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423章 神明降世
耶律堯突然發覺,眼前的視野逐漸清晰,耳邊的聲音也清楚起來。
他恍惚地看向那燈火下的少女,她揚着眉笑着,身後的鷹神金剛怒目,她卻笑得張揚桀骜,無所畏懼。
突然間,耶律堯突然想起,這些謾罵與诘責,其實在很早很早的從前,長安王秦不聞已經經曆過了。
或者說,她分明是踩着那些磨難與嘲弄,厭惡與憎恨,一步一步,走到現在,萬人之上,俯首稱臣。
恍然間,耶律堯猛地想起許久之前,在那流光溢彩,金碧輝煌的使節宮宴上,他當着滿朝文武,高聲質問:“這曜雲如今,還有神佛嗎?
”
她是怎麼回答來着?
啊,想起來了。
她說,神佛在心,善念在行。
她說,曜雲子民,在神佛之上。
他讀懂了她話中的意義。
她說,她不在乎什麼神佛。
那麼多苦難與磋磨,她是自己趟過來的。
——他也可以。
那尊鷹神的雕像似乎還在怒目圓睜地瞪着他,像是金剛怒目的神佛,诘責他的罪咎。
但這一次,耶律堯的目光卻迎了上去。
他像是舉起長劍的亵神者,直直地對上神明手中的巨斧,不肯退讓分毫。
許久。
他彎腰,拿起了耶律啟明手上磕着鷹首的拐杖。
“咚——”
拐杖猛地在地上震了三震!
“肅靜!
”
如同皇宮高處那座沉悶嗡鳴的鐘聲,耶律堯站在高台上,被所有漠北臣民仰視跪拜。
他的語氣冷沉肅穆:“一隻山鷹便是鷹神的信使?
”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手上的長劍直直地刺入那已經死掉的鷹隼的身上,果決利落。
一瞬間,高台下原本嘈雜的聲音,鴉雀無聲。
耶律堯高高揚起眉眼,神情睥睨過台下無數的漠北子民:“寡人說,它不是!
”
人群中,有人反應過來,悉悉索索地開口:“殺了山鷹,鷹神一定會憤怒的……”
“鷹神的憤怒?
”
耶律堯冷笑一聲,筆直地走到高台最高處,又一個縱身,飛身到了那尊鷹神雕像舉着的巨斧之上。
他站得更高了,高到能夠将所有的子民風景,盡入眼底。
“如若鷹神當真憤怒,便來懲罰寡人,若鷹神無此意,今日,寡人便是漠北未來的君王!
”
天亮了。
有一輪紅日從遠處緩緩升起,大漠孤煙,長河落日,耶律堯站在那紅日之中,比神明更像神明。
下一秒,盤旋在高空的群鷹終于緩緩散去,朝着那天地初分的方向,振翅飛去!
有鷹翺翔展翅,從耶律堯身後抖着翅膀,羽翼豐滿。
耶律堯站在那裡,身後的翅膀像是加在了他的身上,曙光流轉。
那一瞬間,無數漠北子民熱淚盈眶,齊齊跪地,朝着雕像上的男人高聲跪拜。
“王上鷹神庇佑,萬壽無疆!
”
“鷹神庇佑,萬壽無疆——”
“鷹神庇佑,萬壽無疆——”
而那位“王上”,卻隻是垂頭,尋找着他的神明。
直到目光落在那少女身上,秦不聞一襲火紅長裙,她不跪他,矗立在萬萬人中,如同大漠深處,迎風盛放的曼珠沙華。
“耶律堯,萬壽無疆。
”
她笑着,這樣祝賀他。
她不祝他“鷹神庇佑”,卻隻祝他“萬壽無疆”。
耶律堯睫毛輕顫,似有什麼濕潤的東西,落入了他的眉眼。
起初不察,後來卻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有水滴落在耶律堯的眼睑之下,他遲鈍地眨眨眼,頃刻間,大雨瓢潑。
“轟隆——”
下雨了。
幾百年未下雨的漠北,竟在君王登基之日,迎來了一場舉世的急雨!
一瞬間,漠北衆人看向耶律堯的眼神更加誠懇崇敬,他們高聲祝拜着,高聲感恩着。
“水神!
是水神賜福了!
”
“水神原諒了戴罪的我們!
水神降臨了!
”
“感謝水神的慷慨!
感謝水神的原諒!
”
“……”
少女的衣裙也被雨水淋濕,但耶律堯看過去的時候,卻覺得秦不聞周身鍍了一層朦胧的霧氣。
她什麼都不用做。
她隻是站在那裡,便足以充當他一生的神明。
雨勢漸大,百姓臣服。
那雨水将高台上的血漬洗刷,像是要蕩滌漠北所有的污濁與穢祟。
秦不聞擡眸看着傾盆而下的大雨,不覺攏了攏身上的衣裙。
下一秒,一件長衫便披在了秦不聞身上。
季君皎站在她身邊,為她擋住了周圍的風聲。
秦不聞轉頭看向男人,嘴角帶着清淺的笑意:“季君皎,你瞧,下雨了。
”
她将指尖的雨水彈在他臉上,挑眉笑着:“你說,這算不算是神迹?
”
男人卻也隻是看向她。
輕紗薄霧,煙雨朦胧,雨絲斜飛之間,男人挺拔如松,眉目清透平靜。
“秦不聞,記得添衣。
”
——他并不在意什麼神迹。
他更擔心她會着了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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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這場雨下了三日。
秦不聞再見到耶律堯的時候,他已經在皇宮中處理遺留的公務了。
“啧啧啧,”秦不聞搖着頭,毫不客氣地走到那大殿之上,低頭看着耶律堯手上成山的奏折,“看來皇帝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嘛。
”
耶律堯氣笑了,放下手上的毛筆,捏了捏眼眶:“你是來嘲諷寡人的?
”
秦不聞笑了笑:“怎麼會呢?
民女來找王上,自然是有事相求~”
看着秦不聞那副“谄媚”的樣子,耶律堯便無奈地笑道:“知道你想要什麼,季君皎千機毒的解藥,寡人已經派人去做了。
”
“這種解藥的方子倒是不算難找,隻不過制作起來有些麻煩,可能需要再等幾日了。
”
秦不聞聽了,這才松了口氣:“我還以為王上您日理萬機,把民女的事情都抛之腦後了呢。
”
耶律堯最受不了秦不聞陰陽怪氣:“你今日說話怎麼這般欠揍?
”
秦不聞不高興地低啧一聲:“有求于人,自然是要把姿态放低一點的。
”
耶律堯聞言,笑着搖搖頭:“看來,季君皎對你而言,真的很重要。
”
秦不聞咂咂嘴:“畢竟他中毒的事,我也有責任。
”
自從登基之後,耶律堯便極少穿他那些風騷昂貴的金飾了,一身黑金衣袍穩重内斂,倒是将他襯得沉穩許多。
“隻是因為這個?
”耶律堯擡眸,鎏金色的眸,對上了秦不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