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清亮的茶水自茶壺中流出,薄胎的茶杯,因淺綠的茶水顯得透明。
倒茶至八分滿,程琅将茶杯移至羅宜甯面前,單手一請:“喝茶罷。
”
杯中茶香氤氲,如山岚雲煙,籠罩在一潭翠綠之上。
羅宜甯握緊茶杯,看他垂着眼眸未曾看她,又拿了茶杯給羅慎遠倒了茶。
窗外是熱鬧的舞獅隊伍,踩高跷的隊伍,非常熱鬧。
謝蘊看着程琅俊雅完美的側臉,濃密斜長的睫毛,挺直鼻梁下柔和的嘴唇。
外面的熱鬧映着他的側臉,街上還濕漉漉的倒映着燈籠的光,他似乎也映着燈籠的光。
離她很近,又非常遠。
她想起那唇瓣如何在她的身體上遊移,想起他的溫柔,而這些迷惑人的手段與他的冷淡一起,讓謝蘊看不透他。
他究竟是喜歡她呢還是疏遠她呢。
論起情技的高明,怕是沒有人比得過程琅的。
謝蘊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麼樣的心理,挽住程琅的手,笑着道:“阿琅,一會兒我想起旁邊的水陸法事燒符紙祈福,你陪我去吧?”
程琅眉頭微微一皺,他下意識地擡頭,發現羅宜甯并沒有什麼反應。
“自然的,你想去就去罷。
”程琅說。
謝蘊靠着他的側膊,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演戲了。
她很投入,她聞到這人身上淡雅的香味時一陣心悸。
羅宜甯默默地看他們倆一眼,這兩人是情投意合了嗎?
羅慎遠坐在宜甯身邊隻管喝茶,他對熱鬧沒興趣,對程氏夫婦也沒有興趣。
不管她們是真情實意還是逢場作戲,都跟他無關。
他很閑嗎?
“你先下去吧。
”程琅對謝蘊說,“我有話想對羅大人說。
”
程琅要跟羅慎遠說什麼?謝蘊也很狐疑,抱着手裡的暖爐看他倆,這兩個好像嚴格說來算是政敵吧?
但她沒有多問,作為婦人家多問令人生厭。
她起身站起來讓丫頭扶着手,慢慢走下樓去了。
羅慎遠靠着東坡椅背上,看着他道:“程大人有何指教?”
程琅隻是一笑,看着羅宜甯說:“你知道的,他不殺你,必是有其想得到的東西。
你要小心他,莫要掉以輕心。
”
說完之後程琅就站起身,整理衣裳拱手下樓。
“你程表哥這話倒是說得奇怪。
”羅慎遠想了會兒,笑了說,“陸嘉學為什麼會想殺你呢?”
羅宜甯喝了口熱湯,說:“我原來暗中聽到過他和父親說話,知道了些他的秘密。
不說了,三哥,暖爐也沒帶身上,沒想到外頭天氣這麼冷,不如我們回去吧?法事什麼的就不去看了。
"
雖然她早就知道陸嘉學肯定有目的,但是沒想到程琅會提醒她。
難道他是知道些什麼?
羅慎遠道:“再等片刻。
”
宜甯心想他還要做什麼,片刻後卻見小厮手裡捧着大大小小小的紙包上來,躬身笑道:“大人,您吩咐的,沿路的東西都買齊了!"
宜甯疑惑地看他,他什麼時候吩咐的,他則起身拍了拍她的頭:“都給你帶回去。
”
油紙包着香酥的炸肉丸,糯米雞,糖葫蘆,冰糖山藥,炒瓜子,山楂糕,白糖雪梨膏他還是真的把沿途的東西買齊了啊!
宜甯手裡捧都捧不下,心裡輕盈極了。
他高大的身影走在前頭不言不語。
宜甯心想其實他哄人的手段多得很吧,輕易就撩撥别人去了。
難怪别的女子喜歡他呢,他是不是也用這等手段去對付人家了?
