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叔都得到消息的事,姜二爺當然也聽說了。
待閨女和兒子晌午回來後,姜二爺把兒子提到書房,闆着臉問,“你居然相中了羽林衛大營中的洗衣女?
”
江淩被這口飛來的大鍋差點砸出一口血,“兒沒有!
”
姜二爺緊盯着兒子問道,“真沒有?
”
“沒有!
”江淩氣得小棕臉變成了紅棕色,“父親聽誰說的,兒找他去!
”
姜二爺提了一上午的心總算放了下來,“沒有就好,為此事斤斤計較就顯得不夠大丈夫了。
”
江淩……
姜二爺喝了口壓驚茶,又上下打量兒子一番,壓低聲音問道,“你可……”
不待父親問出口,江淩便斬釘截鐵的回道,“兒沒有!
”
姜二爺挑眉,“你個臭小子,你知道為父想問什麼就沒有?
”
江淩頭鐵地道,“不管父親問什麼,兒都沒有。
”
“好,你說沒有就沒有。
”姜二爺把兒子按在椅子上,給他倒了一杯茶看着他吃了,才咳嗽一聲,翻眼睛仔細回憶妻子幫他找的那段繞口的話,語重心長地默誦道,“陽者,衛外而為固也。
故少年若心有妄思,或外有妄遇,以緻君火搖于上,相火熾于下,則水不能藏,而精随以洩。
求治則尤當以持心為先,然後随症調理,自無不愈。
你可明白了?
”
沒想到父親竟會跟他說這些,江淩臉都聽得要冒煙了,握緊拳頭咬牙道,“兒沒有!
”
他這模樣,可能是真沒有。
姜二爺輕松許多,“你現在還小,别聽秦成碧、杜成陽他們胡說,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更不要被繁花亂柳迷了眼。
等過幾年你長大了,你祖父、為父和你母親自會給你相看一門好親事……”
江淩耐心聽父親唠叨完,才重申道,“兒未報家仇之前,絕不娶妻。
”
兒子明後年就要去肅州報仇了,五年之内怎麼也能大仇得報,到時還不滿二十,再娶妻也不晚。
姜二爺點頭,決定與兒子再聊深一些,“好,依你。
當年若不是你祖母逼着,為父也不會那麼早娶妻,你也見過原先在為父身邊伺候的秋雨和海棠了吧?
你覺得她倆容貌如何?
”
江淩僵硬點頭。
“那是你祖母為為父安排的通房,可為父從未碰過她們。
你知道為什麼?
”姜二爺停了停,見兒子低着頭不吭聲,便知他不好意思了,便繼續道,“為父少時體弱,一直将強身健體放在首位,強身健體不隻是日常操練,還要固本守陽。
為父成親之前,雖常去清平江遊玩,但卻從不在清平江過夜,也是這個道理。
”
話既然說到了這個份上,江淩便想借機揭開在心底壓了多年的困惑,站起躬身行禮問道,“父親,兒有一事不明,不知當問不當問。
”
終于開始了!
姜二爺坐得筆直擺出慈父地樣子,可他覺得這樣還是氣勢不夠,又擡手摸了摸光潔的下巴,暗道自己該蓄須了,“想問什麼盡管問,為父知道的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
江淩問道,“多謝父親。
兒想知道父親當年為何會……傾心柳如煙?
”
噗——洩了氣的姜二爺瞠目結舌地望着兒子,“你問這個做什麼?
”
江淩堅持道,“兒就是好奇。
”
“嗯……”
“呃……”
“那個……”
姜二爺吭哧幾聲,幹脆說了實話,“坊市間那些話,多是以訛傳訛。
為父與她并未見過幾面,話也沒說過幾句。
不過我那時十五六,正是知好色則慕少艾的年紀,就覺得她……長得還……蠻順眼的,便想着既然要娶妻,當然要娶個順眼的。
當然,婚事要由父母做主,柳家把她許給了劉承,你祖母也為為父訂了親,之後為父也從未糾纏過人家。
你若不信……”
“兒信。
”江淩用力點頭,然後鼓足勇氣擡起頭問道,“父親,您覺得兒長得可還順眼?
”
啊,哈?
姜二爺完全被兒子問得蒙圈了,見兒子無比認真又帶着十分忐忑地望着自己,姜二爺便昧着良心道,“你三庭五眼生得自是不差。
”
江淩追問道,“兒哪裡讓父親覺得不好?
”
這個……姜二爺如實道,“你哪都好,就是面冷了些,臉黑了些,話少了些。
不過男子拼的是本事,長成你這樣也夠用了。
”
不夠,因為妹妹也想選個看得過眼的,既然如此,他以後要面色柔和些,臉白一些,話多一些。
其實他在妹妹面前話挺多的,也從不闆着臉,所以妹妹應該覺得他挺順眼的吧?
看着滿腹心事的兒子,姜二爺忽然感覺十分地不妙,“淩兒你跟爹說實話,你不會喜歡男子吧?
!
你看上誰了?
”
你告訴爹,爹立刻去打死他!
江淩一下就跳了起來,“兒沒有,絕沒有!
”
姜二爺也被兒子吓得跳了起來,沒有就沒有,你這麼激動做什麼,莫不是——做賊心虛?
!
姜二爺越想越不妙,可又不敢往深裡問,隻得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安慰道,“沒有就沒有,你急什麼。
時辰不早了,咱們回去吃飯,吃完飯為父送你去千牛衛大營。
”
千牛衛大營裡都是男子,有幾個還長得挺好的……走在前頭的姜二爺越想越發愁,不知該如何是好。
因為姜慕容夫婦還在東院住着,姜慕筝如今也還住在西院,飯也跟着西院一起吃。
心思細膩的姜慕筝發覺二叔和淩弟都怪怪的,她立刻打消了把弟弟叫過來一起用飯的年頭,尋了個由頭向二嬸請辭,去外院找二弟。
姜慕燕也覺察到了父親和江淩的不對勁兒,本着非禮勿問的原則,她隻一聲不吭地坐在桌邊用飯。
姜留桃花瞳則在父親和哥哥之間滴溜溜轉來轉去,琢磨着爹爹幹了啥,竟能把哥哥惹成這樣。
雅正看着便知父子倆談崩了,便含笑說起姜平藍買下院子後的修繕瑣事。
這是一個除了小悅兒外,大家都能參與進來的話題,氣氛總算緩和了些。
飯後稍歇,姜二爺就把兒子送去了千牛衛,回來後他依舊心事重重的。
姜留把爹爹拽到沒人的地方,小聲問道,“爹爹跟哥哥說了啥,為啥哥哥走的時候笑得那麼滲人?
”
正心裡有苦說不出的姜二爺俯身小聲問女兒,“府裡的閑話你可聽說了?
”
姜留點頭,“聽說了。
”
“那你問你哥沒,他說沒說心儀哪個‘姑娘’?
”
姜留搖頭,“我哥後來跟我說,他在府外沒有心儀的姑娘。
”
沒有心儀的姑娘?
那不會是真的是……
姜二爺肩膀都耷拉下來了,難怪兒子府裡連個丫鬟都不要……
姜留被爹爹失魂落魄的樣子吓到了,擡小胖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爹爹,你究竟跟哥哥說了啥?
”
姜二爺回神,直起身用扇子狠狠敲了兩下光潔飽滿的額頭,随後仰天長歎道,“爹對不起任家啊!
”
這都是哪跟哪啊,怎麼就對不起任家了?
姜留更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