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宜甯回到正房的時候,羅宜慧果然沉着臉在等她。
她乖乖站着聽長姐的訓斥。
羅宜慧訓了半天才道:“罷了,說你又能怎麼樣。
你自小膽子就大,我原以為你長大了會收斂些,不想還是如此。
”
丫頭端了碗湯上來讓羅宜慧喝,羅宜慧飲了補湯,揮手讓她下去:“回去歇息吧,明早還要送明珠姑娘回去。
”
宜甯笑眯眯地去搖她的手,讨好地道:“長姐,我知道錯了,你可不要生我氣了吧?”
羅宜慧繃不住噗嗤一笑,她是當娘的人了,脾性總要比原來溫和一些。
摟着宜甯的肩拍了拍背。
她發現小丫頭确實長高了一些。
原本身上極好聞的奶香,如今也是一股淡淡的清香了。
“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就是氣,也是氣你不珍惜自己的命。
”羅宜慧低聲說,“陸嘉學是誰?容得了别人在他面前這般造次嗎?幸好他今日不與你計較,不然我隻能回去跪着求定北侯爺,讓他幫着求陸都督了。
”
宜甯知道長姐怕陸嘉學,誰不怕他?難道她就不怕他了?
宜甯回去之後靠着窗靜靜地想事情,夜色中隻看到屋檐下丫頭剛點的燈籠,柔和的光輝灑在廊柱和窗棂上。
夏夜裡蟋蟀唧唧。
徐媽媽端了井水鎮的西瓜給她吃,西瓜香甜冰涼的汁液十分可口,燥熱都少了幾分。
她突然想到剛嫁過去的那年,夏天也很熱。
陸嘉學在旁給她打扇。
她則一邊看着書一邊吃瓜。
陸嘉學汗流浃背地看着她,她渾然當看不到,終于在她又叉起一塊瓜的時候,他快速叼了過去。
邊嚼邊說:“果然挺甜的,難怪你舍不得分我!”
她看向陸嘉學,他就問道:“怎麼,給你打扇半天,吃塊瓜都不行了?"
她卻想了想放下書,跟他說:“四爺,你要不跟侯爺說一聲,去謀個指揮使經曆的位置。
”
他當時看着她的眼神不明,卻表情帶笑說:“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學無術了?”
甯遠侯府裡的幾個庶子中隻有他不知上進,卻與誰都處得好。
陸嘉然對他是庶弟中最好的,也總是說他整日走馬獵鷹的,沒個正經。
陸嘉學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樣子。
娶了宜甯之後,更加是不求上進了。
她當時回答的是什麼,宜甯記不太清楚了。
陸嘉學隻是敷衍她,卻沒跟她說過半個像樣的字。
那時候她還安慰自己,雖然他不務正業,卻也沒有像那輔國将軍的兒子一樣在外面養外室,也沒有敗壞家業。
最多就是跟别的世家子弟賭賭牌九。
直到她死之後,看着陸嘉學如何手段殘酷地清理甯遠侯府的,她才反應過來。
整個侯府從沒有人防備他,包括陸嘉然,所以他能一舉成功。
他從未曾對她說過任何真話,他也從不是她所看到的那個樣子。
什麼不學無術,什麼走馬獵鷹,都是他演給别人看的。
簡直讓人齒骨生寒。
後來陸嘉學走過她的牌位的時候,從未曾正眼去看過那上面的字。
再後來,甯遠侯府就罕有人知道陸嘉學曾有個妻子。
也許他自己也忘了,他向謝敏發難的理由,就是謝敏害死了他的結發妻子。
宜甯把盛西瓜的小盤子推到一邊,淡淡地道:“徐媽媽,收下去吧。
”
也許是因為見了陸嘉學之後反而放松了些,宜甯這晚睡得很好。
香甜極了。
守夜的青渠輕輕扇着盆裡燒的柚子皮驅蚊,屋子裡一直靜悄悄的。
第二天趙明珠要離開,宜甯幾個要去送她。
但等到了影壁才發現趙明珠還沒有起來。
等日頭高了一些,趙明珠才帶着丫頭姗姗來遲。
就是撐着傘,幾個姐兒也已經曬得冒汗了。
趙明珠似乎才睡醒,身上陣陣涼意的香風襲來。
她臨走的時候笑着對宜甯她們說:“今日讓幾位久等了,若是你們有一日到京中來,便來英國公府找我吧。
我請諸位小坐幾日,見見京城的繁華還是可以的。
”
那邊婆子卻在催她:“明珠小姐,再不啟程老太太該着急了!”
