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不是周末，公園裡的人不是很多，但河面上零零星星地還有幾個劃船的。

　　江芝蓮特意數了一下，能看見的範圍内，大概有六七個小船。

　　劃得都不怎麼快，慢悠悠地蕩着。

　　船上坐的有一家三口，也有小情侶……

　　姿态都挺悠閑。

　　天氣實在是太好了，雖然太陽稍微有點大，但帶着遮陽帽坐在小船裡，吹着微涼的小風。
那感覺，就一個爽字。

　　郭曉燕心情好得直接唱起了歌兒，“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着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着綠樹紅牆……”

　　江芝蓮被感染得心也飛揚了起來，便跟唱了幾句。

　　最後兩人合唱道：“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

　　最後一個“風”字，被她們拉得很長很長。
直到都沒有氣兒了，才大笑着停了下來。

　　“真好啊……”郭曉燕把帽檐往後扯了扯，仰頭望着湛藍的天空，長長一歎，随後不着邊際地開口江芝蓮：“蓮娃，你覺得幸福嗎？
”

　　江芝蓮點了點頭，不假思索地回道：“特别幸福！
”

　　“我也是。
”郭曉燕毫無章法地搖着船槳，把小船劃得一搖一晃的，“我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日子怎麼能這麼好呢！
老天爺真是太善待我了，可能我上輩子做了好多好多善事吧！
肯定是這樣的！
”

　　江芝蓮望着郭曉燕，笑眯了眼。

　　郭曉燕連唱了三首歌，還覺得意猶未盡。

　　後來眼見着小船快要歪到角落裡了，江芝蓮這才不得不打斷她，開口提醒了一句，“曉燕同學，你好好劃啊！
一會兒别翻到河裡了。
”

　　“哈哈哈，好的好的。
”郭曉燕連連應聲。

　　她照着江芝蓮指揮的方向劃了一陣子，終于把船劃到了江面中心的位置上。

　　兩人聊了最近幾個月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兒。

　　郭曉燕雖然一直說得挺起勁兒，但過得還算簡單。

　　她窩家裡寫了，後來跟省城一家出版社的編輯聯系了一陣子，書校對完，各種事情都商談好之後，她就出來浪了。

　　結交新朋友，到各種舞場裡跳舞，得空了就跟以前一樣到處溜達。

　　尤飛工作忙，也沒有固定的休息日。

　　兩人見縫插針地約會，也算自得其樂。

　　郭曉燕來找過江芝蓮幾次，都沒碰到人。

　　江芝蓮這邊的經曆，就複雜了很多。

　　郭曉燕問得特别詳細，江芝蓮也就一五一十，基本上把前因後果，各種細節，全都講了講。

　　郭曉燕聽得目瞪口呆，“你這過得也太驚心動魄了吧！
”

　　江芝蓮大方地一揚手，“全都拿去吧，給你當創作的素材！
”

　　郭曉燕把船槳放到腳邊，雙手一抱，豪氣而誇張地說道：“那我就大恩不言謝了！
”

　　兩人正樂呵着呢，突然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失控的小船，直直地朝她們撞了過來。

　　江芝蓮先發現了，但那時候已經晚了，根本來不及去控制小船的方向。

　　緊跟着，眨眼間，便是嘭一聲響，兩船相撞，全都翻了個底朝天。

　　船上的四個人紛紛落了水。

　　江芝蓮會遊泳，但水平不怎麼樣。

　　因為事發突然，驚慌之下，她嗆了好幾口水，半天才從江面上露出頭，而且還是被水性頗好的郭曉燕給扯上來的。

　　另外那條船上的兩個人，幸好也都會遊泳。
而且江芝蓮望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朝岸邊遊了挺長一段距離。

　　“你能自己遊嗎？
”郭曉燕把糊在臉上的頭發往後捋了捋，大聲詢問江芝蓮，“遊不了的話，我拉着你。
”

