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謝啦!
”餘小草把銀票翻過來調過去地看了很久,好奇心得到滿足後,她才把銀票小心地折疊起來,塞進自己棉襖中的暗兜裡,又滿足地拍了拍。
五十兩銀票耶!
加上以前賣獵物所得,至少有七八十兩銀子。
咱也算小有積蓄了!
周三少看着她小财迷似的,大眼睛彎成一對小月牙,紅潤潤的唇微微翹起,身上滿是補丁的棉衣,也掩飾不住她的可愛。
自家閨女毫不客氣地把銀票塞進自己懷中,餘海表示頗為詫異。
小閨女主意咋這麼大呢?
五十兩的銀票,也面不改色地塞自己兜裡了。
她是不知道五十兩到底能買多少東西吧?
在東山村起五間瓦房,也用不了這麼多銀子。
餘海欲言又止地看着小草不打招呼就收了銀票的舉動,周三少自然瞧在眼底。
不過餘海最終沒有說什麼,也沒有把足夠普通人家生活好幾年的銀票沒收。
周子旭微微一笑,沖餘海道:“餘大叔真是一位疼寵女兒的好父親。
”
餘海滿是疼愛地看了正在吃點心的小女兒,想到女兒昏迷時手中沒有一文錢的窘迫,想到家中孩子們瘦弱身體,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中滿是沉重和自責:“不,我不是個好父親……”
“爹,你如果不什麼都聽我奶的,多為咱們這個小家打算一分,您就絕對是個名副其實的好父親了!
”餘小草喝着熱騰騰的紅糖姜水,對老爹進行思想教育。
“我娘……也是草兒你的親奶奶,去世的時候,你爹我的年紀還小。
你奶能夠把我拉拔長大,這份情意咱不能不記。
等你小姑出嫁,你小叔考上秀才,家裡沒什麼負擔了,咱們就分出去單過。
到時候,爹多上幾次山,多下幾次海,賺多多的錢,給我們小草買新衣服穿,買頭花帶……”餘海摸摸閨女略微枯黃的頭發,心中微微有些酸楚。
餘小草偷偷地撇撇嘴,自家爹可是家裡經濟的主要來源。
小叔考了秀才,自然還會想考舉人、考進士……她奶就是個吸血蟲,不榨幹最後一滴血肉,絕不會放過她們的。
想要分家,希望渺茫哪!
周三少另一個小厮抱着一個鼓鼓的包袱,敲門而入。
貼身跟班斯墨接過來,臉上帶着不好意思的表情,道:“這身棉衣,确是小的沒上身穿過的。
餘姑娘如果不嫌棄的話……”
“不嫌棄,不嫌棄!
”唐古首富周家少爺的貼身小厮,穿得可比鎮上一般人家體面多了。
身上那身棉衣,布料可是三四十文一尺的細棉布!
接過包袱一看,果然是全新的深藍色細棉布棉襖棉褲,裡面絮着厚厚的棉花,松軟異常,不用摸也知道用新棉花套的。
這麼一套棉衣下來,少說也得要幾百文。
人家當下人也不容易,餘小草自然不會占他的便宜,一邊朝老爹伸手,一邊道:“這位小哥,這套棉衣算我們買下來的。
爹,給錢!
”
小丫頭懷中揣着五十兩銀票,卻還理直氣壯地讓她爹付錢,看得周三少心中一陣好笑。
更可樂的是,那個十三孝老爹,在閨女的一聲令下,乖乖地掏腰包……
斯墨忙推拒着餘海塞過來的錢串,連聲道:“棉衣是我穿不上的,放着也沒什麼用,丢了也可惜。
難得餘姑娘不嫌棄,哪能要錢呢?
”
其實做棉衣的布料,是夫人看他伺候少爺盡心,賞賜給他的。
覺得兒子給她長臉的斯墨娘,高興地熬了兩夜把棉衣給做出來,結果天氣轉熱,沒機會穿了。
等一入冬拿出來,穿身上已經短了一截了。
由于珍馐樓的原因,自家少爺在周家的身份也水漲船高,大老爺不止一次當着其他少爺的面誇贊自家少爺。
他這個貼身小厮,也被高看一眼。
自覺身份上來的斯墨,阻止了他娘要給棉衣接袖子褲腿的行為。
笑話,堂堂二房唯一繼承人的貼身小厮,怎麼可能穿那樣的棉衣出來,不惹人笑話嗎?
于是,好好一套嶄新的棉衣,就這樣閑置起來。
餘姑娘那是誰?
珍馐樓短短半年就成為唐古第一酒樓,至少有她一半的功勞。
連自家少爺都高看她一眼。
難得她不嫌棄這套棉衣,他怎麼敢收她的錢?
