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竹不說話,隻拿又大又圓的眼睛望着她。
屋裡一時靜默,隔了會兒,盧氏輕不可聞地笑了一聲:“她拒絕給譚先生把脈,我便将香蘋放了。
”
“媳婦不過是小聰明,還是娘有大智慧。
”顧青竹矮身行禮。
一旁的慕錦成連連摩挲自個的胳膊,啧啧有聲道:“停停停,我見過人家婆媳整日互掐的,可沒見過你們這般互捧的!
”
盧氏拍他的手,沒好氣地說:“你這臭小子,難不成還想看我們婆媳鬥成烏眼雞不成!
”
慕錦成嘻笑:“怎麼會,我巴不得你們關系親近的跟母女似的呢,那我就不用為了心疼媳婦哄娘了。
”
盧氏笑罵:“照你這麼說,我就是個專害你媳婦,十惡不赦的壞婆婆!
”
聞言顧青竹一下急了,趕忙辯解:“娘,不是的,錦成不是這個意思,我也從沒這樣想過。
”
聽到她情急之下的稱呼,慕錦成笑彎了眉眼。
盧氏含笑點頭:“好啦,我知道你們夫妻一體,這些日子,你為慕家做的,我都看在眼裡,之前,我對你要求嚴,你沒抱怨,也沒記恨,還做得很好,是一個合格的慕家主母該有的風範。
”
“娘身體康健,年華正盛,如何說這種話!
”顧青竹有些意外,忐忑道。
盧氏微歎一聲:“我總是要老的,過個一兩年,終歸要交到你手上。
”
而她心裡另外的想法卻是,慕明成已經足夠強,年底娶了譚子衿進門,這可是位及笄後就掌管譚家内外大小事務的大小姐,二房如此男強女強,若是再不把掌家的權利交到顧青竹的手裡,日後三房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慕錦成哪裡猜到這些,隻想她約莫是被病痛折磨得意志消沉,遂打岔道:“娘既有一套筆墨紙硯送我小舅子,可還有送暮春的?
他今年也考上了呢。
”
“有有有,不僅有他的,還有婕成和小柔兒的禮物,隻是我一回來就病了,東西都堆在我的私庫裡,還沒挑揀整理出來呢。
”盧氏連連點頭。
慕婕成是庶長女,性子溫婉,又嫁了縣老爺,盧氏對她不錯,但凡家裡孩子有的,總少不了她的,如今添了外孫女,衣料物件自然是雙份,至于蘇暮春這個便宜外孫,她也時時事事記的,一心為慕紹堂做個人人稱贊的賢内助。
慕錦成提議道:“讓茯苓找出一套來,我一會兒同青竹去縣學,順帶也看看他。
”
盧氏自然對他百依百順,立時讓茯苓開了私庫,不僅拿了文房四寶,還将兩匹蘇繡找了出來。
盧氏指着衣料道:“這是你外祖母給你們的,都是今年時興的花式,她原本以為你們要去,巴巴叫人到蘇杭尋來的。
”
慕錦成拉着顧青竹的手:“等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們一定去看看外祖母,多給她磕幾個頭。
”
盧氏橫了他一眼:“你們趕快給她添個重外孫才是正經!
”
顧青竹臉一紅,掙脫了慕錦成的手。
“我們走了,一會兒該遲了!
”慕錦成見狀,怕盧氏再說出點什麼來,趕忙抱起衣料就走。
顧青竹起身行禮,拿了文房四寶跟着出去了。
盧氏望着顧青竹窈窕的背影,搖頭嘀咕:“我瞧着她也是好生養的,怎麼進門這些日子,一點動靜也沒有?
”
茯苓低聲勸道:“夫人莫急,少夫人自嫁進來,幾時安生得閑過,等下半年安穩了,好好調理,孩子總會有的。
”
“她若不搶在前頭生下長孫,我如何将掌家之權順利交給她!
”盧氏揉揉額角,她的頭又疼了。
且不說盧氏的煩惱,隻說慕錦成陪着顧青竹去縣學。
兩人坐車,走到半道上,顧青竹突然說,想要去書畫店轉轉。
慕錦成隻當她嫌少,遂道:“這些足夠松弟用一段時間了。
”
顧青竹搖搖頭:“張昭與青松一道從鄉下考上來的,我們給阿弟送好的用具,相較之下,張昭難免自慚形穢,久而久之,必然影響兩人的友情,不如我再買一套相似的送與他,當是鼓勵,也免得他尴尬。
”
慕錦成拍手,有些後悔道:“你剛才沒說,要不然,我跟娘多要一套了。
”
顧青竹一臉正色地擺手:“那怎麼行,娘能惦記青松已經是了不得的事了,我如何開口再要呢。
”
兩人說着下了車,慕錦成對街市店鋪十分熟悉,很快就買到了相似的物品,又額外買了些點心筆墨書籍,備着送人。
顧青松進縣學已經好幾天了,教谕沈鴻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青松本就是好苗子,他又得了熊永年的提示,自然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将他交給縣學裡最年輕有為的夫子衛澤來教。
顧青竹和慕錦成趕到縣學的時候,正趕上下午的最後一堂課,兩人不便喧嘩打擾,隻得跟着仆人先去見沈鴻。
慕家三爺誰人不知,沈鴻收了禮物,笑着陪說話。
慕錦成最不喜讀書,骨子裡是不想來這種地方的,但他為了青松,言語上十分恭敬:“沈教谕,我内弟在這裡讀書,還請多多照拂。
”
人都道慕家三爺秉性乖張,今日見着,分明是嫉妒他容顔的謠傳,沈鴻的好感蹭蹭上漲:“三爺客氣了,熊管家上次來,不僅交了二爺上次應允的善款,還另加付了一萬兩,慕家這次可是修繕學舍出資最多的鄉紳,縣學裡适當照顧一下子弟也是應該的。
”
慕錦成的嘴跟抹了蜜似的,什麼好聽說什麼:“沈教谕果然是愛生如子的好夫子,我爹十分推崇您,可惜我不是讀書的料,我隻這麼一個内弟,交到您手上,必定成材,将來也能為縣學争光。
”
沈鴻被恭維地眉毛都飛起來了:“那是當然了,别看顧青松年紀小,又是在鄉下學塾念的書,可他聰明得很,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比一般的學生都好教,很得衛澤衛夫子的賞識。
”
慕錦成看了眼顧青竹,有些訝然道:“衛澤?
