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255章 可我隻是答應他了。
雪下大了。
白茫茫的一片,城外大片蒼茫的土地,都覆了一層雪白。
雪地也讓那馬蹄的腳印愈發清晰起來。
容疏看着那長長一串綿延至樹林的馬蹄印,微微蹙眉:“她往那邊跑做什麼?
”
他擔心是陷阱。
走在最前列的季君皎垂眸看着那馬蹄印,終于沉聲:“方向沒錯。
”
容疏詫異:“你如何知道?
”
季君皎未答,又揚了缰繩,朝着馬蹄的印記追去。
那馬蹄印邊,似有若隐若現的亮光閃爍。
他如何知道?
腦海中突然回想起成婚前,婚儀先生曾跟他提及的一件小事。
他說從前一大戶人家娶妻,為表對妻子的重視,便在妻子的鞋履婚服上撒了金粉。
那金粉貴重,細細研磨出來的,一點雜質也不帶,妻子成婚之時每走一步,便有金粉随之落下,陽光一照,便留下亮閃閃的一道金痕。
婚儀賓客皆是震驚,稱贊妻子是神人轉世,天賜良緣,郎才女貌。
是以,季君皎便托了工匠,研磨了足數的金粉,在将婚服給秦不聞前,将那細碎到近乎看不見的金粉灑在了她的鳳冠婚服以及鞋履上。
——為的也不過是那句“天賜良緣”的般配。
可是你瞧。
如今那金粉,卻鎖住了她的方向,她即便設計逃走,也再無濟于事。
容疏見季君皎離開,便也帶領着軍隊,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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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中,風聲貫耳。
秦不聞裹了裹身上的衣裙,看着滿臉怔然的耶律堯,不覺失笑。
“秦不聞……”耶律堯不解又陌生地看着她,“你是瘋了嗎?
”
秦不聞垂眸笑着,披散的頭發遮住了她全部神情。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
雖然她同蘇鏡說,想殺她的人很多。
但其實知道她身份的人并不多,這具身體除了跟楚靜姝結怨之外,便極少有對她恨之入骨之人了。
如果委托鬼魅閣的人是李雲沐,那麼在李雲沐身死之後,刺殺的委托便該自主消失了。
但蘇鏡告訴她,委托任務一直還在,便也排除了李雲沐的嫌疑。
如果是宴唐,他完全可以将她的身份告知季君皎,她活不到這個時候。
如果是京尋,那就更簡單了,他殺她很輕松,根本不需要借助外物。
賢王瑞王不知道她的身份,即使恨她,也不可能大動幹戈到派遣鬼魅閣。
傅司甯知道她身份的時候,鬼魅閣已經刺殺過她了,嫌疑也排除。
這樣捋下來,誰想殺她,其實早就已經很清楚了。
——她一早就猜到,是宋謹言派人殺她的。
或者說,她在謀劃整件事的時候,也知道宋謹言不會留住她的。
——曜雲,是宋謹言的江山,龍椅,是宋謹言的位置。
是她的出現,讓宋謹言感覺到了壓力。
即使她告訴宋謹言,她對皇位,從來都是沒興趣的。
但其實,在秦不聞的所有謀劃中,宋謹言的刺殺并不重要。
——因為不管宋謹言是否派人刺殺她,她都是準備赴死的。
耶律堯像是怔了神,卻是字字吐露:“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假死脫身,對嗎?
”
秦不聞笑着看他,點了點頭。
——她從未想過什麼假死脫身。
她在做這等謀劃的時候,便是想着以死結尾的。
“秦不聞……”耶律堯看着她,僵硬搖頭,“你瘋了……”
“你瘋了……”
怎麼會有人為了一個皇帝!
為了一個皇帝做到這等地步!
!
分割了賢王瑞王勢力,讓雙王再沒與他國結盟的念想,在曜雲朝堂上形成三權分立之勢!
此消彼長,互相制肘。
以确保宋謹言帝位安穩,穩操三方權勢!
長安王不能活着,若是活着,三權分立之勢土崩瓦解,帝位不穩,雙王很有可能與宋謹言魚死網破!
——這是秦不聞從一開始便打好的主意!
她從未打算活下去的!
“秦不聞,你瘋了……”
耶律堯隻是重複着這句話,目眦盡裂:“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
”
“宋謹言想要殺你,而你卻為他鞏固江山皇位!
?
”
“秦不聞!
!
你是瘋子嗎!
?
”
“你到底想做什麼!
?
”
“這樣做你能得到什麼!
?
”
罵名,死亡,嘲諷,侮辱……
她除了這些,什麼都得不到。
秦不聞卻隻是無所謂地笑。
風雪刮得人臉疼,她卻迎着風雪,任起千磨萬擊。
她揚聲:“我可做奸佞妄臣,被史官百姓唾罵,人人不齒。
”
“但我要宋謹言,做千古一帝,萬人朝頌,永世流芳。
”
——她從成為長安王的那天起,便做好了這樣的覺悟了。
她從重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經開始謀劃了。
開始謀劃做局,也開始謀劃自己的死亡。
她笑,眼中卻有不解:“昔年,宴唐也總是問我,為何為了宋謹言,做到這等地步,值得嗎。
”
她頓了頓。
大概是雪天太冷,秦不聞的眼眶微紅,笑着看他:“可我隻是答應先帝了。
”
“我答應小老頭,要舍命庇護宋謹言,輔佐他坐穩皇位的。
”
她低頭,聲音太輕了:“我隻是答應他了……”
不是因為什麼值不值得。
亦不是因為能得到什麼。
——她隻是答應先帝了。
落子無悔。
風雪迷了誰的眼睛。
耶律堯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去抓秦不聞的衣袖。
但秦不聞翩然後退,仍是笑着看他。
她看着耶律堯,許久,雙手抱拳,朝着男子深深鞠躬。
耶律堯僵在了原地。
“我走後,希望大皇子殿下記住你我君子之盟,多扶持些宋謹言。
”
他到底年紀小,她總擔心他有考慮不到的地方。
耶律堯眼眶猩紅,怒聲道:“秦不聞,你若是今日身死,孤明日便派人攻陷曜雲!
!
”
秦不聞起身,笑得無畏:“耶律堯,你不會的。
”
愛民如子,那才是她認識的耶律堯。
即使沒有君子之盟,他也不會這麼做的。
“秦不聞,還有别的辦法!
”耶律堯胡亂道,“一定還有别的辦法!
!
”
秦不聞搖搖頭:“耶律堯,你分明清楚的。
”
“我不能活着,長安王不能活着。
”
她必須打消宋謹言的疑心,讓他安穩坐在皇位上。
“今日,多謝你來送行。
”
秦不聞笑着,卻是牽過她的黑馬缰繩,翻身上馬。
“耶律堯,多穿點衣服吧,曜雲不比漠北,還是有些冷的。
”
說完,不等耶律堯再說什麼,秦不聞一夾馬腹,飛馳離去。
許久。
風雪中的男子陡然反應過來!
他終于知道,秦不聞為何要往這個方向逃了!
因為穿過這片樹林,便是深不見底的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