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杜梅帶着三個妹妹,後面跟着搖着尾巴的黑妞,在院外跨過火盆,吃了糖糕甜茶,回到了杜家。
她已經快三天兩夜沒有合眼了,之前因為父親的喪事硬撐着一口氣,現在她爹入土為安,她的心氣也去了大半。
洗了臉,杜梅推開門,見許氏虛弱地躺在床上,就把送葬的事簡單的說了,許氏心疼地點了點頭。
廚房裡,村上來幫忙的婦人已經做好了飯菜,就在院裡開席,吊唁的親朋好友圍着吃飯。
這種場合,女人和孩子是不能上桌的。
杜梅盛了一碗玉米飯,揀了幾筷子菜,端進屋裡給許氏。
然後,她領着三個妹妹站在廚房裡,湯泡飯囫囵吃了一碗,顧不上周氏殺人的眼光,回屋直接躺倒睡着了。
杜梅這一覺,直睡到太陽下了山。
“這是立了大功咋的?
偷奸躲懶,想吃現成的啊!
”周氏在院子裡大聲嚷嚷。
黑妞對着周氏汪汪大叫,躍躍欲試地想向周氏撲去。
“這是從哪來的畜生,這家裡吃閑飯的一堆,哪還有餘糧喂狗!
”周氏嘴上惡毒,身子卻不自覺地往廚房裡縮。
這麼大聲,生生把沉睡的杜梅吵醒了。
日常燒茶煮飯都是二房在做,二金這一去,許氏傷心過度,起不來床,杜梅不過是多睡了幾個時辰,周氏卻是一分都不能讓。
杜世城和魏氏在自己屋裡卧着,他們統共生了七個小孩,就活這三兄弟。
三金是個秀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五谷不辨,麥韭不分。
老大倒是個做農活的好把式,但事事都要杜世城提點安排。
隻有二金頭腦活絡,心腸好又孝順,但好人不長命。
二金這一去,老兩口都似丢了半條性命。
眼見着許氏聽不下去要起來,杜梅一骨碌爬了起來:“娘,你别起來了,我去吧。
”
“都是娘沒用!
”許氏又抹眼淚。
杜梅穿上褙子,眼裡一滴淚也沒有,對着母親笑了一下,推門出去了。
“這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做飯,懶貨!
”周氏見杜梅往廚房走來,繼續喋喋不休地數落。
“懶貨罵誰?
”覺沒睡足,杜梅心裡不爽。
“懶貨罵的就是你!
”見杜梅還敢辯嘴,周氏叉腰拔高了嗓門。
三個小的,也跟着到廚房來幫忙,聽見周氏說的話,都悄悄掩嘴偷笑。
見此情形,周氏才後知後覺自己被杜梅繞進去了。
她一把薅住了杜桂的後衣領,舉手就要打。
“住手!
我爹才去了三日,你就敢打罵我們姐妹,你就不怕我爹來找你!
”杜梅一把握住了周氏高舉的手臂。
黑妞見着杜梅,瘋一樣跑,兩爪一搭就站了起來,沖周氏吐出舌頭,似乎随時準備在她身上咬出個血窟窿。
周氏吓了一跳,正要發作。
恰在這時,一陣陰風把落葉刮的在地上打着旋兒。
周氏隻覺後脖頸子一涼,身上冷不丁打了個寒戰。
她疑疑惑惑地松了手,嘴上不饒人地逃回自己屋裡去了。
“姐,真是爹來了?
”脫離了魔爪的杜桂臉上挂着淚水問。
“乖,爹不在了,以後姐照顧你們。
”杜梅攬着杜桂,杜櫻和杜桃也緊緊挨着她。
幾天不在家,廚房裡一團亂,村裡幫忙的雖說也幫着洗碗刷鍋,可到底不是家裡人,東西丢的到處都是。
喪事忙了三日,廚房裡多少有點剩的,又是臘月裡,并沒有壞,反而凍得硬邦邦的。
杜梅把剩的飯合在一處,放上大半鍋水,架火燒起來。
中午尚剩下些青菜豆腐,待鍋裡沸了,一并倒入,一鍋青菜稀飯就做好了。
聞着飯香,大房一家跟餓死鬼投胎似的,呼呼啦啦吃喝起來。
杜梅打發三個妹妹分别給爺奶母親送了飯,又去請三叔一家。
黑妞對稀飯毫無興趣,也不知道它在外面都吃了啥。
杜梅決定把黑妞暫時交給杜樹代養,若留在家裡,可能一不留神就會被大房偷殺了吃肉。
大房一家五口吃飽了,腳底抹油走了,謝氏也讪讪然的站起來出去了。
杜梅知道,她父親在時,她們沒有幫過她一丁點忙,現在父親不在了,更不要指望了。
三個妹妹很能幹,把鍋碗洗了,又歸置了廚房的東西。
杜梅借着月色在院子井邊汲水洗紅薯,這是明天的早飯。
日子又要回到了平常,隻是這個家裡少了一個兒子,一個丈夫,一個父親。
就像天上那一彎殘月,凄凄慘慘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