這些破事,他也好回駱越城成親!
沒準明年底他家裡要多個小囡囡了……
想着,傅雲鶴心都熱了,他喝完了這壺水酒,匆匆地離開了鳳‘吟’酒樓,一路策馬回了詠陽大長公主府,立刻小厮前悄聲來禀說,新帝來了。
傅雲鶴本來打算去給祖母請安,直接去了五福堂。
他一走進正堂,聽到了東次間的方向傳來了韓淩樊溫潤的聲音,從那偶爾飄出的“泾州”、“黃巾軍”、“赈災”、“民‘亂’”等詞語,隐約可以猜出韓淩樊應該是在和詠陽讨論泾州民‘亂’的事。
當傅雲鶴挑簾進入内室時,一眼看到詠陽和便衣出行的韓淩樊正坐在羅漢‘床’說話。
一身藍‘色’便服的韓淩樊看來像是一個普通的世家公子,溫潤斯如往昔,又有誰能看出這個少年是大裕的九五之尊!
這還是傅雲鶴回王都後第二次見韓淩樊,一次正是在朝堂之,百官的注視之……
表兄弟倆見了禮後,傅雲鶴在一旁的一把紅木圈椅坐下了。
韓淩樊溫和地笑了,随意地與傅雲鶴道家常:“鶴表哥,你的迎親事宜可都準備好了?
打算何時啟程去南疆迎親?
”
傅雲鶴笑‘吟’‘吟’地抱了抱拳答道:“多謝皇關心,我和母親打算過完年啟程。
”
頓了一下後,傅雲鶴遲疑了一瞬,但最後還是鄭重其事地說道:“皇,我大哥蕭奕确實沒有北伐之心!
”
說着,傅雲鶴心有些複雜,想起當年先帝對于南疆一直郁結在心,以緻做了不少昏頭的決定,他實在不希望韓淩樊也走舊路……大哥不會主動挑釁,卻不是一個會吃虧的人!
韓淩樊怔了怔,沒想到傅雲鶴會忽然與他說這些,随即笑了,溫潤如‘玉’。
他的鶴表哥沒有變!
韓淩樊與傅雲鶴四目直視,表情更為柔和,透着一抹堅毅,正‘色’道:“鶴表哥,朕明白。
否則,南疆軍不會堪堪留在飛霞山以西而不再進一步了。
”
作為人子,韓淩樊不能論先帝的是非,可是他心如明鏡,知道是先帝生生地把南疆‘逼’到了如今這一步!
傅雲鶴看着韓淩樊清澈的眼眸,如釋重負地心想:韓淩樊能想清楚這一點,那是大裕與百姓之福!
不過是寥寥數語把表兄弟倆之間的關系拉近了不少,屋子裡的氣氛也輕快活絡了不少。
這時,一個青衣丫鬟過來給傅雲鶴奉茶,又給詠陽和韓淩樊也重新添了茶,普洱的香味彌漫在屋子裡……
韓淩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捧起了茶盅,輕啜了兩口熱茶後,看來又‘精’神了一些。
傅雲鶴自抵達王都後也聽說了不少朝堂的事,自能知道韓淩樊這個皇帝做得并不容易,甚至是有些憋屈。
“皇,這裡沒有外人,我大膽再直言幾句。
”傅雲鶴突然又道,“您是皇,想做什麼盡管去做!
不要有太大的顧慮!
”韓淩樊顧忌太多,前怕狼後怕虎,如今朝堂帝弱臣強,這勢頭實在是不妙!
韓淩樊若有所思地朝傅雲鶴看去,道:“鶴表哥莫要客氣,有話但說無妨!
”
“皇,我大哥蕭奕當年初回南疆時,孑然一身,孤掌難鳴,但是他還不是靠一己之力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
”話語間,傅雲鶴的眉宇間銳氣四‘射’,那灼灼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對蕭奕的敬仰之心。
韓淩樊垂眸思索着,腦海回想着蕭奕的事,蕭奕被鎮南王留在王都多年為質,直到五年多前,百越來犯南疆,他才又回到了故鄉,彼時他沒有軍權,生父不喜,繼母甚至想殺他……然而他卻在最壞的境遇下屢屢建下軍功,終于收獲了南疆的軍心與民心,走到了這一步,将整個南疆大權在握!
這其的艱辛恐怕常人根本無法想象!
可是蕭奕做到了!
