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妃緩步進入殿中,長長的裙擺拖在身後,像紫色的霞光旖旎流動。
“臣妾給君上請安。
”
北山嘯則臉上并沒有什麼特殊神色,一擡手:“起身吧,”
惠妃起身緩步上前,将手上的湯打開遞到北山嘯則面前,說道:“這是臣妾親手熬制的,君上用一些吧。
”
北山嘯則看了惠妃一眼,“你費心了,隻是朕方才剛用了藥,這會兒什麼也喝不下了。
”
惠妃神色一動,“君上方才用了大殿下的那張藥方?
”
“嗯,久病成醫,他于此道浸淫多年,這藥方,倒是對症。
”北山嘯則想到長子,似乎十分欣慰,雖然他的母親出身不高,他也是個病秧子,但畢竟是第一個孩子,于他有特殊的意義,而長子也向來合他的意。
嘉妃聽了他的話,語笑自然:“大殿下謙恭孝順,臣妾等都看在眼裡。
”
北山嘯則含笑點頭,二人又說了一會話,嘉妃就從殿内退了出來。
積雪在腳下咯吱作響,瑩瑩的光芒倒映在嘉妃眼中。
“大皇子……真是讓人看不透……”
“娘娘的意思?
大皇子并不想看上去的那麼簡單?
”
嘉妃搖搖頭沒說話,在心中将這麼多年來大皇子的一舉一動過了一遍,突然神色一變,腳步頓在原地。
紙鸢有些疑惑:“娘娘,您怎麼了?
”
嘉妃凝眉重新邁動步子,說道:“先回去再說。
”
……
潼陽關,紀昀将一本賬目交到公孫岚手中,公孫岚打開一看,上面記載着城中貯存米糧的剩餘。
她點點頭,“軍糧不是問題,就好得多了。
所以大安的難題并不是這個……”
紀昀和方青艾的面色都有些凝重。
雖然大安富庶,并不缺兵器米糧,但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大安的兵卒太少。
雖然皇上早就未雨綢缪,減免稅負征兵,也遠遠不夠抵抗百盟的侵犯。
“雖是唇亡齒寒,靖國不會眼看着大安落入百盟手中,但靖國眼下并不太平,興許會自顧不暇,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大安不能坐以待斃幹等着靖國支援,要想辦法自救才是。
”
紀昀道:“沭北是由公孫羨駐守,好歹是我們這邊的人,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想必他也不會看着大安的百姓身處水深火熱。
”
“公孫羨雖鎮守沭北,但還有個大皇子做欽差。
這位大皇子古怪的很,我一直沒能摸透他身上到底有什麼名堂。
他既然是以欽差的身份來督戰的,公孫羨的一舉一動也在他眼皮子底下。
既然摸不清對方的心思,就要做兩手準備。
”
“你的意思是……”
“沭北所儲存的糧食,對于守軍來說是遠遠不夠的,正好與大安相反。
”公孫岚用一根手指在桌子上輕點着,說:“若到了非常之時,以糧換兵。
”
紀昀目光一亮:“這可行嗎?
” 戰亂一起,糧價大漲,那些根本不是糧食,而是白花花的銀子!
靖國應該不會拒絕。
“我這次來,是想跟你們商量,如果沭北隻有公孫羨鎮守,絕對可行。
可再加上一個大皇子,就不那麼好辦了。
須得小心再小心,否則容易弄巧成拙。
”
方青艾贊成道:“靖國多年來的心思,其實與百盟沒什麼區别,大皇子若想趁機讓人潛伏到大安,定會抓住這個機會,不得不防。
”
公孫岚點頭:“而且那位百盟的小公主無意中透露,說她們的蟲師用活人制蠱,不知又弄出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
……
自從公孫荼死了之後,蔣氏恍惚了好一陣子,但公孫老爺子給二兒子下了死命令,讓他穩住蔣氏,莫藥再弄出什麼亂子。
所以這段時日,公孫禦空對蔣氏堪稱體貼入微,幾乎日日宿在她房中。
讓衆人沒想到的是,蔣氏居然有了身孕。
欣喜之餘,蔣氏也有些犯愁,她有了身孕,鐘姨娘的身子又一直不怎麼好,老爺身邊也不能沒人伺候,就想着将身邊的丫頭開了臉去伺候公孫禦空。
誰知在這個檔口,卻又閑話傳進蔣氏的耳朵。
“夫人,二老爺公務繁忙,您現在可是雙身子,怎麼能在這冰天雪地裡這麼站着?
還是回屋裡等吧!
”胡嬷嬷發出一聲極細的輕歎。
蔣氏因為常年憂慮長女的病情,心下郁結,這一胎就不怎麼穩。
蔣氏心急火燎的站在二門處,眼睛直直的瞪着前方。
一手護着自己的小腹,一手緊緊拉着自己的鬥篷抵禦冬夜的寒涼,“胡嬷嬷,你說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
孕婦的心思本就敏感,蔣氏更特殊一些,胡嬷嬷也不敢亂說,便道:“夫人千萬别信那些傳言!
