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中,大雪不斷飄墜,無數雪花組成細碎的暗影,交替淩亂的印在隔窗上,
暗暗淡淡的光線,讓眼前的人變得更加難以捉摸。
李潮生驚愕的看着眼前人,眸光一點點滲透出恐懼。
白衣公子見他震驚的說不出話,神色不禁更愉悅了。
“或者,讓公孫岚身邊所有親近之人都忘記她,包括那位大安的渡王……那,一定相當有趣。
”
李潮生呆呆站着,甚至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此時的情緒。
半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袖中的拳頭微微攥緊,聲音穩而沉重:“姑娘不會讓你得逞。
”
白衣公子的眸光緩緩挪動,透過閣窗的亮光遠望出去,輕笑道:“我也希望她不會敗的太輕易,那樣,才不枉我為她費這麼多心思……”
……
落霞山下,公孫岚看着小公主撲在阿尼懷裡一陣嚎啕大哭,越發覺得她性情單純天真。
阿尼有些無所适從的拍着瑞亞兒的肩膀,寬慰道:“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這一路上,你不知道,我橫沖直撞到處找你,要不然也不會被人給盯上,差點被做成蠱女……嗚嗚嗚,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阿尼哥哥!
你怎麼能一聲不響的就走了!
嗚嗚嗚……你這個壞人!
”
阿尼瞄了周圍的人幾眼,臉都紅了,“好了好了,别哭了……我是怕你擔心。
”
“呸!
”瑞亞兒擡頭看着阿尼,眼睛紅的想隻兔子,“你明明就是怕我攔着你,或者跟着你!
你總說我胡鬧胡鬧!
我這次偏偏就不聽你的話了!
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
阿尼語塞,怔怔的看着瑞亞兒不知該如何相勸。
瑞亞兒朝他“哼”了一聲,轉頭扯住公孫岚的手臂,搖晃道:“阿岚姐姐,我想跟着阿尼哥哥,你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
公孫岚一笑,看了一眼阿尼,“這就要看你阿尼哥哥了,隻要他答應你,我并不介意。
”
“真的?
”瑞亞兒歡呼一聲,上前揪起阿尼的耳朵:“你跟我來!
”
阿尼連連“哎喲”幾聲,不得已跟着瑞亞兒往遠處去了。
月息看着他們低聲說道:“小姐,咱們帶着百盟的公主,真的沒問題嗎?
”
“隻要處理得當,百利而無一害。
”
瑞亞兒将阿尼叫過去比比劃劃說了半天,阿尼一開始堅決不同意,到後來不知道小公主說了什麼,态度竟然軟了下來。
不一會,二人回到衆人當中,阿尼已經答應讓瑞亞兒跟着他。
公孫岚絲毫不覺得意外,說道:“既然如此,大家今日好好休整,明日出發前往潼陽關。
”
鋪天蓋地的大雪,将整片天地深埋,公孫岚一行人的行程慢了許多,抵達潼陽關的時候都已經接近年節。
北風卷地,長亭在望。
公孫岚掀開車簾,遠處峰巒疊嶂之下的一行人,多半都等不及她的馬車駛到近處,便駕馬奔來。
當先二人自然是紀昀,程潇潇緊随其後,在後面緊跟兩騎是方青艾和孟如許,冰風冷雪也遮不住衆人的欣喜之色。
公孫岚一下馬車,隻聽脆生生的一聲“阿岚”,緊接着便被撲過來的程潇潇抱了個滿懷。
程潇潇眼淚止不住的眼眶裡轉。
張了張嘴,滿眼的淚嘩啦一下再也止不住:“阿岚!
你可算回來了!
”
公孫岚也眼眶發熱,千言萬語堵在喉頭竟沒說出話來。
恍如隔世。
平時在軍前肅面恭端的紀昀,此時也沒了半點清肅的氣息,眼眶發紅。
“妹妹!
”
公孫岚見紀昀續了胡子,人也更結實了。
而程潇潇面色紅潤,烏發雲鬓,顯見二人夫妻和睦,過的很好,心中歡喜異常:“大哥!
潇潇……”
公孫岚朝衆人望過去,幾年未見,此時已物是人非。
三人一來一回隻是問了幾句好,在場之人卻無不感到心頭激蕩,幾多難言。
方青艾攜着孟如許上前,拱手道:“别來無恙。
”
公孫岚驚喜的看着二人,“你們?