趙明珠才與她們告别了,登上了馬車。
後面卻有幾個丫頭捧着盒子上前來,為首穿着藍綠比甲的丫頭屈身笑道:“幾位小姐,這是我們明珠小姐送與幾位的。
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麻煩幾位小姐近日照顧。
”
羅宜玉聽了臉色都沉了。
大家一樣的身份,趙明珠這分明就是在賞她們東西。
當她們是什麼人了?用得着她來賞賜嗎。
宜甯帶頭謝過,回去拿了盒子中的東西一看,居然是一隻镂雕的玉簪子,雕工精緻無比,雪白剔透。
這不像是趙明珠會賞出來的貨色,上次她也不過是給了宜甯兩隻金镯子而已,不敢這麼大手筆。
宜甯突然想到了陸嘉學,這必然是陸嘉學吩咐了的。
他知道趙明珠性子驕縱,這是在補償她們照顧了趙明珠。
那天他送的另一個盒子裡,也是一塊上好的玉。
宜甯讓丫頭把這塊玉收了起來。
羅宜慧卻在羅家留到了九月才回去,她走的時候正是丹桂飄香,要吃月餅的時候。
宜甯十二歲的生辰就在中秋前幾日,頭先因府中服喪也沒熱鬧過,這次林海如好好給她辦了個生辰禮。
喬姨娘遠遠地坐在筵席的一頭,看着郭姨娘旁邊的軒哥兒怔忪。
後來大家都進西次間裡吃月餅了,她才找到空隙去見軒哥兒。
軒哥兒卻正在和他的書童玩新得的七巧闆。
渾然沒有看到喬姨娘。
喬姨娘眼眶一熱,輕輕地喊:“軒哥兒,你不認得娘了?”
軒哥兒回過頭,看到是喬姨娘卻有些遲疑:“姨娘”
喬姨娘更難受了,去抓孩子小小的肩蹲下道:“軒哥兒,你怎的不叫我娘親了?”
軒哥兒慢慢說:“七姐姐說了,如今我記在太太名下,太太才是娘親。
我隻能喊您姨娘。
姨娘,我要進屋去吃月餅了,您進去嗎?”
他的态度疏遠而有禮,還不如剛才跟書童說話親熱。
喬姨娘隻覺得心裡像是開了個洞,冷風全往裡面灌。
都是那些人教的,教他如此疏遠自己。
都是他們教的!她猩紅的指甲掐在手心上,她心機費盡才算是讓羅成章不至于厭倦她,但羅成章對于軒哥兒的事卻從不松口,談都沒得談。
也不知道軒哥兒什麼時候要得回來.
屋子裡郭姨娘的婆子出來了,叫軒哥兒進屋去吃月餅,給他留了最喜歡的火腿松仁月餅。
軒哥兒聽了興高采烈的,立刻跟她告别進了屋子裡。
喬姨娘回去就不說話,羅宜憐猜也猜得到她又去見弟弟了。
她歎了口氣,親自擰了熱布給喬姨娘敷額頭。
母親為了弟弟茶不思飯不想,連女兒都不管不顧了。
在她心裡還是弟弟最重要。
羅宜憐站在屋外的回廊上,突然湧起一股深深的寒意。
羅宜甯再不濟還有林海如疼愛她,她呢誰又真正疼愛她了?父親養她,也不過就像是養一隻籠中的小鳥,高興的時候逗逗。
不喜歡她的時候什麼懲罰都做得出來。
她看着遠處,隻看到有個穿着青色的直裰的人正走在湖邊。
似乎也看到了她,回頭對她颔首一笑。
是羅宜玉的未婚夫婿劉靜,他也過來參加筵席了。
劉靜看到她站在那裡,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來,在不遠處停下拱手道:“這位是六小姐吧,府中這麼熱鬧,怎的獨自站在這裡?”