宜甯暗自思忖着。
路上回去的時候街上已經沒有剛才熱鬧了,但是一片片的燈籠還亮着。
黑暗的車廂裡,她低聲說:“你要不要獎勵?”羅慎遠尚未反應過來,她就拉着他的衣領迫使他低下頭,然後他親了一下他的下巴。
沒想他突然反扣住她,把她抵在車廂狹小的角落裡吻,黑暗裡看不清彼此,反而異樣的暧昧。
宜甯連推拒的力氣都沒有,被他吻得氣喘籲籲的。
手就不由得放在他的背上。
半晌後,羅慎遠取下她摸索的手,親了親她的嘴角,沙啞道:“你現在做這個,嗯?”
她不過是吻了下巴而已回府的時候宜甯是被羅慎遠抱下車的,反正她就那麼小小的一團,粉團一樣蜷縮在他的懷裡。
露出鬥篷的手腕白皙無暇,精緻纖細。
羅慎遠将她放在床上,揚手放了床幔。
道:“我去洗漱。
”
他走了,宜甯被他裹得不能透氣,過了好久才揭開鬥篷,剛打開,就發現他已經洗漱回來了。
他上了床來,宜甯自動給他讓出睡覺的地方。
誰知他片刻後他反而起身壓在她身上,聲音有些沙-
啞地輕輕喚她道:“眉眉”
剛才被她撩撥得不上不下,又怎麼會輕易地放過她呢。
其實于男子而言,有一次便是食味知髓了。
宜甯怎麼會不知道他的意思,臉色微紅想着要不要拒絕一下,畢竟很痛。
但他已經舉起她的手腕,然後沿着慢慢吻下來。
到最後魚水交融燈火跳動,人影交疊,一切盡在不言中。
第二日醒來時,宜甯發現自己睡在他懷裡,靠着他的胸膛,而他雖穿着中衣,卻是衣襟未系,看到他的脖頸以及胸膛上全是細細的抓痕。
宜甯看到這些抓痕便想起了昨夜的記憶,他是怎麼不放過她的,又覺得渾身酸痛異常,忍不住再狠狠抓了他一道。
羅慎遠睜開眼,然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啄:“醒了就要抓我啊?”
雖他并不在意,但她指甲利,抓人也是會疼的。
“昨日還給你買糖吃忘了?”他問。
宜甯被他吻得癢癢的,隻想将自己的手抽回來,可是又抽不動,他隻是松松地握住,但随她怎麼使力都抽不出來,隻能氣惱地說:“我還抓不得了麼?”
“抓得,抓得。
”他聽到卻笑了,看她模樣乖巧,水潤的眼眸烏亮,自然什麼都應允她的。
“隻是三哥要起來了,回來再給你抓好不好?”
他起床穿朝服,宜甯也起床梳洗好,還沒到時候,便靠在爐火旁邊讀煮茶的書,羅慎遠走到她身邊,看她陷在一團毛茸茸的綢襖裡,雪團子竟然長不大一般,嫩嫩的臉蛋還是有些嬰兒肥。
他随手揉了揉她的頭:“走了啊。
”
熟稔,兩人之間本就有這麼多年的相處,是很自然的。
宜甯叫了一聲,捂着頭發:“三哥,我一會兒還要去請安呢!”
