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竹将他衣襟上幾片瓜子殼拈掉,眉眼飛揚道:“你就不怕我是故意捅婁子,隻為着早些離開慕家?
”
慕錦成眸光閃爍,握着顧青竹瘦削的肩膀,半彎下腰說:“若是如此,你不妨捅得更大點,讓爹将我一并趕走,這樣,我就能名正言順跟你回顧家坳了。
”
“跟我走,想得美!
”顧青竹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撇嘴道,“我已經将天戳了個口子,當然不介意撕得更大點,倘若給你闖了禍,你多擔待。
”
“你想做什麼?
”慕錦成興奮得像個孩子,仿佛發現了神秘而有趣的遊戲。
顧青竹壓低了聲音道:“你敢不敢和我一起突擊查風園?
”
“原來你留她們吃飯是為了這個!
”慕錦成恍然大悟,好笑道:“我一個纨绔,有何不敢的,那些個婆子仗着家裡人在外頭做事,在内宅,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了,旁人不說,單那個魏婆子,我娘與她說話都得思前想後,哪像你今兒這般,實在解氣!
”
他說話的時候,顧青竹走到春莺面前說:“剛才謝謝你顧全大局,放心好了,你差的我一定給你補上。
”
“少夫人當初在老鴉嶺救了奴婢的性命,奴婢一直記着,半刻都不敢忘,這點錢算什麼呢,原也不該拿,哪有叫少夫人貼補的道理!
”春莺漲紅了臉,連連擺手道。
顧青竹轉了下眼珠,找了個托詞道:“那你現下回蕤華院去吧,上次,你繡的瓊花花樣子好看,給我畫一張,我得空繡個荷包。
”
春莺半步不動,擡眼,非常認真地說:“我不走,我曉得少夫人和爺一會兒要去查風園,是擔心得罪了人,牽連到我,兩位主子放心,我孤身一人在這裡,早在老鴉嶺上見過生死,沒什麼可怕的了。
”
“嗐,我這不是為你好嘛。
”顧青竹無奈地看着她。
正說着,外頭的小丫頭回禀:“少夫人,三生酒樓的席面送到了。
”
“那便在廂房開席吧。
”顧青竹揚聲應了,轉而看春莺,“你既不走,就跟着我吧,我們一會兒過去,你回去找咱院裡的婆子來,一定要死死堵住門口,絕不能放一個人出去。
”
春莺咬着下唇,無言地點頭,急急地去了。
待顧青竹和慕錦成兩人走進廂房,就見美味佳肴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婆子們圍着看,低聲點評哪道菜更好吃。
“嬷嬷們辛苦了,都别客氣,坐下吃吧。
”顧青竹笑盈盈地說。
婆子們雖對顧青竹無緣無故賞一桌席面想不通,但三生酒樓的菜色可不是旁家能比的,有銀子還得有時間等,故而,婆子們很快被美食打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慢挨着桌邊坐下。
“我們陪嬷嬷們吃一點。
”說着,顧青竹拉開身旁的椅子。
“不不不,少夫人萬萬不可。
”剛坐下的婆子立時像被火燒了屁股似的,一蹦三尺高地站了起來。
顧青竹笑容不減:“嬷嬷們太拘謹了,我和三爺饞三生酒樓的菜,隻是想在這裡吃一些罷了。
”
茯苓走過來說:“不若這樣吧,奴婢給少夫人和三爺揀幾樣菜,與嬷嬷們分開來吃,這樣可好?
”
“如此也可。
”顧青竹點頭應允。
很快,茯苓拿了四五碟慕錦成愛吃的菜另桌擺了,其餘還有十幾碗碟菜,足夠婆子們吃了。
菜肴色香味俱全,沒人能抵擋得住這樣的誘惑,在顧青竹一再勸說下,婆子們開始動筷子吃起來。
吃到一半,春莺在門頭伸腦袋探了探,顧青竹了然地點點頭。
因着心裡藏着事,慕錦成匆匆吃了一些,便不再動筷子。
“今兒鬧開來,晚飯還不知在哪兒,這會兒還是多吃些為好。
”顧青竹搛了幾片莴筍肉片放在慕錦成碗裡,低聲道。
慕錦成喜滋滋地說:“你還是第一次給我搛菜呢。
”
“快吃吧,菜都堵不上你的嘴!
”顧青竹心裡有些别扭,故意罵道。
慕錦成才不管她說得多難聽,埋頭吃了,又給她布菜。
“這是做什麼?
為何攔着不讓我走!
”門口傳來驚詫的聲音。
顧青竹轉過頭看去,正見魏婆子臉紅脖子粗地與春莺吵架。
她放下筷子,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熱帕子擦手道:“魏嬷嬷,不用為難春莺,是我叫她這樣做的。
”
魏氏一時心慌意亂,口不擇言:“少夫人,你這是何意,難道是要給奴婢們擺一回鴻門宴麼!
”
她的用意很明顯,要把所有人都拉上,顧青竹冷嗤道:“鴻門宴?
若你這般認為,定是做了什麼有愧慕家的事了!
”
魏氏一聽,急急地辯解:“我沒有,我對慕家的忠心,日月可鑒,若是有半點作假,天打五雷轟!
”
“天打五雷轟就算了,老天爺事那麼多,就别勞煩他老人家了,一會兒吃了飯,咱們到風園裡走一遭,誰忠誰奸,立見分曉!
”顧青竹丢下帕子,淡然道。
“哐當!
