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聽見聲兒,快步進來,氣憤道:“蔡姨娘如今越來越沒分寸了,她這會兒遣了小丫頭來,說她肚子疼,要少夫人給她瞧瞧!
”
顧青竹散着滿頭青絲,眯着眼睛道:“她肚子疼,找我有何用,你去告訴小丫頭,叫她趕快去找大夫,若是沒了小主子,她就得陪葬,你看她還敢不敢在這裡糾纏!
”
果然不出顧青竹所料,小丫頭聽了春莺的話,臉上煞白地跑了。
隔了會兒,慕錦成裹挾着一身冷意進來,見床上帳幔低垂,隻當顧青竹睡了,自顧去洗漱。
“你回來的時候,可聽見浣紗院有動靜?
”待慕錦成折返,顧青竹低聲問。
慕錦成擦着頭發,疑惑道:“怎麼了?
今兒府裡安靜得很,連貓狗都不叫。
”
“哦,沒事,睡覺吧。
”顧青竹翻了個身。
今兒勞心勞力的,顧青竹說的話,慕錦成沒放在心上,吹了燈,睡在軟塌上。
第二日,慕錦成還想跟着去朝晖院,顧青竹死活不依,他隻得帶着寶應去了私學,他總是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上,夫子和教習拿他也沒法子,之前還想幫他補補拉下的課,後來見他自個不上心,也就随他了,如今他是碰着什麼課上什麼課,一知半解囫囵吞棗地學一些,也不指望有多大用。
今兒,偌大的禀事屋子裡,隻有顧青竹一人坐着,底下的婆子比昨日老實多了,仿佛雲紋纏枝銅盆裡的炭燒得不夠旺,一個個勾着腦袋,縮着肩膀,十分怕冷似地擠做一團。
“少夫人,我今兒一早就讓人清點庫房了,約莫今天就能把大物件清算完。
”張婆子頭一個站出來說話,她的臉上滿是谄媚的笑容。
顧青竹微微一笑道:“你的人可靠嗎?
别一會兒點少了,魏嬷嬷不認,大家面上難看,到時,可就說不清了。
”
張婆子拍得肥碩的胸口亂顫,誇海口道:“少夫人放心,每樣物件我都是安排兩個人過數,而且,過數的時候,都是讓魏婆子四人看着的,她們想不認都不行!
”
顧青竹想要張婆子老老實實的做事,遂抛了一個香甜的誘餌:“我昨兒把差事交給你辦,晚間與母親說起,她是點了頭的,還稱贊你辦事向來穩當妥帖,你可不要辜負了她對你長長久久的信任。
”
張婆子喜出望外,一下子跪在地上磕頭:“是是是,奴婢自當盡心盡力做事,絕不讓夫人少夫人失望!
”
這簡直是因禍得福,因着魏婆子的貪墨,她和花婆子偷賣果子的事,簡直渺小得不值一提,如今讓她做清點盤存的活,不是明擺着是要她接管這份差事麼。
待到将來,整個風園都是她在管,今年賠出去的錢,何愁賺不回了!
旁邊的婆子見她如此,嫉妒的有之,嗤笑的有之,衆人神态都被顧青竹看在眼裡。
“張嬷嬷,二巧的花房,你趕快給她造起來,還有,園子裡的假山……”顧青竹說着,看向趙婆子,昨兒走了一路,也沒聽她講哪座假山山石脫落。
趙婆子低頭上前,小心翼翼地說:“奴婢昨兒又去挨個查了一遍,把一些碎石清理了,這會兒不用修了。
”
顧青竹眉眼微揚,淡笑道:“雖說今年園子裡的開銷,全由張嬷嬷管,該修的還得修,别因為你們兩家是兒女親家,就為她省錢,不要說府裡哪個主子,就是随便個丫頭婆子,若是在園子裡出了意外,大家可都擔待不起。
”
見顧青竹一下子說穿了她們的關系,趙婆子有些尴尬地站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還是張婆子機警,她連聲道:“修修修,一定要修!
”說完,她白了一眼蠢笨親家趙婆子。
錢是靠省的?
得去掙!
其他婆子回了些無關緊要的事,顧青竹一一處置了,衆人一會兒就散了。
時候還早,顧青竹進裡間陪着盧氏說話,見着茯苓送茶,笑道:“茯苓姐姐告訴我的那些事,還真管用了,今兒,趙婆子臉都白了。
”
盧氏今兒好了些,歪在大靠枕上,冷哼一聲:“也就是你能這麼直愣愣地說,還當自個了不起!
”
顧青竹早已習慣盧氏這種面冷心熱的性子,無論她怎麼對她冷嘲熱諷,她都以笑對之,搞得盧氏也不好一直闆着臉,之後說話雖少不了夾槍帶棒,但好歹又教了她一些管家的竅門。
“我沒錯過飯點吧。
”慕錦成一陣風似地卷進來,正在說話的盧氏和顧青竹俱都轉頭看他。
難得見婆媳兩個相談甚歡,慕錦成疑惑地眯起眼睛。
盧氏揮揮手:“你怎麼這會兒就回來了?
還不快去洗手,茯苓一會兒就在屋裡擺飯,我吃的清淡,又不合你胃口,為何不在私學裡吃,那裡夥食又不差的。
”
慕錦成洗了手,大咧咧地坐在床邊哄道:“娘病着,我不能伺疾,還要吃香喝辣的,豈不是太不孝了!