　　江芝蓮被水嗆得整個鼻腔和口腔都火辣辣的疼，根本說不出話來。

　　她雙腿用力地打着水，雙臂不停地嘩啦着，根本騰不出手抹一把臉上的水和頭發。

　　眼睛蜇得慌，隻能眯縫起來。

　　她感覺整個人都在沉沉地向下墜，但四肢不停地撲騰，人還是能向前進的。

　　雖然速度不快，但遊到岸邊問題應該不大。

　　江芝蓮搖了搖頭，拼出全力地遊了起來。

　　她隻會不太标準的自由泳，動作看起來生硬而别扭。

　　每次換氣的時候，整個人都會猛地頓一下。
緊跟着身體便往下沉一截，換完氣之後趕緊調整姿勢，再回到水面上。

　　郭曉燕沒有急着遊走，而是配合着江芝蓮的速度，在旁邊保護着她。

　　公園的工作人員見有人落水，趕忙拿着救生圈遊了過來。

　　那時候江芝蓮已經距離岸邊隻剩下五六米了，可她的力氣也快用完了。

　　最後那麼點距離，她沒有再撲騰，而是緊緊抱着救生圈，慢吞吞地飄了過去。

　　郭曉燕遊到岸邊被人拉上去，随後她轉身再去拽江芝蓮。

　　回到岸上之後，江芝蓮才覺得徹底活了過來。

　　在江上浮浮沉沉的，實在讓人沒有安全感。

　　會遊泳，和在這種環境複雜的水域裡遊泳，完全是兩碼事。

　　“對不起啊，你們還好嗎？
”一個渾身濕透的男人跑過來，關心地詢問道。

　　江芝蓮劇烈地咳嗽着，她眯起雙眼打量着對方。

　　中分頭，花襯衫，嘴角歪斜的厲害。

　　跟她們一樣，渾身上下已經濕透了。

　　郭曉燕平時樂呵呵的，但是碰到這種事兒的時候，火氣還挺大。

　　她瞪着面前的男人，大聲吼道：“你們怎麼回事啊！
江裡也沒幾條船，你們再不會劃船，也不至于直直地朝我們撞過來吧！
”

　　“對不起對不起。
”中分頭連連道歉，“我光顧着跟我女朋友說話來着，完全沒顧得上往周圍看。
當注意到旁邊有船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這事兒鬧的，還好你們都會遊泳。
要不然出點什麼事兒，這罪過可大了。
”

　　郭曉燕煩躁地抓抓頭發，見人認錯态度還不錯，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麼。

　　“你們有沒有受傷啊？
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或者……”中分頭頓了頓，語氣十分的好，“你們要是想要賠償的話，我也可以給。
畢竟是我們的錯，責任我們肯定會擔着。
”

　　郭曉燕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但落水的是兩個人，而且江芝蓮的狀況明顯更糟糕一些，所以她看向了江芝蓮。

　　江芝蓮鼻孔和嗓子眼兒都嗆得厲害，又酸又疼，說不出來的感覺，難受得不行。

　　她一時半會兒講不出話，也不想費力地講話。

　　于是便像是沒有聽見中分頭的話，也沒有看到郭曉燕征詢的眼神似的，隻顧着拍着自己的胸口緩勁兒，半晌沒有表态。

　　圍觀的人這時候已經議論開了。

　　而且觀點還挺一緻的。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都道歉了，就算了吧。
”

　　“是啊，他們不也全都掉水裡了嘛！
既然沒出事，就别為難人家了。
”

　　“話說，這種事兒，都是雙方的責任。
這不誰也沒有避開誰嘛！
”

　　“按我說，這倆姑娘也是有責任的。
”

　　“現在見對方先道歉了，還打算賠償，瞧瞧這倆孩子，以為自己占了理，還端上架子了。
”

　　“想訛錢呗！
這不明顯嘛！
”

　　……

　　郭曉燕沒想到議論的風向會變成這樣，覺得特别震驚。

　　這幫人的三觀碎成這樣，估計這輩子拼是拼不回去了。

　　她和江芝蓮還什麼都沒說呢，這就開始使勁兒地給她們扣帽子了。
真是有張嘴，就啥都敢說啊！

　　“大爺，大嬸們，該遛彎遛彎去，該幹嘛幹嘛去！
這兒有你們什麼事兒啊，舌頭根不怕爛了啊！
”

　　郭曉燕這一開口，惹怒了衆人。

　　“這姑娘，怎麼這麼沒有教養呢！
”

　　“肯定是家裡爹媽沒有教好，啧啧，像什麼樣子……”

　　“看這穿得風塵樣，指不定是幹什麼的。
”

　　……

　　“走吧！
”江芝蓮站起身，啞着嗓子說道。

　　中分頭趕忙問了一句，“是去醫院嗎？
去醫院查查也是應該的。
”

　　“不去醫院。
”江芝蓮冷眸微擡，“去派出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