剛才好不容易才梳好的發髻。
“沒給你弄亂。
”羅慎遠說,已經拿官帽出門了。
宜甯待他走了才把書放下來,叫範媽媽進來給她按摩腰背。
他在的時候她卻是不好意思的。
隻是看着範媽媽微笑的神情,仿佛一切都是知道的,宜甯的臉也略微一紅。
不過她漸漸地沒這麼不好意思了,反正她與三哥是正經地夫妻,這些都是正常事。
随着範媽媽輕柔的按壓,宜甯一邊這樣想到。
後日就是羅宜憐成親的時候,府裡往來熱鬧,送禮的人絡繹不絕,林海如接待各類命婦的來不及,忙得不可開交。
宜甯隻有中午有空的時候,勉強去了林海如那裡一趟,羅宜秀也從朱家趕回來參加親事。
宜甯看到她紅光滿面,一問才知道羅宜秀是懷孕了。
這次回來,婆家特地是轎子擡回來,誰叫她幾年了肚子裡終于裝了個金蛋,還是頭胎。
那些通房姨娘什麼的統統都還沒有,朱家自然是要重視了。
朱家老太太特地派人一日三餐照顧她的飲食,并千叮咛萬囑咐參加完親事早點回去,态度非常的慎重。
陳氏也是滿臉的笑容,說起女兒這一胎來:“找王太婆算過命,說這胎能得男。
她婆婆聽了更緊張,差點叫姑爺跟着她一起回來了!”
陳氏也展開了眉頭,終于有了好心情。
宜甯也恭喜她,刮了刮她還未顯懷的肚子說:“這下總算有寶寶了,姐夫對你可還好?”
羅宜秀懶洋洋的攤着,并不愛動彈,好像就已經身懷六甲了似的。
“他這時候敢不對我好,仔細婆婆抽他!”但又一個鲫魚打彈坐起來,捏着她的臉道,“我瞧你這千嬌百媚的滋潤模樣,就知道你三哥必定你什麼時候也有一個來。
我瞧瞧咱們能不能定個娃娃親。
”
什麼娃娃親,她這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她就已經惦記着這個了!
宜甯懶得管她。
林海如屋裡越來越熱鬧,宜甯抱着楠哥兒去前廳摘臘梅玩。
他非要那個不可。
結果到前院的時候,卻看到羅成章和羅成文正襟危坐。
宜甯一問旁邊的管事才知,陸嘉學今日要過來一趟,但不是為親事來的,是羅成章特意請來的。
現在正等着人家來。
宜甯有些出神,楠哥兒在宜甯懷裡探出頭要摘臘梅花苞,宜甯看到他摘了居然往嘴裡送,連忙給他拿出來。
楠哥兒卻不依,哭鬧着偏偏要吃。
宜甯把他交給乳母,朝前廳走去。
衆人已經簇擁着陸嘉學過來了,他被人圍擁着,宜甯也看不清楚。
隻瞧着他穿黑狐皮鬥篷,羅成章跟他拱手行禮。
一行人進了前廳說話。
宜甯等了許久,才看到他走出來,四處無人,她跟了上去。
“陸嘉學。
”羅宜甯喊了一聲。
陸嘉學在臘梅樹下回過頭,依舊是刀鑿斧刻的淩厲英俊。
瞧她一眼,笑道:“你該叫我一聲義父吧?”
“你究竟要做什麼?”羅宜甯不為所動地問道。
她直視着陸嘉學的眼睛,希望能看出他在想什麼。
深海一般的眼睛,沉浮多年了,她竟然一點都看不透了。
陸嘉學略走近一步,瞧着她的模樣,低聲說:“自然是要娶親了。
"
說罷又轉身帶着人離去了,看來真是來談公事的。
宜甯望着他的背影。
宜甯細想剛才。
陸嘉學看不透,沒有破綻。
但是處處都是不對的。
時間推移到了羅宜憐成親的前一晚,府中竟突然地護衛密布起來,巡邏也是日夜交替,氣氛十分緊張。
宜甯都不知道羅慎遠哪裡來的這麼多人手。
可羅慎遠并不急的樣子,他老神在在地在書房看書,看到她進來,拍了拍身側叫她坐在自己身邊,問道:“明日你要去随禮吧?”
宜甯點頭,在他旁邊坐下來。
然後靠着他的肩膀說:“你不會去貴州吧?”