餘小草見再塞錢,人家小哥就惱了,便不再堅持。
向小跟班再次表達了自己的謝意,餘小草把棉衣塞老爹手中,跟周三少告辭。
周子旭惋惜地道:“王大廚又琢磨出一道新菜,本想今日請小草你品嘗品嘗給點意見的,看來隻好改天了。
對了,小草你家住哪兒?
留個地址,以後有事好能找到你。
”
“我家住東山村,就在鎮子東南方,大約五十多裡地,是個小漁村。
”餘小草悶聲發大财的計劃,可離不了這個周财神,自然不會拒他這個面子。
從雅間出來,頂頭遇上步伐匆匆的王大廚,見餘小草要走,臉上略帶失望之色。
聽她說要去看她當學徒的哥哥,王大廚也是從學徒出來的,自然知道當學徒的苦。
他讓小夥計從廚房包了一包剛出鍋的肉饅頭,非讓小草給她哥帶上。
餘小草甚為感激,再三謝過。
王大廚呵呵笑道:“謝啥!
我這是借我們東家的花,先給你這尊小菩薩!
餘姑娘,以後有機會,咱切磋切磋廚藝。
”
“我這點廚藝,在王大叔你手上根本不夠看的。
不過,如果我在做菜上有新的想法,一定找王大叔你幫忙指點。
”
餘小草終于從王大廚的熱情中脫身而出,還沒容她松上一口氣,卻被她爹的一個問題給難住了。
“草兒,珍馐樓的金字招牌——蚝油,是你傳給他們的?
你咋會做蚝油的?
珍馐樓牛氣哄哄的王大廚,怎麼對你這麼尊敬和熱情?
”餘海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餘小草頓時不知如何回答。
總不能說:爹啊,你閨女已經死了,我是異世界一縷幽魂,那些都是前世就會的——這麼說,不被當做妖魔鬼怪燒死才怪。
遲疑片刻,她鼓足勇氣問道:“爹,你相信人能死而複生嗎?
”
餘海臉色一變,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道:“人死了,哪還能活過來?
除非他陽壽未盡,閻王爺不收他!
”
“如果我說,我去過閻王殿見過閻王,爹信不信?
”餘小草仔細地盯着餘海臉上每一個表情。
如果他表示出極大的抗拒和反感,她就會以開玩笑為借口,不再往下編了。
能夠重新享受父母的疼愛和關心,是她來到這裡唯一的安慰。
她不想再次失去父親的疼寵母親的關愛……
餘海停住步伐,彎下腰定定地看着她,眼睛裡滿是痛苦和自責,他緩緩地道:
“草兒,是你撞破頭那次?
你大爺爺說,當時你都沒氣了。
還好尤大夫來得及時,又給你救回來了……爹真沒用,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爹不配做你爹……”
“爹!
雖然你愚孝了點,性子軟了點,但你是草兒最最喜歡的爹爹。
爹,你不必自責。
女兒雖然到鬼門關轉悠了一圈兒,卻因禍得福,獲得一些生财的法子呢!
”
既然便宜爹不排斥鬼神之說,餘小草便信口開河,繼續忽悠下去。
她前世畢竟是個快三十的人了,雖然她竭力裝嫩扮小孩,可不經意間肯定會透出些許異樣來,還有她的發财大計,是肯定瞞不過至親之人的。
古代人不是敬畏鬼神嗎?
希望她編的這套說辭能糊弄過去。
一想到自己小心呵護了八年的女兒,差點枉死,餘海心中就感到一陣陣後怕,他緊緊摟住女兒瘦瘦的身子,哽咽地道:“再多的銀子,都不如我閨女健健康康地活着。
草兒别怕,跟爹說說到底咋回事?
”
“其實,我也說不太清楚。
那次受傷昏迷後,我迷迷糊糊中看到一個穿白衣服和一個穿黑衣服的,把我帶到一個地方,又見了一個很威嚴的官兒。
後來好像說什麼陽壽未盡,抓錯人了,還說要補償我。
醒來後就覺得有些東西,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我的腦子裡。
蚝油,也是醒來以後就會的,隻是家裡條件不允許,從沒試驗過。
”
餘小草盡量說得含糊些,畢竟原主過了年才九歲,被帶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裡,肯定會害怕,有些事情不會記得那麼清楚。
“草兒别怕!
上屯村有個張百歲,據說在地府遊蕩了一圈,閻羅王發現是誤判,補償了他的壽命,活到一百零八歲才壽終正寝。
我們草兒以後肯定也會長命百歲的!
”
餘海不敢想象,自己嬌嬌弱弱的女兒,在陰森恐怖的地府裡遊蕩了一圈兒。
本來就膽小的閨女,得怕成什麼樣?
餘小草很是詫異,自己随口亂編的說辭,居然現實中有類似的例子。
這樣倒好,至少可信性增加了不少。
父女倆并排走在冬日空蕩蕩的街道上,餘海的大手,緊緊地牽着女兒的小手,生怕一松手閨女就被搶了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