”
盧氏笑着,用手指戳他的額頭:“你這百多斤,也就一張嘴好使,想要孝還不容易,趕快給我生個孫子!
”
顧青竹一聽,頭一下子埋到胸口,慕錦成倒是沒羞沒臊地說:“這還不是遲早的事嘛!
”
母子兩個其樂融融,卻聽外間傳來慕紹堂的說話聲:“夫人呢?
”
茯苓正傳菜,笑着說:“夫人好些了,三爺和少夫人在屋裡陪着說話呢。
”
入室,慕紹堂闆着臉,慕錦成和顧青竹站起來行禮。
“你沒事就好好将養身子,别折騰内院裡的那點破事!
”慕紹堂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語氣十分生硬。
盧氏隐了笑容,肅着臉問:“是魏家人告狀,還是蔡氏抱怨?
”
慕紹堂有些疲憊地說:“安安生生不好嗎?
”
盧氏突然咆哮道:“不好,非常不好!
我憑什麼要看一個下人和賤婢的臉色,知道内情的,說我賢惠顧大局,是忍她在外頭做事的丈夫兒子,不知道的,還當我這個當家主母是個軟柿子,以至于誰都想要動手捏一捏!
”
慕紹堂看她突然發怒,額頭青筋直爆,他仿佛不認識似的,一臉絕望地搖頭。
顧青竹終于知道,盧氏說的外頭的壓力是什麼。
她鼓起勇氣說:“父親,罰花婆子,捆魏婆子,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母親病着,不幹她的事!
”
慕紹堂對顧青竹印象不壞,這會兒根本不信她的話,隻當她是為盧氏掩蓋,遂擰眉道:“做好你的身份,好好在後院繡花烹茶不行麼,做什麼攪合在這些事情裡頭!
”
顧青竹咬了咬下唇,辯解道:“父親,我覺得我做的是對的,俗話說,千裡之堤潰于蟻穴,我們若是任由花婆子魏婆子等人胡作非為,咱們慕家就算是有金山銀山,也架不住這些個蛀蟲啃噬,總有一天要支撐不住的。
”
慕紹堂氣惱地一巴掌拍在桌上:“翻了天了,慕家的事幾時由你做主!
”
他的力道很大,桌上的茶盞一跳,發出混亂的碰撞聲,茯苓正帶着小丫頭上菜,見此情形,立時又退了出去。
“娘管内宅,如何處置事情,是她的權利,再說,我媳婦隻是說了句真話,你這般吓她做什麼!
”慕錦成平日裡根本不想挨近慕紹堂,可這會兒見母親和顧青竹都被罵了,一時氣憤,也顧不上害怕了。
“兔崽子,青天白日不上私學,混吃等死,要你何用!
”慕紹堂見他竟敢違拗他,順手操起茶盞,朝他面上砸去。
上好的白瓷應聲而碎,慕錦成的額頭蜿蜒出一條血線,像一條赤紅的小蛇從烏黑的頭發中遊了出來。
“你……”盧氏一見,心疼不已,顫着聲道:“我隻有這麼一個兒,你索性連我也一并打死,便再沒人礙你眼了!
”
盧氏劇烈咳嗽,胸中氣血翻湧,顧青竹來不及細想,她說的一個兒是什麼意思,她這會兒隻顧得上一把抱住她,幫她順背,連聲道:“母親,身子要緊,莫要動氣!
”
可終究還是沒有用,盧氏一口血噴了出來,她嘴角挂着帶血的粘液,凄慘一笑:“待我們母子倆都死了,你就和那賤婢一起過吧,可不就如了你的意了!
”
說完,盧氏兩眼上翻,往後一倒,一下子昏死過去!
“娘!
”慕錦成紅了眼,他隻覺他兩世的母親都是遇人不淑,内心不免激蕩,頭腦一時發熱,什麼都不顧地向慕紹堂沖去。
顧青竹見他似要發瘋,她猛撲過去,死死抱住他,大聲叫:“慕錦成,不可以!
”
他頭上的血線變成了好幾條,被他一抹,半張臉血迹斑斑,他在顧青竹懷裡低聲嘶吼,像一隻困獸。
“簡直不可理喻!
”慕紹堂見屋裡鬧得實在不像話,恨恨地起身離開。
見他走了,顧青竹沖外面大嚷:“茯苓,快去請譚先生!
”
“啊!
”茯苓應了一聲。
外間的花盆似乎被碰到了,嘩啦一下,傳來土陶罐子破碎的聲音。
等譚立德匆匆來的時候,慕錦成坐在桌邊,正用帕子捂着頭,而盧氏雖然被顧青竹掐醒,卻像個木頭人似的躺在床上,臉色灰敗,沒有一點生氣。
“這又是怎麼了?
”譚立德跨過地上的碎瓷,皺眉道。
顧青竹垂頭喪氣道:“都……都是我闖的禍!
”
若不是她考慮不周,打破原本的平靜,就不會有今日之事。
盧氏原本渙散的眼神,轉過來看着顧青竹:“與你何幹?
無論我怎樣委曲求全,今日遲早要來,又豈是能躲得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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