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接連兩日商量羅宜憐出嫁的事,宜甯忙得團團轉。
喬姨娘覺得自己憐姐兒能嫁個好人家了,挺直了腰杆,冠冕堂皇地要這要那。
宜甯剛把管事婆子送走。
就有丫頭過來傳話,說喬姨娘不滿意羅宜憐的吉服,非要再改。
羅宜甯焦頭爛額,匆匆趕往林海如那裡。
喬姨娘說來說去,不過就是嫌棄衣裳非正紅色。
林海如由丫頭婆子伺候着喝參湯,聽到後忍不住冷哼:“不是正室出嫁,卻穿個正室的顔色,這才讓人笑話!”
羅成章已經吩咐,無論如何都要先緊着羅宜憐,她的意見最重要。
林海如忍了又忍,鬧不鬧笑話都不重要。
這件改了三次的吉服又拿去重做,功夫全都白費了。
宜甯去的時候正好派去陸家安床的婆子回來了。
這婆子喝了口茶,笑着有些谄媚地跟羅宜憐道:
“姑娘是沒去,甯遠侯府好大的氣派,奴婢進門就是好大一個影壁,院裡的護院都是官兵。
雖然說不講六禮,我分明看到侯府裡到處張燈結彩,做得跟正式娶親也沒有兩樣了!人家侯府成親,兩邊的百姓都自覺地回避。
侯府裡還有人專門開道,老奴一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排場。
”
來看熱鬧的兩個周氏聞言驚歎,誇宜憐嫁得好。
喬姨娘對于改嫁衣這件事更有了底氣,端補湯飲笑着說:“正紅色如何穿不得,要緊的是都督大人喜歡,我看轎子也要改改才是。
”
反對正紅色的林海如冷哼一聲說:“那你要不要人也改改?”
@喬姨娘畢竟是妾室,被林海如當面訓斥臉色青白,卻不敢頂回去。
羅宜甯拿筆蘸墨:“喬姨娘,憐姐兒畢竟嫁過去是妾室,最好是低調些。
正紅色不行,水紅色和茜紅色中選一個來。
”
喬姨娘覺得隻要陸嘉學寵宜憐,羅宜憐在侯府橫着走都沒問題。
沒有誰比她更明白男人寵愛的重要性,所以她不怎麼理羅宜甯的話。
依舊笑道:“為何不能改為正紅色。
宜甯,你可是憐姐兒的三嫂,
沒得見不得她好的道理吧?”
羅宜甯淡淡瞥她一眼。
回頭蘸墨寫字道:“你若是再有不滿自己去找父親說。
你看他是願意丢你的臉還是羅家的臉。
”
“我看老爺更緊着都督大人的意思才是。
”喬姨娘道。
宜甯擡頭溫言道:“這等家宅不甯的事,喬姨娘願意出去說,我自然也無妨。
”
說到這裡喬姨娘才忍了忍,不再說話,她這時候可不會頭腦發熱做什麼事,讓宜憐的親事被影響。
羅宜憐按了喬姨娘的手,笑着說:“三嫂也是一片好意,日後憐姐兒還多有報答的時候。
”
宜甯微微一笑:“不客氣。
”
說罷收了筆,叮囑婆子再拿去改。
明日是冬至要祭祖不上朝。
但回保定祠堂祭祖不便,羅成章就叫在正房擺了三牲祭品來祭祀。
羅慎遠上午祭祀之後就同楊淩等人出門去了,連晌午飯都沒得吃。
下午羅宜憐想去寺廟裡還願,要有人陪她陪她。
宜甯覺得自己要離寺廟等地遠一些,最好是不要出門,婉言謝絕,林海如叫了兩個周氏嫂嫂作陪。
簇擁羅宜憐的丫頭婆子浩蕩出門了。
宜甯正說回嘉樹堂休息。
卻看到垂花門外羅慎遠回來了。
楊淩、戶部侍郎等幾個官員一起,幾人可能在談官場的事,羅慎遠面帶笑容。
宜甯遠遠地停下來看着他。
同僚跟他說話的時候都很敬重他,雖然談話随和,卻沒人敢打斷他說話。
外頭大雪堆積,淡淡的陽光裡雪粉飛揚。
他披着她前幾日做的灰鼠皮的鬥篷,高大挺拔,俊逸如松,人群裡一眼就能看到他。
宜甯的心很甯靜,她突然地想,他和前世是不是不一樣了呢?
