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378章 傅司甯
傅司甯撐了柄油紙傘。
雨勢漸大,那落雨聲砸在傘面上,沒有停歇。
他身上穿的還是紅衣朝服。
有雨濺落在他半邊肩膀上,那大紅的朝服便變得深紅潮濕。
他緩緩推門而入。
雨沒有停的意思,他看了看天空,擡步朝着文淵閣書房的位置走去。
行至書房。
傅司甯看了一眼那虛掩的門扉,微微蹙眉。
下一秒,他不動聲色地推門而入。
雨水裹挾着涼氣,将傅司甯整個人包裹起來,幾乎是他進入房門的一瞬間,一柄短刃便抵在了他的喉頭。
銀光乍現,映照着雨色的光輝,冷光落在了傅司甯與身後人的臉上。
傅司甯垂眸,下意識地将那濕着的紙傘偏到一旁,擔心淋濕身後之人。
他收傘的手有些抖。
他聞到了少女身上的冷香,夾雜着雨水的氣息,清冷淡漠。
看清來人,秦不聞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頭,短刃在手上轉了個圈,便輕巧地收回袖中。
“少卿大人,别來無恙。
”
秦不聞輕笑一聲,語氣中卻沒什麼情緒。
面前的男人身姿筆挺,一身火紅的衣袍在他穿來并不紮眼,他的發上也淋了雨,松散的長發流瀉在肩頭,隻是淡淡看過來的一眼,便不似凡物。
他好似沒有回神。
一雙清冷的眸染了情緒,漆黑的夜裡沒有燃燈,隻能借助微弱的夜色,看得并不清楚。
“傅司甯?
”秦不聞又叫一聲。
她感覺到面前的男人似乎終于動了動,隻是動作有些僵硬,他略略遲緩地回頭,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好似一隻離群的病鶴。
分明寬大的身形,但不知為何,轉過身來看向她時,秦不聞總有一種,下一秒他便會消失不見的錯覺。
秋夜寒涼。
就連傅司甯的身上也染了涼意。
他垂眸,看向她的目光,秦不聞看不真切。
不知過了多久。
久到秦不聞以為,傅司甯是不是沒聽見的時候,終于聽到男子顫聲開口。
“秦不聞。
”
他叫她。
秦不聞挑眉:“是我。
”
幹淨又利落。
你瞧。
一直思念成疾,輾轉反側不得眠的人,自始至終,也隻是他而已。
無數情緒上湧,傅司甯隻是垂眸,沉沉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門外雷聲大作,雨聲淅瀝,傅司甯卻隻能聽到自己的耳鳴聲嗡嗡作響,其餘一切,聽不真切。
他忽然想起,她嫁于季君皎那日,他并未前去拜賀。
所以,秦不聞墜崖的最後一面,他也未曾得見。
此後,所有關于秦不聞的消息,都是從旁人口中得知的。
——這大抵是對他賭氣未出席拜賀的懲罰。
自此以後半年之久,傅司甯寝食難安,如坐針氈。
身上的官袍半透,有風透過門縫吹進,傅司甯也覺得冷了。
“秦不聞。
”
他又叫她一聲。
秦不聞歪了歪頭,似乎有些不耐煩地雙手環胸:“是我,傅司甯。
”
這一次,傅司甯的動作終于大了些,他嗓音沙啞低沉,那雙眸像是染了血,眼尾猩紅。
“你還敢出現在京城……”
說出口的話分明狠厲,但語氣卻柔軟得不成樣子。
秦不聞笑了笑,她往後退了一步,面露乖巧:“少卿大人明鑒,這一次我可是什麼壞事都沒做。
”
藏在袖間的手微微收緊,傅司甯擰眉,墨一般的烏潤眉眼清冷矜貴:“半年時間,你去了哪裡?
”
秦不聞滿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歸隐山林啊。
”
男子臉色更沉:“哪裡歸隐?
”
秦不聞有些不高興地皺了皺眉:“傅司甯,你好奇怪,都說了是歸隐山林,怎麼可能告訴你在哪兒?
”
“你、你——”
他好像從來都是落下風的那一個。
隻是幾句話,他就又被她逗得面紅耳赤,不成體統!
“我不懂規矩,少卿大人也清楚,隻是少卿大人怎麼也夜闖文淵閣?
這成何體統?
”秦不聞歪着頭,眼中卻沒多少情緒。
傅司甯“你”了半天,最終卻是拂袖冷哼,咬了咬牙。
“是首輔大人讓我前來的。
”
一聽到季君皎,秦不聞的目光總算亮了幾分。
她猛地對上傅司甯的視線,沉聲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
傅司甯抿唇,他看了秦不聞一眼,最終卻仍是妥協地開口:“在死牢,情況……不太好。
”
其實說“不太好”比較委婉,今日傅司甯去死牢見季君皎時,情狀慘烈。
秦不聞的臉色冷得更深:“宋承軒和宋雲澤,真是好樣的。
”
語氣咬牙切齒,甚至還能聽出幾分冷厲的笑意。
傅司甯歎了口氣,事到如今,大概也猜到季君皎讓他來文淵閣的原因了。
“首輔大人應當是猜到你會回文淵閣,所以讓我來看看。
”
說着,傅司甯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遞到秦不聞跟前。
“這是什麼?
”秦不聞接過信封。
信封上沒有一個字,書信被封得嚴密。
“季君皎給的信,”傅司甯垂眸,房間裡仍舊沒點蠟燭,兩人就着夜色對談,“他讓我将這封信放在文淵閣書房,我還以為書信是給長青留的,現在想來,應當是你。
”
季君皎将要被斬首的事情,秦不聞應該也知道了。
她如今來到夜探文淵閣,不論如何,是絕對起了要救季君皎的心思的。
“季君皎讓我告訴你,”傅司甯一字一頓,神情嚴肅,“千萬不要劫法場。
”
秦不聞心口微動,拿着書信的手微微收緊。
——有時候,她真的挺讨厭季君皎的。
好像她肚子裡的蛔蟲,好像吃準了她的心思一樣。
季君皎的原話,是對傅司甯說,不管在文淵閣遇見了誰,一定要告訴那個人,不要劫法場。
原本傅司甯還在想,應該也不會有人大膽到連性命都不要,真的去劫法場的地步,但是如今,當傅司甯看到來人時,又有些慶幸季君皎委托他的話。
——如果是秦不聞,她絕對有膽量這麼做。
秦不聞看着手上未拆封的信件,一言不發。
傅司甯知道她在想什麼,歎了口氣,緩聲開口:“首輔大人比我入仕還要早,我雖不算了解他,但也肯定他不會就此認輸,束手就擒。
”
“秦不聞,你若當真想要救他,最要緊的,便是不能給他平添麻煩,不是麼?
”
一句話,秦不聞的眼珠動了動,最終停留在了傅司甯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