甯江城學政大人那位得意門生?
”
沈鴻也頗為驚訝:“你們認識?
這可就巧了,既是故人,那便更好辦了。
”
慕錦成心裡沉了下,這個故人可不是啥好說話的,自個當初搶誰的馬不好,偏搶了他的,被他告到衙門裡,好似态度也不太好,這下報應來了,還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這會兒要走,隻怕來不及,因為仆人進來回禀,衛澤來了!
慕錦成硬着頭皮站起來,拱手笑道:“衛夫子。
”
他隻盼着他伸手不打笑臉人。
沈鴻不知他心裡所想,上趕着介紹:“這位是慕三爺,這位是慕少夫人,就是顧青松的姐姐。
”
顧青竹矮身行禮:“衛夫子,好久不見。
”
衛澤看了看他倆,一下子想起之前的事,驚訝道:“你們……竟然……做了夫妻?
”
顧青竹含笑緻歉:“是呀,當初為了救我小妹,還搶了您的馬,實在抱歉得很。
”
衛澤搖搖手道:“這事當初已經說清楚了,我并未記在心上,三爺重情重義,倒是值得托付。
”
慕錦成暗暗松了口氣,這衛澤雖書生意氣,倒是個直爽的人,比那些兩面三刀的人好相處多了。
他笑着邀請:“咱們也算有緣,當初你的馬救了青英,如今又做了青松的夫子,晚上三生酒樓,我請客,來不來?
”
衛澤淡笑:“恭敬不如從命。
”
慕錦成轉而對沈鴻道:“沈教谕,您和縣學裡的夫子也一定要來!
”
沈鴻自然一口應承下來,縣學是清水衙門,三生酒樓的一桌宴席,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不說它的價錢,就光定位子就得提前三天,更何況那些地道的山珍海味,光想想,就忍不下口水了。
聽見外面響起喧鬧的聲音,顧青竹站起來道:“這會兒散學了,我去看看青松。
”
“好,我讓仆人帶你們去。
”沈鴻擡手叫進來一個機靈的小子,低聲叮囑了兩句。
那小子領着顧青竹夫婦去了生員住處,那是一長排房子,散了學的生員,有的三五聚着鬥草,有的在洗衣裳,還有的拿出碗筷準備去飯廳吃飯。
機靈小子将顧青竹夫婦帶到一扇門前,慕錦成給了他一些賞錢,他喜滋滋走了。
顧青竹屈指在門上敲了敲,裡頭傳來顧青松的聲音:“張昭,你跑哪裡玩去了,今日的書還沒背呢!
”
慕錦成推門,隻見顧青松背身坐在書案前,正在寫着什麼。
落日餘晖将門口兩人的身影拉得印着牆上,顧青松回頭,夕陽金燦燦的光給兩人鍍上了一圈亮影,刺得顧青松看不清。
他站起來,猶豫道:“阿姐,姐夫?
”
“青松!
”顧青竹心裡發酸,上前拉住他。
不知是太用功,還是在竄個子,顧青松依舊瘦的,長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
“臭小子,這裡的夥食不好?
你咋瘦得跟麻杆似的!
”慕錦成随手翻了一下他書案上的書,立時就合上了。
一看整版豎排的字,他眼睛就花了。
“這裡一切都好,隔幾天還能吃上一回肉。
”顧青松搖頭。
慕錦成皺眉:“你這年紀吃食得跟上,明兒我讓家裡給你送飯,你這個樣子,别說考秀才了,能不能熬過三天考試都難說!
”
“我不要!
”顧青松一口回絕。
慕錦成終于知道,顧青竹的犟不是偶然,這個小舅子也不是好說話的。
眼見着兩人大眼對小眼,顧青竹趕忙打圓場,兩邊勸道:“算了,大家都在縣學學習,吃食自然是一樣的,若我們專為他送飯,難免被人看做異類,這不是引得旁人孤立他,排擠他嘛。
至于青松,聽姐的話,你最近确實瘦了,讀書固然重要,可身體才是根本,有空的時間,你到魚市街的面館去,青山哥會給你做好吃的補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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