羅宜憐想起自己幼時還見過他的,他現在要成熟多了。
聽說在工部觀政也要滿三年了,可以做個給事中之類的官。
劉靜為人一向踏實誠懇,溫煦得讓人覺得舒服。
可能是寡言少語的緣故,看着總是讓人覺得他踏實。
羅宜憐隻是笑道:“劉公子未陪着四姐?”
劉靜笑了笑,語氣卻有些黯然:“她不太喜歡我陪着。
”羅宜玉并不怎麼喜歡他,他當然知道,隻當是自己死皮賴臉了。
羅宜憐知道羅宜玉的心大,劉靜隻是勉強能入她的眼而已。
看到那人明明長得高,弓着身子謙遜的樣子卻有幾分可憐,她不由得突然從心裡生出一種同情來。
她輕輕地說:“你對她再好些,她總是能知道的。
”
劉靜緩緩一笑,他也隻能對羅宜玉好而已,自知自己是配不上她的。
他擡起頭,羅府中六小姐漸漸出落長大,竟是最好看的一個,那美麗中有種羅宜玉都沒有的高傲,這全然是因為太漂亮而讓人産生的幻覺。
他頓了頓道:“六小姐不必感懷傷悲,我母親常跟我說,世上的難事總會過去的。
”
他半點沒有僭越,說完之後又拱手下去了。
羅宜憐看着他高大而謙和的背影,突然有點失神。
他身上穿的那件直裰半舊不新的,看着總有些寒酸。
她晃了晃頭,往屋中走去。
隻見喬姨娘正在召見她手下一個鋪子的管事婆子,語氣有氣無力的:
“
那鋪子收益差便算了,徐四是肯定不能留了,偷了鋪子裡的銀子還敢出去賭?打他個殘廢扔出去罷了,來問我做什麼!”
丫頭正跪在一旁,用美人錘給她捶腿。
喬姨娘因為瘦了,身子歪着斜靠貴妃榻,有種格外的病态的美。
那婆子見了暗歎,這樣的姿色,難怪二老爺說什麼都把她留在身邊呢。
她笑道:“姨娘這倒是誤會了,那徐四偷銀子是為了給他婆娘治病呢他那婆娘說起來還是咱們府裡的丫頭嫁出去的,伺候過原來的二太太。
也不知道得的是什麼病,燒錢一樣用人參吊着命!徐四沒辦法了才偷的鋪子上的銀子,家中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奴婢幾個私下合計覺得,不如趕走就算了,何必要打他殘廢了。
”
喬姨娘聽到伺候過原來的二太太,更是想起了羅宜甯,又想起自己的軒哥兒,簡直恨得牙癢癢。
直起身說:“偷銀子找什麼說法,我管他是給誰治病的!我說打殘廢就是打殘廢,還不快去!誰要是敢手下留情,一并給我趕出去。
”
羅宜憐聽了不禁勸道:“母親,他倒也是可憐,不如算了吧。
”
喬姨娘卻冷冷道:“他有什麼可憐,可憐的是你那親生的弟弟!教别人養着,生母都不認了。
”她又躺回貴妃榻上道,“誰都不準留情了。
死就死了,都是死有餘辜的。
”
管事婆子見沒有回旋的餘地了,有些為難地退了出去。
羅宜憐歎了口氣,母親如今對那些人恨之入骨,自然聽到就不願意松口了。
她讓丫頭端了藥來給母親喝,不再說話了。
宜甯的生辰禮接連着中秋,她自己本是不過的,小孩子的年歲記得這麼清楚做什麼。
林海如卻拉着她的手一臉認真地說:“宜甯,過了這個生辰,我就可以給你找婆家了。
”
宜甯聽了吓了一跳,有些哭笑不得。
林海如瞧她少女的身量已經明顯了,小丫頭現在終于停止了橫向長胖。
手腕纖纖隻能一握,那玉白的小臉上眉梢殷紅小痣,更有幾分讓人驚豔的味道,這要是真的長大了,不知道該有多好看呢。