”一聲響,不知誰的碗掉在了地上,飯菜湯汁撒了一地。
顧青竹目光掃過去,就見尤婆子面前少了碗,她不動聲色道:“風園這些年,花銷用了不知多少,卻沒見什麼收成,做主子的難道不該看看?
母親平日裡事多,對你們又信任,可今兒在我手上出了碧雲紗的事,少不得要查一查,如若不然,還當我是好糊弄的,日後母親痊愈,我也沒臉交差!
”
一桌子婆子目光齊刷刷看向魏婆子,内裡是怨恨惶恐還是幸災樂禍,顧青竹懶得細看,若婆子們一定要恨上一個人,那就魏婆子好了。
她這話一說,心再大的人也提不起吃飯的興緻來,紛紛站了起來。
顧青竹也不客氣:“大家既然吃好了,咱就一道到園子裡轉轉,這會兒日頭正好,我恰巧沒正經遊玩過,張嬷嬷是園子的總管,你不防帶我走走。
”
張婆子哪敢推辭,一口應了,打頭領着走了。
顧青竹回身望,笑眯眯道:“大家不要掉隊哦,誰若是開了小差,我就正好查誰的。
”
這話比用一群婆子押着管用,畢竟誰也不想被拎出來,第一個開刀,故而人人都緊緊跟着,隻盼着進了園子,遇見自己的人,叫她們趕快把不該被查到的東西銷毀掉。
蕤華院裡最不缺丫頭婆子,這會兒,五六個強壯的婆子在前頭開道,将不相幹的人都趕出了百步之外,這讓那些企圖通風報信的人一陣絕望。
一群人入了園子,遠遠看着,還當是主仆親睦,冬末春初,趁着午間日頭好,一同逛園子,哪裡料到其中暗潮洶湧。
看見第一處假山,顧青竹問:“趙嬷嬷,何處山石松動了?
”
“啊!
”趙婆子緊走幾步道,伸手摸了摸:“不……不是這裡,還……還在前頭。
”
“那到了,你再指給我瞧瞧。
”顧青竹半點不惱,繼續往前去。
又走了幾步,隔着月洞門,看見高大茂盛的竹林露出竹梢,她拐了進去,這會兒冬筍春筍交替,正是挖筍的好時節,這裡也不例外,地上滿是大大小小的坑,還有很多筍殼筍根被随意地丢棄在林中。
顧青竹彎腰撿了一片新鮮的筍衣問:“我瞧着這片竹園怎麼也有幾十畝吧,這些筍子都哪去了?
”
張婆子臉上的汗立時下來了,她支支吾吾道:“這個……這個……”
“全都賣了錢了?
”顧青竹橫了她一眼。
張婆子兩腿顫顫道:“不不不,府裡吃的都是咱園子自個産的,這個季節正是嘗鮮的時候。
”
“雖說筍子皮厚肉少,可瞧這滿園的大坑小坑,挖的筍沒有千斤也大幾百斤,咱府裡就是拿它當飯吃,也是吃不完的,張嬷嬷,你還是想好了,再說吧。
”顧青竹輕輕淺淺地說。
“這個,我平日裡不大管,待我叫了管花木的花婆子來問。
”張婆子抹了把額頭冷汗,小聲道。
顧青竹扔了筍衣,拍拍手:“我看還是讓蕤華院的婆子去叫吧,以免被人講你倆私下勾連,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
張婆子隻得答應,很快,粗使婆子就将花婆子帶了來,她一見張婆子白了的臉色,心下立時慌了。
“竹園裡的筍子哪去了?
”張婆子先發制人,猛沖過去,無人暗處,她用力擰了她一下。
花婆子死鴨子嘴硬:“都供應了府裡各處廚房,筍子雖然個大,但肉少,主菜配菜都能用,自然要得多。
”
“你既這樣說,就是想叫廚房管事來與你核對喽?
”顧青竹笑着向粗使婆子招手,顯而易見,她這是要叫人。
張婆子見此,自知瞞不住,一把抓住顧青竹的衣袖,疾言厲色訓斥:“花婆子,你還不老老實實說,咱在府裡這些年,臉皮還要不要了!
”
花婆子撲通跪在地上,幾縷花白的頭發垂下來:“奴婢該死,一時糊塗油蒙了心,想着家裡兒子要成親,就……就打了園子裡的主意!
”
“我看你不是今年一年吧。
”顧青竹撿了根竹枝,仰頭看了眼周圍的高大的竹子,随意走了幾步,輕輕撥開落葉,一個陳年舊洞露了出來。
一衆人等雲裡霧裡看不懂,難道少夫人身有異術不成?
想到這裡,一個個噤若寒蟬。
“我……”花婆子再也無從辯解。
顧青竹捏着竹枝問:“說吧,園子裡,你管的東西,還有哪些出産被昧下了!
”
花婆子立時軟癱在地,嘴角抽搐地說:“園子裡除了竹園産冬筍春筍外,就是各種果樹,桃子、李子、杏子、梨子、葡萄、柿子、山楂等等,每年待到成熟的時候,揀好的送到各院裡嘗鮮,其他的,除了給園子的婆子和家裡親戚朋友分食外,都拿到外頭三文不值二文地賣了。
”
顧青竹揚起手中的竹枝,對着月洞門旁的牆抽了一下,恨聲道:“你們倒是有些頭腦,隻是慕家給了你們月例工錢,叫你們看管照顧慕家産業,水果放不住,與人分食也就罷了,可你們憑什麼将賣出的錢自個揣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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