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顧姨娘過的極不順利,紀老太太雖然不知道雙巧是死在她手裡,卻還是把氣撒在了她頭上。
白天黑夜嚷着身上不舒坦,連吃飯喝水都不肯動手了,顧姨娘隻能寸步不離的守在旁邊伺候。
身份擺在這裡,她不能有半分不願,否則,以紀老太太現在對她的厭惡程度,将她賣了也不是沒可能。
顧姨娘忽然想起紀爾岚曾經說的‘妾就是妾,是可以買賣的東西’,隻恨的喉口發甜……
紀老太太年歲比不得顧姨娘,就算有心為難也總有休息的時候。
趁着她熬不住睡下了,顧姨娘揉着發酸的手臂和膝蓋,回了西院。
紅豆還在院子裡漿洗衣物,見了顧姨娘起身行禮道:“姨娘,我給您留了飯菜,您先墊一墊肚子吧。
”
顧姨娘渾身上下都透着疲憊,說道:“這種‘惡婆婆給兒媳婦立規矩’的事,我也不是沒聽說過,甚至當年秦氏在這老妖婆手裡就沒少受這種折磨,我是親眼看見的,還在暗地裡笑話秦氏爛泥扶不上牆。
如今我也糟了這份罪,算不算報應?
”
紅豆聽她說出這種話,害怕的縮了縮肩膀,沒敢做聲。
顧姨娘不以為意,冷哼一聲,又說:“不過,我不是秦氏,秦氏懦弱,我可不會甘願任人擺布。
”
紅豆聽她說言,似乎有了什麼主意,抿了抿幹巴巴的嘴唇,問道:“姨娘有什麼打算?
”
顧姨娘看了看紅豆凍得通紅的雙手,說道:“先把手裡的活放下,進來我有話與你說。
”
紅豆擡頭小心看了一眼,低低答應一聲,擦了手跟顧姨娘進了屋子。
“姨娘,您有什麼事吩咐奴婢?
”
顧姨娘嘴角泛着狠色:“阿珺曾在信中說起,老爺在京中更重規矩。
嫡庶有别這一條,咱們沒法改變,先放在一邊。
就說百孝為先這一條,那個老妖婆已經視我為眼中釘,若在老爺面前故意壓制數落我,便能讓我永遠翻不過身來。
”
“姨娘與老爺十幾年的情分,興許不會有這麼嚴重……”
顧姨娘搖頭道:“這仇結下便是結下了,輕易開解不得。
再說,那老不死的這般折磨我,我如何能讓她好過?
而且,阿珺說老爺入京之後收了兩個通房,近來又新納了一位良妾,誰又知道以前的情分還靠不靠的住。
所以,我不能坐以待斃。
”
紅豆吓得臉色發青:“姨娘不會是要……不會是要殺了老太太吧?
”
“怎麼會?
殺了她,我不但去不了京城,還難以擺脫嫌疑。
”顧姨娘神色得意,已經想到了一個更好的主意。
她招呼紅豆靠近,壓低聲音說道:“咱們是要與二老爺家一起走,出行前定要蔔算吉日,咱們就是要利用這件事……你去找女羅庵的令逸師太……”
顧姨娘在紅豆耳邊嘀咕了半晌,紅豆的眼睛越睜越大,惶恐道:“這……姨娘,這令逸師太可靠嗎?
為什麼要找她?
”
顧姨娘塞給紅豆一個荷包,說道:“我自有用意,你到時候就會知道。
一會你避開人出去,雇輛馬車快去快回。
倘若府中有人問起,我會幫你搪塞過去。
”
紅豆緊緊捏住顧姨娘給她的荷包,心中一百個不願意,奈何自己的賣身契是在顧姨娘手裡的倘若她有半分不從或違逆,以對方今時今日的心狠手辣,還不知道要怎麼對付她。
她答應道:“是,奴婢知道了。
”
看着紅豆出去,顧姨娘用帕子擦了擦手心裡的汗,她一定要在紀爾岚那個小掃把星來之前解決這件事情!
免得到時候束手束腳。
她不知道阿珺為何這般忌憚紀爾岚,在信中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小心對方。
但小心駛得萬年船,緊身些總是沒錯。
……
春日,露水沾在光秃秃的枝桠間,被陽光照的閃閃發亮。
紀成榮帶着阮氏來給紀老太太請安,順便商量出行的吉日。
“母親,兒子拟定了幾個日子,都是蔔算過的,您瞧瞧哪日合适,從中選一個定下。
”
顧老太太的心早就奔着京城去了,還哪裡能再耽擱,接過二兒子遞過來的日子,細細看了一遍,便選了最早的那天,說道:“還在盡快啟程吧。
”
阮氏道:“母親精神看上不不大好,若是晚些也沒關系的。
”
近日顧姨娘似乎對‘立規矩’這件事情已經完全适應,紀老太太心裡很不爽快,挑毛揀刺的找顧姨娘的麻煩,可顧姨娘還沒怎麼樣,她反倒精神不濟起來。
但這種原因她自然不願意跟别人說。
隻道:“沒什麼大礙,隻是這幾天睡得不好。
”
阮氏深知紀老太太的秉性,不管年節還是平日,隻要備上厚厚的節禮,就能哄的對方高興,所以幹脆破财免災,懶得到她跟前伺候,平日根本不常來,以至于婆媳言語間有些生分。
“想必是母親心中念着大伯的關系。
”
阮氏應了一句,便也沒了話,隻将目光看向紀成榮,示意他沒事便趕緊回去。
紀成榮也還有許多事情要辦,也有要走的意思。
可剛要說話,外面就有婆子來禀報道:“老太太,外面有位女羅庵的師太路過咱們家,說咱們宅子西邊有不幹淨的東西,于主不利,您看,是不是把人叫進來問問。
”
衆人一愣,紀老太太更是眉頭一皺:“胡說八道!
