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要我再查其他的嗎?
”顧青竹見她鐵青着一張臉,隻當她不服,遂揚眉道。
站在幾個婆子後面的張婆子,心裡偷偷舒了口氣,她适才幸好及時讓花婆子認了,要不然,像這樣真憑實據地查出來,别說在衆人面前丢臉,隻怕差事都得丢了。
魏婆子領着三個婆子跪在地上,垂頭喪氣道:“少夫人,都是奴婢們糊塗油蒙了心,一時鬼迷心竅,才做出這種錯事,我等願意像花婆子一樣受罰。
”
魏婆子再不敢讓顧青竹查下去,銀絲炭雖是最值錢的,可其他的物件價錢雖低,但數量大,若一路追查下去,隻怕都夠她們吃一輩子牢飯了。
顧青竹搖頭冷笑:“你們貪墨的可不是幾個果子錢,這會兒指望大罪小罰,卷着東家的錢财逍遙法外,未免想得太輕巧了些!
”
“你……你想怎樣!
”魏婆子見顧青竹不肯放過她們,瞪起兇狠的三角眼道。
“怎樣?
”顧青竹冷嗤一聲,大喝道,“來人!
把她們四個捆起來,另外封存所有的庫房,待清點完全部賬目和物件,交給衙門處置!
”
蕤華院的婆子蜂擁而上,被強壓住的魏婆子拼命掙紮:“你這個黃毛丫頭,第一天處置家事,就……”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挨了一個耳光,嘴裡更讓一塊髒抹布堵住了,她全身被捆成了粽子,搡倒在牆角裡,魏婆子嗚嗚咽咽,說個不停,可誰也沒有多看她一眼。
顧青竹擡眼看了看旁邊一言不發的其他人,淺笑道:“她們在這些的差事肯定做到頭了,可這裡又少不得人,你們誰有可靠的人舉薦?
”
她笑得溫柔可人,甚至還有一些女孩子的嬌憨,可看在那些婆子的眼裡,比冰錐冷,比刀鋒寒,一下一下的紮得人千瘡百孔。
“沒有啊。
”顧青竹等了會兒,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轉而道,“張嬷嬷,這裡既然是在風園的地界上,自然少不得勞煩你的人來看人看物,打明兒起,你找些聰明伶俐的,三天内,務必把庫房裡的物件分門别類都清理一遍。
”
“啊?
哦,奴婢一定盡心盡力辦,不讓少夫人失望!
”張婆子驚了一下,趕忙走到顧青竹面前應下。
顧青竹卷了桌上的賬冊交給春莺拿着,站起來對慕錦成道:“本是想來喝杯茶的,結果鬧了這麼一出,這會兒,又累又渴,咱們回去吧。
”
“走了,走了,蕤華院裡雖隻有秋茶茶餅,但好歹還有口熱乎的喝。
”慕錦成嫌棄地揮手扇了扇鼻子前面的
煙塵。
夫妻兩人帶着丫頭婆子,一行人迤迤然走了,留下一個宛如被狂風暴雨摧殘後的風園,和一群愁眉不展,惶恐不安的婆子們。
僥幸有驚無險逃脫的婆子緩了口氣,次第離開,屋裡隻剩張婆子和花婆子,以及被堵住嘴的四個人。
“這怎麼辦?
”花婆子凄凄苦苦地看着張婆子。
“你蠢啊,這分明是那丫頭考驗我們,若是這次出了一丁點纰漏,她肯定會新賬舊賬一起算,讓咱們跟她們一起去吃牢飯了!
”張婆子指着縮在牆角裡的人道。
“這丫頭也太奸詐了,竟想出這種坑人的法子!
”花婆子氣哼哼道。
“别說那些有的沒的了,趕快叫我們的人到這兒來!
”張婆子瞪了她一眼。
花婆子轉身慌慌張張走了,魏婆子在角落裡突然哼哼唧唧,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音。
張婆子并未靠近,隻遙遙施了個禮:“魏姐姐,咱們在園子裡這些年,雖說沒處得像姐妹似的那般親厚,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從來沒翻過臉,可今時不同往日,我們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就更别說幫你們了,若要怪,隻能怪那丫頭太過聰明!
”
見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角落裡死一般沉寂。
花婆子很快帶來了七八個人,張婆子安排了人手,日夜看管庫房和魏婆子等人。
顧青竹和慕錦成回到蕤華院,兩人剛坐下喝了一盞茶,櫻桃就來請他們去朝晖院。
“母親出了什麼事嗎?
”顧青竹擔憂道。
櫻桃瞥了眼慕錦成,低聲說:“夫人身子比之前好些了,這會兒有了點精神,想要問少夫人,今日都處置了哪幾件事。
”
“我這個娘可真是勞碌命,難得生病躲懶也不得閑。
”慕錦成撣撣錦袍上的細褶,嘟囔了一句。
兩人跟着櫻桃到了朝晖院,盧氏正半倚靠在床欄上,茯苓服侍她吃藥。
喝了一碗苦藥湯,盧氏皺着眉頭招呼他們:“坐!