也正因為如此,蕭奕才能獲得官語白和傅雲鶴的追随!
韓淩樊的眸子裡多了一絲活力,以及對未來的期許。
他驟然站起身來,鄭重其事地對着詠陽和傅雲鶴作揖道:“姑祖母,鶴表哥,朕一定會努力!
姑祖母,還請您繼續幫朕、幫大裕!
”
看着這對表兄弟,詠陽勾‘唇’笑了,心底有幾分欣慰。
新帝能說出這番話來,也不枉費她這段時日對他的輔佐……
屋子裡和樂融融,祖孫三人的聲音不時響起,燃着銀霜炭的屋子裡溫暖如‘春’。
外面的街傳來一陣陣喧鬧的鞭炮聲,“噼裡啪啦”,大年二十九,王都裡處處洋溢着濃濃的節日氣氛,響亮的鞭炮聲不絕于耳。
有的人聽着覺得熱鬧,有的人聽着卻隻覺得嘈雜。
“啪——”
白慕筱略顯煩躁地随手關了一旁的窗戶,将爆竹聲隔絕于外。
短短幾日,變數驟生,白慕筱再也無法維持冷靜。
“先生……”白慕筱看向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的阿依慕,想問她接下來該怎麼做,他們總不能一直呆在這裡吧。
聞言,阿依慕睜開了眼睛,眸還是一片沉穩淡定。
此時她們正在宛平鎮西的一間小宅子,這間宅子是阿依慕二月下旬抵達王都時在進城前特意悄悄租賃下來的。
她為人行事一向不打沒準備的仗,總會提前給自己準備一條後路,這一次也不例外。
所以在京兆府的“滴血驗親”出了變故後,阿依穆和白慕筱趁着韓淩賦昏‘迷’的當下,果斷地帶着韓惟鈞來了這裡。
這一次,是她大意了!
冷靜下來後,阿依穆仔細回想整件事,猜到了這一次韓淩賦是落入了别人早已經預先設好的圈套了。
是鎮南王府!
百越如今在鎮南王府的掌控下,也唯有鎮南王府才能大膽地用百越人來給韓淩賦設圈套。
對于大裕的儲位之争,鎮南王府除了強行助韓淩樊登基位以外,再無别的動靜,似乎對大裕的一切都不在意,所以,阿依穆本來推測鎮南王府是想先休養生息,鞏固百越、南涼和西夜三地,由得大裕皇室内部自相殘殺,進而坐收漁翁之利,沒想到鎮南王府會為了一個南宮昕破例……
一步錯,步步錯,自己退了十幾年,如今已經把握不住先機了。
“娘親……”坐在一把圈椅的兩歲男童怯怯地看着白慕筱,把喝了一半的茶杯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眼‘露’出讨好之‘色’。
白慕筱随手又把茶杯推了回去,不耐煩地說道:“鈞哥兒,你自己喝吧。
”
韓惟鈞乖巧地應了一聲,捧起茶杯咕噜咕噜地把水喝光了。
阿依穆皺了皺眉,目光在捧着茶杯的韓惟鈞身停留了一瞬,這孩子的‘性’格未免太軟弱了一些,連話也不會好好說……所幸他年紀還小,以後慢慢教是。
當務之急還是……
阿依穆心裡已經有了決定,開口道:“我們要趕緊離開這裡!
”王都并非久留之地,還是得先把孩子帶離王都,再見機行事。
白慕筱臉一喜,急忙道:“好!
我這去收拾包袱。
”
“等等!
”
阿依慕卻叫住了白慕筱,白慕筱疑‘惑’地轉頭看向了阿依慕,可下一瞬覺得後頸傳來一陣痛楚,然後黑暗便洶湧地朝她襲來。
白慕筱難以置信地瞪着身後面無表情的阿依慕,嘴‘唇’動了動,卻沒能發出一點聲音,軟軟地倒了下去……
阿依慕冷冷地看着倒在地的白慕筱,原來白慕筱是恭郡王側妃,為了孫兒能登基為大裕皇帝,白慕筱還有幾分價值,可是今非昔。
現在,以她一人之力不可能帶着白慕筱和韓惟鈞一起南下,目标太大了!
白慕筱區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裕閨秀,對自己而言,隻會是累贅!
