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祭台上的那個黑色身影,依舊跪的筆直,好似利劍想要刺破冷酷的蒼天。
可是蒼天更是倔強,就那麼蔚藍之極,高懸日陽,一點兒不肯退讓。
崔琰實在看不過,跑來尋方圓兒。
“方姑娘,是不是勸勸殿下,歇息一會兒。
”
方圓兒更是心疼,手心都被指甲掐的通紅。
但她知道,這個時候根本不能勸。
求雨是她提議的,公子信任她,答應下來,也是真心盼雨,解旱情,福澤百姓。
就像她給了一個必定能達到的目标,而他這會兒就是在一步步,以他的堅持,走過去…
“殿下不會聽的,我也不能勸。
”
方圓兒歎氣說道,崔琰苦了臉,恨不得跺腳。
結果,方圓兒卻下了馬車,一步步走向祭台。
哪吒偷偷吃着葡萄,見老娘走了,趕緊蹦跳着跟了上去。
這娘倆兒就在衆人的疑惑目光中,一前一後走上了祭台,分别跪在葉天逸的身後!
葉天逸皺眉,暴曬讓他微微有些眩暈,見這娘倆兒如此,就低聲呵斥道。
“你們上來做什麼,趕緊下去,太熱了!
”
“我來陪你啊!
”
方圓兒笑着應聲,又往他身後湊了湊。
哪吒當然也要跟着,小心擠在幹爹背後的陰影裡。
“我也來陪幹爹!
”
說着話兒,他還偷偷往幹爹嘴裡塞了一粒葡萄。
葡萄當然是空間裡摘來的,水分足,甜美中帶了一種說不出的清靈。
葉天逸幹渴到疼痛的喉嚨,被一粒葡萄滋潤,腰背都越發挺直了幾分。
他沒有辦法,稍稍側身,擡起手臂,用袖子遮擋出更多的陰影…
台下衆人看在眼裡,神色各異。
有人着急嚷着,“這是祭台,九殿下求雨,怎麼女人和孩子都上去了。
”
“就是啊,什麼時候祭天這樣過啊,萬一老天爺惱了,怕是更不會下雨了。
”
“唉,都這麼久了,殿下曬了大半上午,天上根本也沒有下雨的樣子啊。
”
“完了,這雨不會下了。
”
“說什麼天命所歸,都是假的!
”
有人許是失望的忘了分寸,開始在人群裡說了難聽的話。
“咱們之前雖然日子也艱難,但起碼風調雨順啊。
結果這九殿下今年起兵,就開始大旱!
哪裡是順應天意,興許就是老天爺惱了他輕易起戰火,才降下大災呢。
”
旁人被蠱惑,也是應道。
“這麼說,還真有些道理!
神仙打架,咱們老百姓又遭殃了!
”
結果,兩個容貌普通的漢子卻突然上前,按住了那最先開口的男子,堵了嘴,迅速拖了出去。
旁人下了一跳,都是立刻閉了嘴,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這樣的事情,人群裡樹蔭下,幾乎發生了七八起,就是傻子也知道,其中有什麼不好說的原因了。
就在衆人驚疑不定的時候,天上卻突然有些暗了下來。
衆人下意識擡頭,天邊居然有雲朵迅速彙聚而來。
先是薄薄的雲片,彙聚的多了,就變成了厚厚的黑色雲層。
有涼爽的風,悄悄開始吹起衆人的碎發、衣角…
“哎呀,來風了,要下雨了嗎?
”
不知哪個後生,高聲嚷了一句。
結果下一瞬,就被旁邊的老漢狠狠打了一巴掌。
“閉嘴,别把雨吓跑了!
”
老輩兒人有些說不得的規矩,盼雨的時候不能搶。
比如趕在雨前抱柴火,收衣服,這都容易把好不容易盼來的雨水攆走了。
沒柴燒不過餓一頓,衣服濕透了可以再曬。
但把雨搶跑了,田裡的莊稼怎麼辦…
就這般,所有人沉默的好似石雕一般,就那麼站在風裡,望向頭頂越發黑沉的天空。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上咔嚓一聲巨響過後,噼裡啪啦的大雨點終于落了下來。
眨眼間,雨滴連成串,又成了瓢潑之勢。
所有人都被澆成了落湯雞,頭發濕透,衣衫貼在身上,狼狽之極。
但所有人都狂喜之極,高舉了雙手,再也忍耐不住,高聲大喊!
“下雨了,下雨了!
”
“有救了,有救了!
嗚嗚,老天爺開恩了!
”
“嗚嗚,下雨了,嗚嗚,餓不死了!
”
男女老少,無論貧富,高低貴賤,這會兒,幾千人都在雨水裡蹦跳歡呼。
而高台上,葉天逸慢慢站了起來,左手抱着方圓兒,右手攬着哪吒。
三口人也同樣濕透,臉上卻笑得歡喜之極。
“殿下,下雨了。
”
“是啊,下雨了。
”
兩人對視一眼,一切都在心裡,說不出,卻刻印的足夠深,足以記一輩子!
大王和大黑在高台下,眼見衆人瘋魔一般手舞足蹈,都是不屑的甩着大頭。
不明白這些人,怎麼就因為下雨這麼高興。
一虎一熊直接跳上高台,想着主子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百姓們狂喜過後,回身一看高台之上。
九殿下依舊挺拔威武,女子美的依舊靈秀,男童同虎熊玩耍在一處。
不知誰帶頭,噗通跪倒,磕頭高喊。
“殿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
“殿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
這一刻,事實勝于雄辯。
再沒人懷疑九殿下,這就是天下共主!
真正的天命所歸,真正的上天庇佑!
葉天逸嘴角微微翹起,護着方圓兒母子下了祭台,一路上了馬車。
道路再次讓開,衆人磕頭相送。
馬車消失在白色的雨幕裡,九殿下沒有邀功,沒有說辛苦。
仿佛為民請命,就是他的職責,就是這麼理所應當。
所有人都久久跪在地上,跪在雨水裡,不肯起身。
即便多年後,在場很多人變成老頭兒老太太,依舊會經常同孫兒們提起…
這大雨一下就是兩個時辰,甚至又改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整整一晚。
即便因此,做什麼都不方便,但所有人卻都眉開眼笑。
有孩子甚至跑到雨裡,瘋跑,用雨水洗澡了。
而家裡老娘出奇的沒有扯着耳朵往回抓人…
方圓兒惦記空間裡還有事沒處理,晚飯之後,早早同葉天逸說了一聲,就回房“睡下”了。
外邊六七日,空間裡已經是差不多一月了。
山松早被放了出來,畢竟不能一直關在栅欄裡。
這段時日,他一直跟着衆人下地幹活兒。
先前在學校時候,偶爾也要勤工儉學,他也是做過活計的。
但像如今這般,天亮就下地,放水,拔草,墊田埂。
中午吃一頓飯,簡單歇息一會兒,就要繼續幹活,直到天黑。
一日下來,累的飯都不想吃,隻想躺着,再也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