都是些沒影兒的事,您何必放在心上給自己添堵。
”
蔣氏卻搖頭,說道:“你不知道,老爺這麼多年來守着我一個人,并不是因為他重視我,而是因為他心裡有一個人一直念念不忘!
”
“夫人說的是,老爺原先定親的那位表妹?
”
“嗯……”蔣氏垂下眼眸,掩住眸光中的異色,說道:“可惜那個女人沒過門就病死了。
雖然他跟我成親之後隻字未提,但我知道,他一直念着那個女人。
我懷呈哥兒的時候,怕他有外心硬把鐘姨娘塞給了他,其實也是為了試探他……後來我發現他根本不願意多花心思在别的女人身上,所以懷慕兒她們姐妹的時候也沒惦記這事。
”
胡嬷嬷遲疑道:“可是,就算有一個長得像那位表妹的女人,也不是同一個人,未必就能迷住老爺……”
“我有預感,這次出現的女人很不一般……你可聽見傳言怎麼說?
”
“聽見一些,說是小地方的官家女,才情出衆,孝名遠揚。
”
蔣氏憂慮的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吐出,卻覺得心情并未輕快多少。
門外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蔣氏聞聲就要去迎,可腿站的有些麻,回神之下一個踉跄往前倒去,胡嬷嬷一把将她抱住。
蔣氏擡頭往來人看去,卻并非公孫禦空,而是他的小厮。
“二夫人,您怎麼在這?
小的正要找您,老爺說今晚有事,不回後院了,讓您早些歇着。
”
“他……不回來了?
”
“是,老爺是這麼說的。
”
蔣氏張口嗫嚅的兩聲,強把眼中的淚意壓下,勉強‘嗯’了一聲,“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
小厮行禮出了二門,蔣氏凝視着黑洞洞的門口,目光顫動:“我看傳言非虛,老爺一定去找那個女人了……”
胡嬷嬷心下凄然,天下間的男人,就沒有不偷腥的。
若是真被外面的東西迷住了,這個家怎麼能好的了?
但她不能這麼說,隻能勸道:“夫人,您莫要胡思亂想,老爺都說了,是有公務要忙。
”
蔣氏卻根本不信這話,她壓抑喉間的酸脹,想要出去尋公孫禦空,看看他到底在做什麼。
剛邁步,卻覺得身下一陣溫熱流下,她突然雙腳一軟,胡嬷嬷一驚,眼看着一股鮮紅的血迹從裙子上浸染出來,“不好了,夫人!
快去叫大夫!
夫人怕是要……快去!
”
蔣氏身後站着的吟光聞言便往外沖,肩膀撞在門框上生疼也顧不得了,到偏閣的地方喊了守夜的丫頭:“快去找二老爺回來!
夫人怕是要小産了……”
守夜的丫頭本來有些迷糊,被這一聲‘小産’吓的一個激靈,套上鞋子就奔了出去。
院子裡所有人都被吵了起來,燈火通亮。
蔣氏面如金紙的躺在床上,下身暗紅的血液幾乎浸透了褥子,已經暈厥過去。
胡嬷嬷看着她身下大片的血迹,抖着手顫聲喚蔣氏的名字,生怕她一個不好直接死過去,便救不回來。
醫婆被婢女扯得跌跌撞撞的進了門,看見床上躺着的人臉色一白,蔣氏這一胎本就懷的十分勉強,若是小産,一個不好就是一雙人命!
“快!
燒熱水,拿幹淨的被褥棉布來!
”
之前被支使去找公孫禦空的小丫頭哭着回來,“吟光姐姐,我沒找着二老爺……門房說看見二老爺出門去了,不知道去了哪裡,怎麼辦?
夫人她……”吟光一下子懵了,二老爺當真不在府裡?
他去哪了?
真去找那個長的想“表妹”的女人了?
蔣氏終于在醫婆的針下醒來,腹中劇痛難忍,她的臉色更加難看,灰敗中帶上幾分青紫,神志不清中,淚水從眼角不斷流下。
醫婆見狀吓得手中的針都掉在了地上,連忙将蔣氏的嘴巴掰開,放了兩片老參。
她扯過一旁的胡嬷嬷,顫聲道:“嬷嬷,夫人怕是要不好了,若是孩子胎死腹中,夫人的命也保不住……”
胡嬷嬷手上捧着的藥碗啪的摔在地上,“什麼……二老爺!
二老爺呢?
”汪嬷嬷奔到門口,眼睛在外面穿梭忙亂的人群中尋找,吟光眼中急的團團裝,說道:“嬷嬷,二老爺出府去了。
千萬别讓夫人知道……否則……”
胡嬷嬷心下一片冰冷,難道二老爺當真是去找那個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