“應該不會。
”羅慎遠讓她躺在自己懷裡,能躺得舒服些,“你今日早些睡。
”她明日還要早起的。
宜甯嗯了一聲,在他懷裡閉上眼。
燭火的影子晃動,他翻書頁的聲音和噼啪的爐火一起在她的頭頂,格外的甯靜。
次日宜甯梳洗好去了羅宜憐那裡,她那裡已經很熱鬧了。
要跟着送親的大周氏穿了件遍地金通袖襖,金絲扣。
梳了光潔的發髻。
宜甯坐在屋内同羅宜秀說話,不時地看那兩個婆子。
她們身材格外高大,隻是不言不語的。
“請問家裡是哪位嫂嫂送親?”那王婆子開口問道。
大周氏含笑點頭:“是我送親,已經預備好小轎了。
"
那王婆子看了宜甯一眼:“三太太按理是同家的親戚,更應當是三太太送親才是。
”
“我身子不舒服,就不過去了。
”宜甯站起來笑了笑。
“不說别的,以後憐姐兒去了甯遠侯府。
沒得忘了我們才是!”小周氏笑着說,屋内的人都熱烈讨論羅宜憐出嫁之後的事了。
等到親迎的隊伍來之後,外面有婆子端蓮子羹來,屋内的人人人一碗喝了。
寓意吉祥。
這時候别的女眷就要去吃午膳了,隻留羅宜憐同喬姨娘在這裡。
宜甯起身走出去,漸漸遠了她那屋子才松口氣。
也不知道為什麼,剛在那屋子裡,她總覺得惴惴不安的,雖也不知道為什麼。
珍珠扶着她,卻見後面那王婆子急匆匆地趕過來:“三太太,三太太且等等!我們六姑娘還有事要跟三太太說!”
宜甯看她一眼:“她又有什麼事?”
“六姑娘不見了一對玉镯子,是出嫁要戴的,您随我去看看吧!”王婆子語氣挺急的。
她怎麼事這麼多!宜甯對珍珠說:“你随我一起過去。
”才讓王婆子在前面帶路。
兩人走到一處廂房外,王婆子突然回過頭對珍珠笑了笑:“姑娘,你就不便進去了吧?”
珍珠還沒有反應過來,頸後突然糟了王婆子的重擊。
宜甯見了後退一步立刻就要喊人,廂房外面到處都是人。
但是那婆子很快就跟上來,捂住了宜甯的嘴。
宜甯掙紮踢她,本來也不得被這個婆子困住。
但竟不知怎麼的宜甯就開始頭暈起來,沒得力氣掙紮,甚至喊不出聲,然後就昏厥了過去。
王婆子将其抱起,打開旁側廂房的門藏進去。
裡頭是要給宜憐帶走的添箱,把她藏到了箱子裡去。
王婆子心跳如鼓,她是被訓練過無數次了的,等從廂房裡出來。
才看到外面笑嘻嘻地走過來一些丫頭,王婆子自覺天衣無縫,這嫁妝箱子她馬上就要帶人擡出去了,她才松了口氣。
這甯遠侯爺當真是荒唐,說是要娶六姑娘,分明交代要的是羅三太太!
她恢複了平靜,朝羅宜憐的屋子走去告辭。
嫁妝箱子是要先送出府的,王婆子辭别了羅宜憐,看着嫁妝。
帶着羅家的小厮擡着箱子走到了垂花門口,但是被護衛攔下了。
“你站住,這是要擡去哪裡的?”那護衛說話并不客氣。
王婆子有些倨傲地淡淡道:“這是我們六姑娘的嫁妝。
怎麼,嫁妝出府你們也不肯?”@“若隻是嫁妝,自然是能出府的。
”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響起。
王婆子臉色微變,看到不遠處一前一後走過來兩個人,後面那個公子她不認得,但是前面那個可是工部侍郎羅大人羅慎遠!她怎麼會不認識!她心中狂跳不止,覺得自己恐怕是真的被發現了。
強作鎮定,面上表情絲毫不露端倪:“羅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羅慎遠緩緩一笑:“這裡是羅府,府裡倒是都是暗哨。
你覺得你的一舉一動,逃得過暗哨的眼睛嗎?”