就算不能像那些王公貴族般,但給她挑個富貴又清閑的人家還是可以的。
林海如正在認真地考慮自己的親侄兒林茂。
特别是宜甯生辰的第二天,她收到了林茂送來的生辰禮。
那是一對金蟬簪子,并排地放在綢布的盒子上,漂亮又有趣。
依照自己侄子這個張揚的個性,做什麼都恨不得廣而告之天下才好。
送了個生辰禮過來,卻連字條都沒留一張。
宜甯是不怎麼在意,林茂送了生辰禮,顧景明也送了,三哥還送了。
比起來林茂的禮并不算重的。
但知侄子莫若林海如,她一看到那盒子心裡就咯噔一聲,因為這東西是他親手做的。
看是看不出來的,但若是他做的,盒子上會刻一個篆書的‘茂’字,這是他的習慣。
@他是認真的在等着。
林海如覺得手心汗津津的,當初她那番話,有多少是诳林茂的隻有她自己知道。
前不久,陳氏為了給羅宜秀找婆家急紅了眼,羅宜秀喜歡她大嫂的胞弟,這肯定是被陳氏一口否決了的。
最後通過了陳氏的兄弟,在京城給羅宜秀找了門好親事。
人家家中可是正經的出過閣老的,上一代出了三個進士,又是優秀的嫡子。
聽到這個家底,陳氏才喜滋滋地找媒人去談親事了。
看臉的羅宜秀得知了消息,回來抱着宜甯就哭。
最後終于婉轉地從媒人口中知道,那公子長得也不錯之後,總算是沒有再反對了。
若是羅宜秀嫁了這等的門第,那宜甯再嫁個門第低一些的,這是不太妥的。
陳氏自然會依仗此而得意。
羅宜甯再受羅老太太寵愛又如何,得了全部的東西又如何,還不是不如羅宜秀嫁得好。
@她給羅宜慧寫信,問她對宜甯親事的看法。
羅宜慧隻回了她一句話:慎遠未定,不急宜甯的親事。
林海如對于這種不明不白的話真是搞不太懂,拿着研究了很久,這究竟是什麼意思?是說羅慎遠來決定宜甯的親事?還是單純地讓她别想多了。
研究了半天之後,林海如決定拿給羅慎遠看看。
羅慎遠看了之後什麼都沒說,半晌才道:“長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您不知道?”
林海如笑道:“若是知道就不麻煩你了。
”他現在準備開春之後的春闱,這可是開不得玩笑的。
羅懷遠也在準備春闱,陳氏為了羅懷遠讀書,讓人把他周圍樹上的蟬全粘了,免得吵了他讀書。
她相信自己兒子的資質,肯定是能中進士的。
至少他和羅慎遠一起會試,總要較個高低才好。
羅慎遠中了解元,萬一真是有運氣使然呢?那中了解元之後會試落榜的也不是沒有。
這會試和殿試才是最重要的,成則名滿天下,甚至是名留史冊。
第一甲的狀元、榜眼和探花遊街,那是何等的光宗耀祖!
羅慎遠自然也在讀書,對于繼母今天找他來問這種問題,他表現得很平靜。
他喝了口茶,決定告訴林海如道:“長姐是讓你照顧好我讀書,不要操心宜甯的親事。
您也不要胡思亂想,宜甯現在還小”說完之後就走了,把這句話留給林海如慢慢揣摩。
宜甯卻知道了林海如找羅慎遠去說話了,但他卻一盞茶的功夫就離開了。
她去看林海如的時候,委婉地告訴她:“三哥現在忙碌,您有事情找我便可。
”
林海如就問她:“你大伯母給宜秀找了個京城中的富貴人家,你覺得如何?”
宜甯不知道她為何問這個,以為她是孕中無聊了,跟她道:“自然是為她高興的母親,你若是無聊了,我陪你去和高夫人打骨牌吧?”
