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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燒畫

農門茶香遠 雲夢花開 5939 2024-10-19 14:14

  “姨娘,我随你去了,黃泉路上不孤單!

  油燈傾覆于地,點燃了富貴花開的地毯,像一灘水,迅速擴開,織物燒焦,梁柱開裂,大火席卷一切,通紅的火光中,什麼也看不見了。

  待慕家仆人來救,浣紗院已經變成了一堆巨大的火焰,人力微不足道,頭頂上暴雨如澆,可惜滅不了自内而起的火,直待屋頂燒塌,牆壁倒毀,方才将火滅了氣勢。

  熊永年趕忙清點人數,除了原本關在别處院子的丫頭婆子和被打昏丢在廚房的香芸,隻少一個香蘋。

  他帶人進内查看,除了灰燼瓦礫,哪裡還有什麼剩下的,棺木完全燒毀,而在旁邊發現一枚燒黑的銀簪,經香芸和其他人辨認,正是香蘋的。

  他隻得命人在四周攏了一些灰,裝在兩個白瓷罐中。

  天雷擊中浣紗院主屋,慕家姨娘蔡氏和貼身婢女香蘋葬身火海。

  這是之後熊永年呈到縣衙銷戶的證明。

  浣紗院一夜之間被燒了個幹淨,盧氏站在窗前,熊永年剛剛隔着門簾向她回禀了此事,她一遍一遍摸着保養得很好的指甲。

  “夫人,天還沒亮,你再歇會兒吧。
”茯苓拿了鬥篷披在她身上。

  “不了,去書房,看看老爺。
”盧氏緊了緊鬥篷,低聲說道。

  茯苓忙叫了櫻桃,小丫頭們做事毛躁,老爺吐血之事更不可與人言,故而,這個時候少不得她們兩個辛苦。

  浣紗院的火早驚了衆人,顧青竹已經趕到書房,正在屋裡陪着慕錦成,見盧氏也來了,急忙起身行禮。

  “免了,你們爹如何了?
”盧氏擺擺手,急切道。

  “夜裡吃了兩回藥,這會子雖還沒有醒,但熱已經下去些了,我讓譚叔先歇着了。
”慕錦成眼底通紅,颔下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三人又低聲說了幾句,卻見床上的慕紹堂動了動。

  慕錦成趕忙撲到床沿上,輕輕呼喚:“爹,爹!

  慕紹堂轉轉眼珠,半掀了眼皮問:“外間為何這麼吵?

  “爹,并沒有人,是雨聲。
”慕錦成側耳聽聽。

  來不及流走的雨水,彙成了裹夾泥石的污水,四處橫流,發出小溪般潺潺的水聲。

  “這雨下了這麼久?
”慕紹堂看了眼窗外,暗沉沉的,比他醒的時候更黑,“這會兒什麼時辰了?

  “爺,你睡了一天一夜,要不要吃點什麼?
”盧氏彎腰湊近了問。

  “我居然睡這麼長時間?
我怎麼覺着隻是一小會兒。
”慕紹堂愣了下,随即,臉上浮出一絲笑容,“有粥嗎?
我真有點餓了。

  “有有有。
”盧氏連聲應着,茯苓和櫻桃立時去了。

  “我沒事了,你們也去歇着,我和你娘說會兒話。
”慕紹堂朝慕錦成夫婦揮揮手。

  兩人互看了一眼,行禮,退到外間去了。

  慶豐開了旁邊的廂房,裡面臨時放了軟榻,可以将就休息。

  “你睡會兒吧,天亮了,咱們還有的忙呢。
”顧青竹推了推他。

  慕錦成熬了一天一夜,全靠一點意念撐着,這會兒,慕紹堂醒了,他松了口氣,困頓立時襲了上來。

  他合衣歪在榻上,讓出身邊的位置:“你也上來躺躺,一會兒去肖家,别一臉菜色,把人家夫人吓着。

  顧青竹沒有多想,側身躺在他懷裡,慕錦成扯了錦被,蓋住兩人,不一會兒就沉沉睡着了。

  書房裡,一下子隻剩慕紹堂和盧氏,兩人對望無言。

  隔了會兒,慕紹堂說:“你去把那張畫拿來吧。

  他沒有明說,但盧氏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幅,她有些氣悶,但還是一言不發地起身去了。

  床邊燃着火盆,炭火忽明忽暗,像人在眨眼睛,慕紹堂隻覺熱了,他撐起身子半靠在床欄上。

  盧氏很快取了畫,她懶得慢慢卷,隻提着兩頭的軸走了進來。

  慕紹堂将畫攤在床上,癡癡地看,還伸手慢慢描摹畫上人的眉眼,盧氏看不下去,背身讓到一邊,圖個眼不見為淨。

  “我知道你不喜歡浣娘,更不喜歡蔡氏,如今她們兩個都死了,都是我的貪心害的!
”慕紹堂突然将畫扔進了火盆裡,濺**滴星火。

  原本看着将要熄滅的火盆,突然蹿起一個大大的火苗,一瞬間将畫點燃,那張絕美的臉頓時沒了。

  “你……”盧氏大驚,想要撿那張畫,卻已經來不及,隻能眼睜睜看着火苗燒灼了一切。

  被火吞噬的畫發出吱吱的聲音,像是垂死之人的呻吟。

  “你何必如此!
”盧氏搖搖頭。

  盧氏不喜歡那張畫,也不喜歡那兩個妾,但這麼多年來,這畫就是慕紹堂心念所向,她雖有怨有恨,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毀掉這個。