羅慎遠揮手道:“開箱,把這婆子綁起來,另一個也去給我綁了。
"
七八個箱子都被打開,羅慎遠親自去把宜甯抱了出來。
她藏在一堆軟和舒适的綢緞之間,箱子留了氣口。
但是她昏沉不醒,腦袋無力地靠着他的手臂。
這婆子還真有幾分本事,羅慎遠走到她面前,問道:“我現在告訴你,你說實話能少受些苦,太太怎麼暈過去的?”
王婆子咬牙不答,但是身體被護衛用棍制得死死的,有人擡手就抽了她兩巴掌,毫不留情。
王婆子頭暈目眩,剛擡起頭,羅慎遠又問:“怎麼昏過去的?”
王婆子照樣不答,羅慎遠就道:“擡起西邊的刑房。
”這裡畢竟不便用刑。
擡過去之後,一會兒就有人小跑着過來道,“大人,那婆子都說了,是在蓮子羹裡加了藥。
端蓮子羹的時候手帕一抖,就加進去了。
"
程琅在後面默默看了一會兒,倒也不奇怪羅家備有刑房,羅慎遠這個個性,沒有才奇怪。
而實際上,很多達官貴人家中都有類似的設置。
他今天特意來看着的,雖然他心裡知道,沒他羅慎遠也完全應付得了。
看這場面皺眉道:“羅大人果然神機妙算,隻是既然早知道,為何不早些把這婆子抓起來,用得着讓宜甯吃這苦嗎?”
羅慎遠沒理會程琅的,他話有點多。
他把宜甯抱去嘉樹堂,既然知道是種迷藥,喂了些湯,過不了多久她就醒過來了。
宜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的就是羅慎遠。
“三哥?”她頓時想起來了,“是那個婆子動的手腳.
珍珠呢?”
@陸嘉學果然還是沒有放棄!
“我知道,珍珠已經找到了,那個婆子也拿下了。
”羅慎遠說,“你好好歇息,那蓮子羹有迷藥,你恐怕還要頭暈一會兒。
”
迷藥還是有後作用的。
宜甯揉了揉太陽穴,靠着迎枕問:“三哥,你早盯着那兩個婆子了吧?”
“嗯,不過你程表哥今日也過來了,他說羅宜憐的嫁妝有問題。
”羅慎遠道,“你還沒吃晚膳,不然我教你給你端進來?”
“不必了,那藥應該用的不多,我倒是沒什麼感覺。
”宜甯道,“今日府中有喜事,親戚往來得多。
我要是不見久了,别人問起來恐怕不好解釋。
”
羅慎遠想到既然那兩個婆子拿下了,便也點頭,陪她去前廳吃午膳。
林海如拉她的手,抱怨她怎麼才來。
又說羅宜憐弄丢了那對滿綠的手镯,正發着脾氣呢。
宜甯失笑,原來玉镯還真是丢了。
她喝了碗乳鴿湯,擡頭看到羅慎遠跟羅成文說話去了,有人舉酒杯祝他什麼。
這時候林永從外面走進來,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低聲在羅慎遠耳邊說什麼。
羅慎遠臉色一凝,跟林永囑咐了幾句話,林永立刻飛快地抱拳出去了。
羅成文那桌的氣氛都不對起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羅慎遠随後放下酒杯朝宜甯這裡過來,宜甯吃宴席這邊的都是女眷,看到他就低頭,私語不斷的。
宜甯幹脆站過來向他走去:“三哥,怎麼了?你臉色這麼難看。
”
“老師出事了,現在已經被皇上下了牢。
我要立刻過去一趟。
”羅慎遠說,“你在家裡莫離了護衛,我去去就回來。
”
徐渭出事了!而且是下獄!宜甯心裡一震,這怎麼可能呢,徐渭下獄怎麼也是至德三年的事去了。
現在才是至德二年啊。
當年徐渭是因為舉薦了荊州總兵,荊州被鞑靼大破,徐渭才受了牽連下獄,以至于最後丢了性命的。
但是現在根本麼有鞑靼大破荊州,究竟是因為什麼?若是徐渭這麼早就造牢獄之災的話,三哥的命運豈不是要提前!