還是不要去打擾羅慎遠比較好。
未來首輔如今正是關鍵時候。
林海如看着宜甯尚有些稚嫩的臉,突然就想到,要是她生母也在,祖母也在。
看到如今的她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
這是多麼好的一個孩子啊。
她緩緩地摸着宜甯的發,笑着說:“我就是問問,能有什麼無聊的!”
她不無聊就好,宜甯心想,至于她的親事她還小,這不着急。
再者羅慎遠馬上就要參加會試了,她總還記挂着三哥的會試。
不知道他究竟能考個什麼名次。
而此時的京城裡,玉井胡同,秋季蕭冷。
程琅過來拜見英國公府的鄭老太太。
早年英國公世子魏淩無子,又因戰事在外,後來幹脆收了當時還年幼的程琅做外甥,程琅的母親也因此扶了正室。
再過兩年,英國公世子又抱了趙明珠回來給鄭老太太養着,鄭老太太的精神才好起來。
程琅還沒有進去,就聽到裡面一陣歡聲笑語。
他進去的時候,正看到趙明珠笑着跟鄭老太太說:
“
她們家也是個鄉下地方,他們七小姐竟請我吃蓮子。
我便賞了她一對金镯,不算她白請了我!”
鄭老太太疼愛趙明珠,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送到趙明珠手邊的甜點無一不是精緻極了的,穿戴也是最好的東西,織金的褙子,戴的是金镂雕嵌綠松石的手镯,嬌養得跟花一樣。
她拉着趙明珠的手說:“你不在府上,我是最無聊的。
虧得你回來了,别人都不如你好!”
程琅喊了聲“祖母”。
鄭老太太才看到他,立刻笑着讓他起身到她跟前來。
程琅也算是她看大的,自然也是疼愛的。
更何況程琅上次春闱中了探花,如今在吏部任郎中,雖然也有他親舅舅的原因在裡面。
但是程琅的厲害也是不容置疑的,鄭老太太便知道這京城中許多的女子都傾慕于他,想嫁給他的多的不得了。
“你來得正巧!”鄭老太太說,“你明珠表妹正好回來了,快些過來吧。
”
鄭老太太是什麼好的都想給趙明珠,程琅這樣的好,她自然覺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有撮合兩人之意。
程琅一直笑眯眯的,對誰都是那副風流而留有餘地的樣子,趙明珠也看不出究竟是喜歡不喜歡。
老太太心裡實在沒底。
“程琅表哥。
”趙明珠站起來屈身,笑道,“上次讓程琅表哥給明珠帶的珠花,不知道程琅表哥可買到了?”
趙明珠自幼被寵愛,鄭老太太、英國公、程琅甚至是陸嘉學,哪個對她不好?對于向程琅要東西,她是不覺得有什麼的。
程琅前不久去了一次杭州,她聽說杭州有一家鋪子的珠花做得特别好看,因此讓程琅幫她買了帶回來。
為此鄭老太太還特地寫了信提醒程琅。
程琅微微一笑,秀美俊雅的側臉在暖黃的光下如珠如玉。
他道:“自然是買了的,一會兒讓人給表妹送來。
”
“你該親自送來。
”鄭老太太不禁說,“明珠既然喜歡,該早些讓她看到的。
”
程琅行禮道:“外孫知道了,下次一定早些帶給表妹。
”
趙明珠坐下來,看着程琅俊雅的身姿。
這是全京城的女子都想嫁的人,的确很出衆。
但這又如何,嫁不嫁的還得看她願不願意,别人奢求不來的東西放在她面前,也許她還不想要。
她真正喜歡的卻是另有其人。
這人比所有人都要優秀出衆,比所有人都讓她戰栗,權勢也是一等一的滔天。
她從小就看着他長大,别人如何能入她的眼。
“外孫還要去魏淩舅舅那裡,他說有要事要與我商量,怕要先走一步了。
”程琅告辭道。
“一會兒你再過來和明珠講講《春秋》吧,她現在在讀這個”鄭老太太吩咐道。
程琅笑着應喏,他擡頭看了看趙明珠,心裡則是冷笑。
如今倒是捧得高,那就摔得越慘。
他心裡對趙明珠是萬般的鄙夷,這世間的女子在他看來都是一樣的。
鄭老太太想讓趙明珠嫁給他,着實是太擡舉趙明珠了。
倒是趙明珠從不覺得自己被擡舉了,恐怕就連他都是不屑嫁的。
不屑正好,想到要把趙明珠娶回去,他就渾身都不舒服。
程琅從鄭老太太這裡出去,去了英國公那裡。
英國公魏淩正在書房裡,他的護衛給了他一副畫像。
魏淩身材高大,長眉入鬓,眉梢上有顆痣。
雖是上了年紀,但那顆痣稍微溫和了他的面貌,看着端是俊朗的。
他握着那張畫久久不說話,半晌才問:“當真是羅家七小姐?”