她前世也是這般遠遠地看着,但是彼時陌生。
現在卻是有最親近的關系。
宜甯正斟酌着要不要上前去打個招呼,羅慎遠等人卻遠遠地看到了她。
楊淩先笑道:“羅兄,多日不見你太太,要不要我去打個招呼?”@“她一個婦道人家,你打什麼招呼。
”羅慎遠不喜,楊淩每次看到宜甯都很熱情,他跟他們家太太關系不睦,楊淩來衙門的時候臉上還經常帶傷。
現在他看宜甯是怎麼回事?
“你在這兒等着。
”羅慎遠道,提步朝宜甯走過來。
宜甯看到他走過來,就問他道:“三哥,你帶同僚回來啊?”
羅慎遠頓了頓,正要說什麼,楊淩的聲音就從他背後冒出來:“羅三太太,我倆許久不見啊!”
宜甯看到楊淩眼睛彎彎的,想到他家中好玩的楊太太,也笑眯眯道:“楊大哥,許久不見。
不知道楊嫂嫂好不好?我還沒得空去她那裡玩。
”
“她好得很她哪兒有不好的!”楊淩道。
随後他感覺到面前這人身上發冷,不言不語。
才沒有說話了,心裡嘀咕這家夥真不好開玩笑。
心眼又小醋意又大,虧得人家魏姑娘忍得了他!
羅慎遠見他退出去,才道:“嗯,請他們過來商議事情。
一會兒還要出去一趟,不過今日會早些回來,你前些日子不是說想去看廟會,大概今日就有。
晚上我可以陪你去。
”
宜甯聽了有些高興。
三哥慣常忙得很,若不是節慶日,他連沐休都要忙。
但是節慶日又常有應酬,家中聚會或是祭祖,哪裡有時間出去看看。
廟會熱鬧,但是她不常出門,隻有小時候見過一兩次。
旁邊的法昭寺年年冬至、元宵都要開廟會,她挺想去看看的。
“那我等你回來。
”宜甯說,“對了,母親那裡給你留了羊肉鍋。
你晚上回來吃。
”
他颔首,才轉身回了同僚那邊。
楊淩就抱怨道:“羅三,你當真不近人情!我與你家太太也是舊相識了。
打個招呼有什麼的!”
“主要是怕你回去後,嫂夫人要與你算計。
”羅慎遠心情平和了些,悠悠地說。
随後才聲音一低道,
“走吧,書房裡去談。
”
一行人漸漸消失了。
宜甯想到晚上要去廟會,叫丫頭找兩件厚一些的鬥篷出來,免得會冷。
珍珠一邊用撣子拍着鬥篷一邊笑:“難得見您這麼高興。
”
宜甯看着隔扇外,院中銀裝素裹的景色,映着碧藍的天。
自被陸嘉學那件事之後她很久沒有這麼放松過了,她還叫珍珠鋪紙,畫了幅雪景圖。
羅慎遠不在她才能畫畫,若是他在。
必然是指點批評得多,她畫畫就是圖個高興,哪裡需要他這麼多指點了。
宜甯畫好之後從旁邊陳舊的大肚青瓷缸裡拿了一副他的畫出來比,屋内燒着暖和的爐子,他養的烏龜從外面移進來,在大缸内鬧出細微的動靜。
她覺得自己可能要練個十年才及得上他的水平,把畫放回原處,靠着爐火小眯了一會兒。
她是被丫頭喊醒的:“六姑娘去上香回來,帶了客人來!夫人去了大房那邊,老爺叫您幫忙接待。
”
羅宜憐帶回來的客人是上次來過的曹夫人,說是正巧朝羅家趕來遇上了。
宜甯走到堂屋外的時候,聽到羅宜憐柔和的聲音:“一切皆好,勞煩夫人挂心。
”
喬姨娘是妾室出身上不得台面,林海如不在的時候,自然就是羅宜甯出面接待。
宜甯帶着人進了堂屋,與曹夫人見了禮。
曹夫人看她笑道:“上次見過,您似乎是六姑娘的三嫂吧?”