  “你不好奇,我怎麼知道蔡氏死了嗎?
”慕紹堂輕輕一笑,“我剛才雖睡着,但卻能聽見聲音,外頭的吵鬧,你們的談話,我都能聽見,隻是睜不開眼罷了。

  盧氏見他如此說,隻得如實相告:“蔡氏的孩子早在兩個月前就胎死腹中,她本身又中了合歡散的毒,到今日已是大限,譚先生盡了力,也就拖延了一兩個時辰罷了,我本吩咐趙婆子辦喪事,但不料夜裡遭了天雷,主屋全燒了,什麼也沒留下,還死了香蘋。

  “我想是香蘋放的火,燒就燒了吧,燒了幹淨!
”慕紹堂無力地往後靠了靠。

  盧氏默不作聲,她并沒有說要怎麼責罰香蘋,她卻用這種方法自行了斷,想來也是自知罪孽深重,以死謝罪。

  慕紹堂看着炭盆中冒出的袅袅黑煙,垂首道:“我以後都不再納妾了,餘生隻一心一意陪你過,但這次,無論如何一定要救明成!

  盧氏低語:“我并沒有說不救。

  她心裡不痛快,他的話,好似她是多麼惡毒的女人,逼着自個男人用不納妾作為救庶子的代價。

  許是看到她面上的陰沉,慕紹堂微咳了一聲道:“我知道你一直是個稱職的當家主母,是我想多了,你别往心裡去,可咱慕家不能沒有明成!
錦成他……”

  後面的話,盧氏用腳趾頭也能想得到,她不想聽,遂打斷道:“我知道了,不論花多少錢,我都支持你救,如此,你總該安心了吧。

  慕紹堂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再沒有下文。

  屋内一時寂靜,炭火燒了畫,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這會兒完全熄滅了,盧氏給他拉了拉被子,陪坐在一旁,卻是沒什麼話說了。

  茯苓和櫻桃提了食盒來,拿出一碗溫熱的小米粥,還有幾樣小菜,慕紹堂吃了半碗,就推開了。

  此時外間天色微明,雨漸漸小了,淅淅瀝瀝的,好似青梅竹馬的低語嘻笑。

  顧青竹一直沒有睡着,她躺下,隻是給慕錦成一個踏實一個安慰,這會兒見外間放晴,想着還有很多事要做,不由得蹑手蹑腳起了。

  “青竹!
”慕錦成還迷瞪着,身邊灌進冷風,他習慣地伸手。

  顧青竹被他拉着手,輕聲道:“你再睡會兒,我瞧瞧爹娘去,另外叫右玉準備些去肖府的禮物。

  慕錦成摸到了她腕上的赤藤镯,溫溫滑滑的:“我也不睡了,和你一起。

  兩人收拾了衣裳頭發,進來問安,瞧着慕紹堂精神好多了,心裡松了口氣。

  慕紹堂見他們夫妻同來,開口道:“你們先出去打聽一下,若有消息便好,若是沒有,少不得要派人親自去一趟燕安城查探消息。

  “好的,我們這就去準備。
”慕錦成和顧青竹出了書房。

  慕明成出事,是慕家當下最大的秘密,除了少數幾個人,旁人都被浣紗院的事吸引了目光,但慕錦成和顧青竹一直往書房去,慕錦成更是整晚都沒回來,右玉隐約覺得出了大事,她不敢問,隻将院裡的婆子丫頭都管了起來,不許亂嚼舌根。

  因着暴雨,院裡的花花草草全被打爛了,樹枝花葉泥土散了滿院子,小園子裡更是一團糟,左雲一早帶人清理,這會兒都去了後頭,故而,顧青竹和慕錦成回來時,隻有右玉春莺看見了,她們趕忙迎了上去。

  “春莺,你趕快準備些熱水,我們洗漱後要出去,右玉,你在庫房裡找些燕窩老參。
”慕錦成不待她們行禮,急急地吩咐。

  兩個丫頭答應着,各自忙去了。

  昨日,兩人多多少少都淋了雨,卻又不太敢耽擱時間,匆匆沐浴後,更衣上妝,右玉偷空端來了早飯,兩人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點,很快就出門了。

  外間的雨徹底停了,太陽沉在厚重的雲層裡,不肯露面,街市上一片狼藉,仿佛是什麼怪物過境一般,樹倒花翻,好幾家的旗幟都被刮沒了影子,低矮處的店鋪進了水,高處的則吹落了瓦片打爛了窗棂,家家掌櫃夥計都在忙自家的事情,巡街的衙役充當臨時的苦力,正清理街上的雜物。

  老馮趕着馬車,小心避讓地上倒伏的樹木,風從掀開的門簾吹進來,涼飕飕的,完全不像初夏的樣子。

  肖家也在整理收拾,所幸他家院子小,金福見他倆在今日這種天氣上門,不由得訝然,但還是領着去見了金玉藻。

  主仆寒暄了幾句客氣話,金玉藻問:“今日天氣實在不好,怎麼不在家裡歇着?

  “雨下得太大,我心裡惦記着肖夫人,恐有什麼事,故而和錦成來看看,肖駿最近有消息來嗎?
”顧青竹面色如常,捏了帕子,笑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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