”
方青艾跟孟如許對視一眼,眼中都露出笑意,孟如許說道:“我們年底剛剛成親,他就要趕赴邊關,我就跟着他一起來了,好在爹娘都能體諒我。
”
公孫岚看看方青艾又看看孟如許,“真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
皇商孟家的三小姐孟如許,沒有世家千金那般矯情扭捏的習氣,當初在大安時,兩人就相交甚笃,隻是後來她去了大靖異常忙亂,兩人也沒怎麼通信,沒想到她竟然嫁給了方清雪的兄長。
方青艾說道:“清雪在信中常常提及你,不過,信中說的再說,不如真正見面幾句寒暄。
”
公孫岚也忍不住眼窩濕潤,“你說的是……”
程潇潇像是怕她再跑掉似的,箍住她的肩膀,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瘦是瘦了些,精神到好,這一路風塵仆仆的,咱們也别再這耽誤了,趕緊回去歇息要緊。
你侄子整日念叨着要見大姑姑,我被他念叨的難受,越發想你了。
”
公孫岚拉住她的手,轉頭看向紀昀,百感交集。
“沖兒都已經滿地跑了,我這個做姑姑的連見都沒見過,真是太不稱職了。
”
程潇潇嗔道:“小孩子不用理他,重要的是我!
你這次回來可要多陪我幾日!
”
公孫岚斜眼看她,青蔥般的細指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将程潇潇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番,清澈的眸子滿含笑意:“都是做娘的人了,還這麼沒心沒肺的。
”
紀昀看着妻子和妹妹笑鬧,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滿足感,想到弟弟紀融幾乎是三天一封信的詢問,便說道:“融哥兒總是念着你,若不是我勸着,他就要撇下朝裡的事趕到這裡來了。
”
公孫岚聞言默了默,當年秦氏的死,雖然并不怨她,可到底還是有些關聯,兄妹三人不下一次想拉扯秦氏,可秦氏最終還是被自己給作死了。
紀昀見她神色複雜,便是到她想到了母親秦氏,便說道:“天冷,咱們回城再說。
”
“嗯。
”
遠山峰巒漸去,衆人終于在天色擦黑的時候進了城。
年節将至,大街小巷各個角落都是一樣的熱鬧繁華。
瑞亞兒興奮的指着外面,見什麼都稀奇,一會讓阿尼看這個,一個會阿尼看那個。
程潇潇掀開簾子往後面馬車看了一眼,低聲問道:“這個小姑娘是誰?
似乎不是咱們這邊的人?
”
“那是百盟的小公主瑞亞兒。
”
“啊?
百盟的公主?
怎麼會與你一路同行?
”
“說來話長,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
”
說話間,衆人便到了紀昀的府上。
程潇潇說道:“這一路行來定是辛苦了!
我已經吩咐人準備了熱湯熱水,點心飯食,你先稍做休息,咱們過會兒再說話。
”
公孫岚點點頭,交代了幾句瑞亞兒和阿尼等人的身份,說道:“畢竟是百盟的人,身份也不一般,還是要小心些,莫要傳出一下子虛烏有的事去。
”
“整日跟你大哥在一起,我也曉得這其中的利害,我明白你放心。
”
……
蒼雲四合,整個北冥宮萬籁俱寂,原本在暗夜中無聲無形的宮殿輪廓,被雪色重新勾勒的恢弘鮮明。
檐下晦暗的宮燈翻飛打橫,搖晃不定。
北山嘯則在禦案前打了個打了個盹兒,迷糊中,好像身後還一雙紅酥手在為他披衣,溫柔的垂眸看着他,他無意識的伸手,卻傳來瓷盞清脆的落地聲。
楊承志緊走幾步上前,見他額頭滲着冷汗,眼珠發紅,急忙問道:“君上?
您又發夢了吧?
”
說着,他撥亮殿内燈燭,叫人進來收拾一地碎瓷。
“不如去榻上躺一會罷?
”
這些日子北山嘯則的身體每況愈下,有時發夢醒來,竟然常常認不得眼前的人,好似記憶被短暫抽空了似的,要好半晌才能恢複過來。
近一段時間,北山嘯則更加喜歡獨處,連楊承志也不能到跟前,隻能在殿外候着。
他重重靠在椅背上,仰頭看着盤龍飛鳳的屋梁出了一會神,才說道:“人死如燈滅,可她沒了十幾年,朕,卻總覺得她沒走,時常還會回來看看。
”
楊承志知道他說的是三公主的生母,文沁皇後。
若說北山嘯則此生真正對哪個女人傷心過,就屬文沁皇後了。
“皇後娘娘無論在人間還是在天上,最惦記的都是君上您。
”
北山嘯則心亂如麻,這段時間不知道怎麼了,好像回到了文沁病重的那段時間,心裡一天比一天空。
心下猛然沖出一股痛處,直沖的他暈頭暈腦。
“君上!
君上您怎麼了?
太醫!
傳太醫!
”
北山嘯則擺了擺手,“不必叫太醫,讓人按方子煎副藥來。
”
“是……老奴這就去。
”
喝了藥,北山嘯則的精神似乎好了許多,問道:“廖兒今日可來信了?
”
楊承志連忙答道:“按照大殿下來信的間隔,信應該明日才到。
”
北山嘯則皺着眉,手指一下一下敲在身前的禦案上,正要說話,一個小内侍輕手輕腳走進來說道:“啟禀君上,嘉妃娘娘求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