宜甯道:“你且去就是了,不用擔心我,我自然知道怎麼做。
”
她很擔心他,徐渭是羅慎遠的老師,徐渭出事,他肯定會受到影響的。
羅慎遠嗯了聲,暗中叫了護衛頭子過來,沒等宜甯看到。
囑咐說:“一會兒花轎出門的時候你們就跟着,送到甯遠侯府為止。
”
他叮囑完了這些才離去。
羅宜甯這個宴席自然是吃不好了。
她讓青渠跟着她,去看看珍珠是否還好。
珍珠讓王婆子打了一下,有些頭暈,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羅宜甯讓小丫頭拿毛巾熱敷珍珠的額頭,好讓她好受些。
随後問旁邊的小丫頭:“六姑娘那裡現在可還好?”
“說是正亂着呢,镯子沒有找到,兩個婆子又不見了。
”丫頭答道。
宜甯才揉了揉眉心站起身,讓林海如管她去吧,她去前廳待客,前廳待客的女眷不夠。
丫頭婆子簇擁着她走在回廊上,日頭漸漸偏黃了,也快要到宜憐出府的時候了。
她突然看到有個人站在不遠處,背着手看她,微微一笑道:“宜甯。
”
竟然是程琅。
剛才羅慎遠告訴她,程琅特地來了一次。
程琅走到她面前,看了看周圍的風景:“羅府的風景還不錯,雪後初晴,挺好看的。
”
“怎麼了,你沒和他們一起喝酒?”宜甯問道。
程琅怎麼獨自一個人在這兒看雪。
“上次見你和謝二姑娘,倒也還不錯。
挺般配的。
”
“嗯。
”他似笑非笑,然後沉默了。
宜甯見跟他沒什麼說的,也收了笑容道:“若是沒有别的事,那我先去前廳了吧。
”
“我來找你是有事的。
”程琅說,“與我喝杯茶吧。
”
宜甯叫人在亭子裡擺了茶具,小爐裡的火燒着,很暖和。
水壺裡咕嘟地冒着泡,這茶要過三四遍水才能出色兒。
她在過水,外面越發的熱鬧起來,羅成章給羅宜憐的排場倒是真的挺大的。
天色更暗了些,水上有種淡淡的紫色。
丫頭婆子都去看熱鬧了,外面守着幾個護衛。
宜甯說:“你究竟有什麼事?”怎麼隻看帖泡茶沉默不語的。
“你對羅慎遠是一片真情了嗎?”程琅問道,他喝茶如同喝酒一般,宜甯覺得他根本沒喝出自己的茶是什麼味兒。
羅宜甯不知道他怎麼提起這個了,沉默後說:“阿琅,他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
”
程琅笑了:“我覺得,你一輩子也不會想到别的人了。
"
羅宜甯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把茶壺重新放上去,水又開始響了。
“這世上的事,沒有說的明白的。
”羅宜甯慢慢地道,“也許你意想不到的事,随時都會發生。
但是對我來說,我更喜歡甯靜的生活,沒得什麼算計。
其實你說得也對,也許我這一輩子.
"
“你總要給别人機會的。
”程琅突然在她耳邊說。
“對不起宜甯,沒有什麼安不安定的。
”
宜甯還沒問他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突然他一記手刀砍在她的頸後。
她張大眼,還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麼,程琅不是幫她的嗎?
而外面那幾個護衛卻不為所動,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
不遠處的青渠被另一個小丫頭拉着說話,宜甯昏倒在程琅的懷裡。
程琅慢慢地摸着她的頭發,低聲說:“去準備馬車。
”
聲東擊西,他才是真正的棋子。
而不是那兩個婆子。
對不起宜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