咱們家怎麼會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不過是騙人錢财的,攆走就是!
”
那婆子欲言又止,阮氏掌家慣了,見了不由皺眉問道:“你怎麼吞吞吐吐的,有事為何不跟母親禀明?
”
那婆子趕緊跪下說道:“府上的下人們近日都說聽見……聽見雙巧那丫頭總在窗根地下嘀嘀咕咕的……都睡不好覺,奴婢想着,老太太這幾日身上不舒坦,會不會是真有什麼邪祟……”
阮氏一愣:“雙巧是誰?
”
紀老太太面色不虞,顧姨娘站在她身後接口道:“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前幾日掉進井裡淹死了,難不成是有什麼心願未了?
”
紀成榮是個生意人,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有意讓人進來把話說清楚,便勸說道:“母親,咱們要上京,路上雖說不算遙遠,但也說不上近,您若是身上不舒坦,在路上再受些颠簸,難免受不住。
”
阮氏和紀成榮對視一眼,也勸道:“這位師太既然看出了什麼,便請進來細細問一問,不過是幾兩銀子,咱們就當花錢買份兒安心便是,母親的身子要緊。
”
紀老太太想着雙巧一臉青紫的死相,心中也反嘀咕,聽衆人相勸,便道:“那便請進來問一問吧。
”
婆子趕緊應了一聲,迫不及待的去請令逸師太進來。
這幾日她夜夜聽着女人哭哭啼啼,低聲嘀咕,早就有心勸主家做場法事了。
奈何紀老太太是個面冷心硬的,萬一怪罪下來,她那可憐的月銀怕是要不保,因此便忍了下來。
此時有尼姑主動找上門,她們一幫下人自是樂得促成此事的。
令逸師太一露面,阮氏就驚訝的起身道了聲号,說道:“沒想到,竟是令逸師太?
”
“阮施主,别來無恙。
”
阮氏笑着點點頭,轉頭對紀老太太說道:“母親,令逸師太是女羅庵是有名的菩薩心腸,可與那些平常的女尼不同。
”
紀老太太自然也聽說過令逸的名号,頓時打起精神招呼道:“令逸師太。
”
令逸心中大定,還以為這次的事情不好辦,卻沒想到阮氏在這裡為她說了一通好話。
她說道:“貧尼走到宅外,忽覺異樣,便掐算了一回。
老太太今夜恐要大病一場,還是要提早做些準備才是。
”
紀老太太見令逸滿面愁容,心中咯噔一下,更覺得渾身難受,卻又覺得這尼姑話說的不吉利,便皺眉不語起來。
阮氏有些尴尬,令逸卻不以為意,說道:“貧尼願在府上停留一個下午,傍晚太陽落山之後。
施主若安然無恙,貧尼自當離去。
”
衆人都看着紀老太太,意思不言而喻。
紀老太太想了想還是答應道:“既然如此,就麻煩師太了。
”
出了這種事,紀成榮夫妻二人也不好離開,便留下用了飯。
衆人嘴上沒提,心中卻十分不安。
尤其是阮氏,對令逸師太十分信服。
頻頻與紀成榮耳語,紀成榮無奈道:“說不定是虛驚一場,你便不要先在這擔驚受怕,攪的我也不得安甯。
”
顧姨娘看着那太陽一點點落到了山後頭,地平線最後一絲光暈消失,嘴角往下垂了垂。
今日有客來,紀老太太不好折磨她,便沒讓她在身邊伺候,正好免去了她的嫌疑。
這會令逸見時辰到了,便讓人去問紀太太如何。
不一會,婢女一臉慌張從裡面跑出來,驚道:“不好了,老太太怎麼也叫不醒,似乎還有些發熱……”
衆人一驚,面面相觑一陣,紀成榮率先帶着阮氏進了裡間。
他見紀老太太面色正常,呼吸平穩,上前試了試,額頭的确有些發熱……喚了幾聲,卻怎麼也喚不醒。
“快去叫令逸師太進來!
”
令逸師太進來看了一眼,說道:“阿彌陀佛,貧尼聽說新近出事的那個丫頭,生前與老太太很是親近,她怕是舍不得,想要将老太太帶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