”
“媳婦不敢坐。
”顧青竹突然跪在地上,垂頭道,“我把風園的天捅破了!
”
“你既曉得捅破天的下場,為何還要去做!
”盧氏微微咳了一聲。
顧青竹擡起清明閃爍的水眸道:“風園是慕家的風園,天理當也是以慕家為天,幾何時由着幾個婆子橫行,一日日縱着她們,倒成了偷食黍麥的碩鼠,這樣的仆婦早該打掉了!
”
盧氏難得露出一點笑容:“年輕氣盛果然是好東西,起來吧,你做了我想做卻不敢做的事,外頭的壓力我幫你扛着,風園的天是該變一變了。
”
“娘,你不怪我?
”顧青竹有些不敢相信。
她在風園做的所有事,肯定有人一句不拉地傳給盧氏,她在來的路上,想多很多種結果,偏沒想過這種,這種最好的結局。
“我當初叫你處置家事的時候,就想過你會做錯事,今兒錯得還不算太離譜。
”盧氏不太樂意見顧青竹得意,故意闆着臉說。
顧青竹從地上起身,埋頭吐了下舌頭,她這個調皮的小動作正被慕錦成瞧見,好似一隻偷吃的幼貓剛剛逃了性命。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盧氏見她坐下,接着問。
顧青竹挺挺腰,信心滿滿地說:“既處置了風園,自然要輪到外頭了,我瞧着尤婆子管的那些事也不太幹淨!
”
“就此打住!
”盧氏沉聲道。
“為啥?
”顧青竹訝然,剛才盧氏不還認可她說的話嗎?
盧氏睨了她一眼:“你拿風園裡的婆子殺雞儆猴,立了威,她們自然曉得收斂,若按你的意思,難不成要把慕家後院全拆了重來?
”
“這……”這不是變相縱容麼,但顧青竹沒膽子說,也就在心裡腹诽一下。
慕錦成悄悄扯了下顧青竹的袖子勸:“聽娘的,咱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和她們玩貓捉耗子的遊戲。
”
盧氏見顧青竹不說話了,語氣緩了緩道:“明兒議事,撇開今日不談,該怎麼辦還怎麼辦,魏婆子那裡,我會另外物色人選,你隻管徹查就是。
”
顧青竹低低應了一聲。
盧氏病中,精神不濟,兩人陪坐了會兒,便相攜回去了。
及到屋裡,右玉笑着給他們斟茶:“剛才方婆子親自送了兩罐旗槍茶餅來,說是她私藏不舍得喝,孝敬爺和少夫人的。
”
“她倒是聰明,這是娘叫不查了,若是查她,也是一查一個準,這下好了,我們倒成了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小人了。
”慕錦成嘻笑道。
顧青竹不以為然:“這有什麼,她這是白送一個證據給我,日後要查,還不是照樣查!
”
“還是你聰明!
”慕錦成由衷地贊了一句,繼而又問,“你怎麼就單挑她們兩個下手了?
”
顧青竹抿了口熱茶道:“這有何難的,張婆子為花婆子娶媳婦,不遺餘力求了兩次媒,頭一回說的是香蘋,被母親拒了,後來又說二巧,今兒她說,花婆子已經給她送了喜帖,這說明什麼,一,她們兩個關系匪淺,二,花婆子不差錢,連東家的喜錢都不用等,就準備妥當了。
至于魏婆子,是因為她想巴結姨娘,我本沒想到她有那麼大的膽子貪墨,放眼整個慕家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咱們院裡是用地龍的,這她都敢僞造領炭的憑證,何況其他,至于我為啥隻查銀絲炭,是因為它價值不菲,且隻有冬季三四個月用,查起賬來省時省力,立等見效。
”
“你……”慕錦成目光灼灼地看着顧青竹,若不是旁邊還有右玉,他都忍不住要親她,他這是走了什麼運,撿這麼個聰明媳婦兒。
顧青竹看他傻乎乎的,偏頭問:“你咋不問我為啥用張婆子看魏婆子?
”
“将功補過麼,這個我還是知道的。
”慕錦成笑嘻嘻道。
“勉強也算一個理由,自打我處罰過花婆子,她就離我三丈遠,我猜她心裡必定還有别的事,很怕我查到,故而我派了這個差事給她,一來,她為了自保肯定賣力,二來,我抛出了魏婆子的位子,她算是近水樓台,人心都是貪的,難免惦記,如此,她定會查實她們,不會給她們翻身的機會。
”顧青竹笃定地說。
“你都算計到了,但我還是怕有變數,夜裡涼,你别出門了,我找熊永年和薛甯調幾個人暗中守着。
”慕錦成想了想道。
顧青竹覺得慕錦成難得說了句靠譜的話:“嗯,這樣更穩妥些,我想張婆子急于邀功,明日肯定抓緊盤點,反正賬冊在我手裡,她隻能如實上報。
”
慕錦成匆匆出去了,顧青竹累了一天,泡了個熱水澡,便上床睡了,如今床已經完全被顧青竹霸占了。
正當她睡得迷迷瞪瞪,隻聽外間異常吵雜,她撩開帳幔問:“春莺,怎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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