宜甯讓丫頭給她上了上好的茶:“正是,家中母親去了大伯母那裡,怕要稍後才能回來。
夫人莫要見怪,這樁親事您有什麼要說的,告訴我就成。
”
羅宜憐見她來了,嘴角撇出一絲冷笑。
她慢慢收攏鳳仙花汁染指甲的手,那纖纖漂亮的手腕上一對镯子。
宜甯看一眼就認出是上好的滿綠翡翠,價值連城。
喬姨娘手頭怕沒有這樣的東西。
“我是來看看六姑娘可好,家中準備得如何了。
都督大人說的日子耽擱不得。
”曹夫人笑道,“倒也沒有别的事。
不過還要問一句,家中是否有人送親,侯爺說過了,最好是由嫂嫂陪着去送親,免得宜憐姑娘在陸家不習慣。
”
他陸嘉學不過是娶個妾,還要誰去送親?真是權傾天下便為所欲為了不成?
何況她怎麼會去送親!她現在對陸嘉學都還忌憚得很。
“送親這事家中還要商議。
”宜甯說道,“我決定不得,怕還要等母親回來再商量。
”
曹夫人才一笑,悠悠道:“這當然也是随你們的,隻是都督大人的話,我代為傳達罷了。
"
這般的說辭,就是聽了她拒絕的話不痛快而已。
這時候外頭有人通傳,說羅成章過來了,一般女眷怎麼可能是他接待,不過是曹夫人代表陸嘉學,所以特殊些。
羅成章進來就冷冷地看了羅宜甯一眼,曹夫人起身見他,羅成章笑着讓她坐下來:
“曹夫人麻煩跑這一趟,我方才在外頭聽到你說的話。
我女孩兒得都督看重是她的榮幸,都督要人送親,自然是可以的!您隻管回去禀了就是。
”
曹夫人的表情這才一松:“虧得羅大人識禮,那我就回去禀報都督了!”
宜甯聽到這裡就明白過來,羅成章剛才一直在旁邊聽。
等管事婆子送曹夫人出去之後,羅成章才沉下臉。
語氣不太好:“老三媳婦,憐姐兒要嫁給都督大人,他說什麼家中盡管答應,你怎麼能駁了曹夫人的話!要不是我在外頭聽到進來,你要怎麼收場?”
宜甯站起來說:“父親,古往今來沒得娶妾室還要送親的道理。
您要讓送親隻管送吧,總之我不送親。
您看您從大嫂、二嫂裡挑哪個出來都成。
”
羅成章覺得她不識擡舉:“給憐姐兒送親怎麼了?又是送去甯遠侯府,難不成還失了你的身份!你不願意就罷了,别的哪個不是搶着送,還缺你一個不成!”
羅宜甯不跟他争這個,冷眉淡眼地告退了。
見她走之後,羅宜憐就拉着父親的手道:“三嫂嫂跟您說話,着實不太客氣。
您是她的公公,按理說怎麼吩咐她做事,她都不該說一個不字。
讓她送親,難道她還敢不送不成!”
羅成章拍了拍她的手:“你三哥維護她,背後又有英國公,我也不能說重了。
不過你以後嫁了陸都督,怎麼說她也不敢反駁你,你等着就是了!”
羅宜憐其實心裡清楚,她就是心裡不舒服而已。
說罷,羅成章吩咐她出嫁後的事,羅宜憐笑着聽他說去了。
羅慎遠下午回來後,羅宜甯跟他說了陸嘉學要求送親的事。
羅慎遠反問:“他可說了一定要誰送?”