護衛答道:“屬下親手所畫,絕無差錯。
”
“她的母親可還在?”魏淩立刻又問。
護衛搖了搖頭,遲疑道:“屬下打聽了,羅七小姐的母親生下她半年就去了。
七小姐母親生前,的确是在那寺廟裡住過。
”
魏淩神色複雜,像是激動又像是藏着什麼痛苦。
坐在太師椅上,揮手讓護衛先下去。
程琅走進去,問道:“舅舅,可是我那未謀面的表妹有消息了?”
魏淩點頭不語。
一月前,陸嘉學巡按保定府,跟他說有一女孩長得與他相似,且眉梢也有顆痣,年歲跟他說的也能對上。
陸嘉學還要去山西大營巡按,也沒有仔細調查,隻是托人告訴了他。
魏淩聽了之後心中狂跳當年一次意外,不知是不是她!這事情已經懸在他心頭十多年了,若不是想着她,又何必一直不娶。
他派人去查了一個月,希望能找到她,又怕不過是奢望而已。
但等到了回複,現在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顧明瀾已經死了,但是給他留下了一個女兒。
這個女孩兒已經十二歲大了,隻看到那畫像上與明瀾有六七分相似的臉,眉梢的痣卻是跟他一樣的。
他就心生了親昵,這是他的女孩兒,明瀾雖然死了,卻給他留了個女孩。
這個女孩留在保定的一個普通官家長大,卻從未與親生父親謀面過。
程琅也聽魏淩的下屬說起,魏淩最近在找他遺落在外的女孩。
聽到剛才護衛說的那些話,他已經把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走過去看了看那畫像上的人,覺得有幾分眼熟。
“舅舅說的表妹是羅家七小姐?”
魏淩聽到他這般說,便擡頭看着他:“你曾見過她嗎?”
“幾年前見過一次。
”程琅說,“這小丫頭倒是可愛。
可惜她那父親寵妾滅妻的,讓她也跟着受委屈。
我聽說後來她祖母死了,沒個人照顧她。
也不知她現在如何了。
本該是在英國公府錦衣玉食長大的可惜,竟隻是養在普通的官家裡,與一堆姐妹相争。
”
魏淩聽到這裡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他的女兒…
本就該錦衣玉食的,被人捧着長大的!怎麼能在保定那種地方,受這樣的氣。
他跟着陸嘉學打拼征戰了一輩子,難不成連自己的女兒都寵不了!
就算明瀾死了,這女孩兒卻是一定要接回來的。
這是明瀾留給他的女兒。
魏淩沉着臉突然站起來,叫了護衛進來道:“去神機營調五百精兵,與我一同去保定!”
程琅正想這個要這個結果,這個什麼表妹接不接回來他是無所謂的。
但要是真正的英國公府小姐回來了,趙明珠就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不過他卻沒想到魏淩居然這麼急,而且還要調神機營的五百精兵,這陣仗也太大了些!
程琅忙上前問道:“舅舅,您現在就去保定接她回來?”
魏淩已經拿了那卷畫像,淡淡道:“英國公府的小姐,如何能流落在外。
”
小厮給他披了件鬥篷,他已經大步走出門外。
戒備森嚴的英國公府護衛正在外面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