“娘親……”韓惟鈞瞪大眼睛看着這一幕,他從椅子跳了下來,撲向了倒在地的白慕筱……卻被阿依穆輕松地一把抱了起來。
阿依穆連包袱也沒收拾,直接抱起韓惟鈞出了屋子,
外頭依舊是寒風刺骨,小巷子靜悄悄的,什麼人也沒有,韓惟鈞在她懷瑟瑟發抖,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阿依穆看了看左右後,毫不遲疑地抱着孩子快步往巷子口走去,沒想到她才出了巷子,卻聽到一陣馬蹄聲自不遠處傳來,循聲望去,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形映入她的眼簾……
阿依穆瞳孔一縮,想要快步離去,偏偏她懷裡還有一個孩子,她沒走出幾步,韓淩賦策馬追了過來,在馬俯視着阿依穆和她懷的孩子,目光在掃過韓惟鈞時‘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惡。
“白慕筱那賤人去了哪裡?
”他冷聲質問道。
韓惟鈞仰首看着馬的韓淩賦,怯怯地叫了一聲:“父王……”聲音低得幾乎隻有他自己能聽到。
阿依穆微微蹙眉,不答反問道:“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自己并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才是……
韓淩賦抿嘴不答。
自他發現白慕筱、阿依穆和韓惟鈞失蹤後,派人四處搜查他們的下落,兩個時辰前,一個護衛在城盤查時無意聽一個老‘婦’說起曾在西城‘門’附近看到一個年‘婦’‘女’和一個少‘婦’抱着一個異族男童出了王都,因為那年‘婦’人不是王都口音,且那個兩三歲的男童長相又與大裕人不太一樣,所以引得老‘婦’多看了幾眼,注意到對方抱着孩子沿着官道往西而去了……
一衆護衛在附近的村落鎮子調查了一番後,才确信阿依穆和白慕筱帶着孩子進了宛平鎮,韓淩賦聞訊之後,即刻趕來了!
韓淩賦什麼也沒說,但阿依慕已經想了很多,臉‘色’驟變,警覺地看着四周,喃喃道:“計了!
”
韓淩賦還沒反應過來,正‘欲’發問,下一瞬,他身後的錦衣護衛們忽然起了‘騷’動,護衛長策馬欠前了幾步,驚呼道:“爺!
不好,錦衣衛來了!
”
韓淩賦瞳孔猛縮,側耳一聽,隻聽陣陣馬蹄聲他們的身後傳來,越來越響亮。
街道的盡頭,赫然可見一隊鮮衣怒馬的錦衣衛氣勢洶洶地朝韓淩賦和阿依慕的方向湧來……
那策馬而來的數十個錦衣衛也看到了韓淩賦一行人,等走近了,才發現領頭的人竟然是恭郡王。
為首的錦衣衛指揮使陸淮甯目光銳利地來回掃視着韓淩賦和阿依穆,方正的臉龐面無表情。
他們錦衣衛是奉命而來,說是百越前王後阿依慕來王都為子奎琅報仇,躲在此處,意圖圖謀不軌,沒想到他們在此竟然還看到了韓淩賦和恭郡王府的“前世子”。
韓淩賦為什麼會在這裡?
!
這唱的算是哪出戲呢?
!
陸淮甯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想到“前世子”韓惟鈞的身世,韓惟鈞是奎琅的親子,也是百越前王後的孫子,也是說,失蹤的“前世子”是被他祖母帶走了!
可是恭郡王府戒備森嚴,區區一個百越前王後又是如何越過王府的護衛帶走了韓惟鈞呢?
!
難道說是韓淩賦把孩子‘交’給了她?
!
韓淩賦為人無利不起早,而他口口聲聲恨韓惟鈞這個野種,又怎麼會這麼好心把孩子還給百越前王後,其必然有不為人知的‘交’易!
難道韓淩賦是想勾結百越人,圖謀不軌,甚至于意圖颠覆大裕江山?
!
陸淮甯越想越是心驚。
“三爺!
”
陸淮甯還算客氣地在馬對着韓淩賦拱了拱手,但是他手下的錦衣衛卻不客氣,以雷霆之勢将阿依慕、韓淩賦以及他手下的一幹護衛團團包圍起來。
迎陸淮甯透着質疑的目光,韓淩賦的心‘亂’成一團,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四周的灰塵随着飛揚的馬蹄飛舞、彌漫着,如同那濃重的霧霾一般,映襯得韓淩賦的面‘色’更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