“這倒是沒有。
”宜甯給他碗裡添羊肉餃子,舀了一勺醬,“我回絕了,父親應該會去請大嫂。
她家有些底蘊,父親看重這個。
”
羅慎遠吃着餃子,道:“那随他去吧,讓誰送親就誰。
你可收拾好了?一會兒吃了飯就出去。
”
宜甯的小包裹都打好了,點心瓜果,茶壺什麼的。
結果羅慎遠什麼都沒讓她帶,就讓她披了件鬥篷,帶着她出門看廟會。
雖然已經是黃昏了,廟會還是很熱鬧,街沿巷裡都挂着燈籠。
從周圍來趕的百姓帶着兒女,駕着牛車的,拉着騾子馬的,熙熙攘攘。
還有富貴人家的馬車,仆從跟随。
路上有各類的吃食,炒瓜子炒豆子、幹棗、柿餅、白糖梨膏、桂花酥糖。
看着就叫人覺得熱鬧,宜甯便讓人下去買。
羅慎遠攔住她:“這街邊的吃食怕是不甚幹淨,你如何能吃得?”@宜甯看着他:“我小時候你不是常給我買嗎?”
羅慎遠看她一眼,說道:“給你買的東西豈能馬虎?都是從大糕點鋪子裡買來的。
你覺得像是從街邊随便買來的嗎?”
宜甯心裡微動,笑道:“那吃一點點總行吧!”
“不行。
”他的語氣堅決。
她又下不得馬車,外面雪被踏得化了,地上濕漉漉的倒映着燈籠紅色的影子。
她坐在他身邊,兩人靠得很近,車内又昏暗得很。
這樣坐着靜靜靠着他,覺得他好像要溫暖一些,呼吸竟然清晰可聞,
宜甯竟然覺得不敢挪動絲毫。
羅慎遠讓車停了下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一會兒有護衛小跑着過來,手裡捧着一袋桂花酥糖,剛切出來的糖還是熱的,燙手。
他遞給她說:“吃吧,隻能吃這個。
”
宜甯笑了,說不能吃,那還不是給她買了。
其實宜甯不是那麼想吃的,隻是熱熱的桂花酥糖香味真的很好聞。
她剛吃了一塊,擡頭想問他:
“這還挺好吃的。
你要不要吃?”
“好吃嗎,那我嘗嘗吧。
”他說。
宜甯拈了一塊桂花糖酥正要放在他嘴邊,但簾子突然被放下來了。
黑暗中有個溫熱貼上了她的嘴唇,宜甯有點沒反應過來。
其實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而已,狹小的空間裡被他包圍着,什麼都看不清,唇齒之間卻是桂花酥糖的香味。
“挺甜的。
”他說。
宜甯聽到外面舞獅的熱鬧動靜,手被他牽在手裡,心想他怎麼這麼平靜啊,仿若無事啊!她手裡的桂花酥糖倒是一塊也沒有再吃了,剛才他根本就不是想給她買糖的吧!
到了個山西商會前面,羅慎遠帶她下了馬車。
這個商會上面可以看到走馬燈,舞獅子,吹糖人。
另一邊能看到寺廟裡的水陸法事,很熱鬧。
那些貴人想看廟會,多半是到這裡來。
宜甯路上不怎麼跟他說話,掌櫃出來親自迎羅慎遠上了二樓。
二樓是有隔斷的,隔斷的博古架上放的都是文竹之類的東西,宜甯跟羅慎遠先後上樓,就看到旁邊有個隔斷屏風隔開,但是打開了一扇,坐在裡面的人有些面熟,宜甯仔細一看,竟然是謝蘊!旁邊那個側臉清俊的男子不是程琅還是誰。
兩人也是帶着婆子仆從,在這裡賞廟會。
隻是沒注意到他們。
想想也是,程家也在這附近,住得又不遠。
羅慎遠看到謝蘊坐在程琅旁邊,就側頭問宜甯:“你想去打個招呼嗎?”
“算了吧。
”宜甯也不知道和他們說什麼好,拉着羅慎遠準備避開。
但正在這時候,謝蘊卻側頭發現了他們,她站起身,對羅宜甯笑了笑:“羅大人,羅三太太,倒是巧了。
你們要過來一起坐坐嗎?”
程琅聽到謝蘊的話,端茶的手微微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