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聞對這頂鳳冠的印象很深。

　　聽說這頂鳳冠，當年的季君皎是找遍了京城三十二坊，又向宮中借了十幾個有閱曆的金匠，百餘金匠齊齊動工，耗費月餘，才将這頂鳳冠打造出來。

　　這鳳冠每一個金線掐絲，每一處鳳凰羽毛，都是能工巧匠一分一毫拼出來的，看上去華貴雍容，但戴上去卻也沒有想象中那般沉重。

　　陽光照耀下，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聽聞，這鳳冠中央那顆翠玉珠子，是漠北進貢來的，哪怕是整個曜雲，也隻有兩顆。

　　其中一顆，當年季君皎治理旱災有功，皇帝宋謹言将一顆賞賜給了他，另外一顆，應該還在宋謹言手上才對。

　　想到這裡，秦不聞大概也猜到，這顆珠子是怎麼來的了。

　　秦不聞勾唇笑笑，眼中卻帶了更柔和的情緒。

　　“他都沒跟我提起過。
”

　　秦不聞喃喃開口，看着那頂熟悉的鳳冠，語氣淺淡。

　　說到這裡，清越的眼中也閃過幾分心疼：“姑娘您都不知道，您不在文淵閣那幾日，大人整日都沒個笑臉。
”

　　頓了頓，清越歎了口氣：“從前清越覺得，文淵閣雖然安靜，但到處都是生氣，不至于死氣沉沉。
”

　　“隻是姑娘您走後，文淵閣就一點兒人氣都沒了。
”

　　“大人把自己關在書房三天，也不要我們在身旁伺候，長青吩咐我，讓我按時給大人送上膳食。
”

　　“清越記得，那幾天的飯菜，大人好像都沒怎麼吃過。
”

　　“第三天大人出來的時候，瘦了一大圈呢。
”

　　清越一邊說着，一邊幫秦不聞梳發髻。

　　秦不聞的頭發很長，那位首輔大人又給她備了許多金玉珠翠，單蹦兒拿出來一支，那也是價值連城的存在。

　　清越挑了幾支合适的，插進她的長發之中。

　　“姑娘，您試試這鳳冠吧？
”

　　清越笑着，讓端着鳳冠的婢女靠近一些，拿着鳳冠來到秦不聞身後。

　　鳳冠緩緩落在秦不聞的頭上。

　　比看上去要輕許多，據說是金匠将那些金飾打磨得很薄，同時又不影響美觀。

　　有黃金的墜子順着秦不聞的鬓角，垂在她的肩膀之上，室内的燭火輕輕一晃，那金飾流光溢彩，璀璨奪目。

　　清越看向銅鏡中的秦不聞。

　　隻見少女眉目點翠，明眸皓齒，面容白皙嬌嫩，她隻是稍稍擡眸，那萬千風情刹那堆積在她眼角，她的睫毛很長，輕輕顫動着，便如同振翅的鴉羽，美得不可方物。

　　是一個頂頂的美人。

　　“姑娘，您真好看……”

　　清越癡癡地失聲贊歎。

　　秦不聞勾唇笑笑，她起身，走到了那婚服面前。

　　這婚服似乎很是繁瑣，三五個婢女手上都端着一部分，這才堪堪呈到她面前。

　　清越回過神來，急忙給秦不聞展示：“姑娘您瞧，這是大人親自挑選的婚服！
”

　　秦不聞低頭，稍稍眯眼。

　　婚服還未展開，秦不聞隻看一角，就能看到其繁複的金線穿插，料子用的是貼身舒适的蜀繡，看上去華貴的婚服，倒也不顯笨重。

　　婚服讓幾個婢女展開，秦不聞這才得見那身衣裙的全貌。

　　這件婚服，與當初她穿的那身不太一樣。

　　倒也不是說做工不精緻，隻是……

　　秦不聞伸出食指，指腹輕擦過那婚服的面料，再看那指腹，便留下一抹金燦燦的痕迹。

　　“這是……金粉？
”

　　秦不聞反應過來。

　　清越點點頭：“是，清越聽大人說，上次的那件婚服也撒了金粉，隻不過大人覺得撒得太少了。
”

　　“嗯？
”秦不聞疑惑。

　　清越也撓撓頭：“清越也不明白什麼意思，大人好像說什麼……他擔心找不到您。
”

　　秦不聞啞然失笑。

　　——她又不會再逃了。

　　那金粉極其細碎，如果不是燈火下熠熠生輝，秦不聞都不一定能察覺到。

　　婚服上身。

　　紅底金繡的大紅嫁衣璀璨奪目，珠光寶翠，少女戴了滿頭的珠翠，卻也不顯庸俗，反倒雍容華貴，萬物不及。

　　她站在那，唇上點了绛紅的口脂，額間點了一抹绯色花钿。

　　她稍稍偏頭，紅紗輕動，燭火幽微，影影綽綽的光被切分得細碎，頭上的珠翠也随着她的動作輕晃幾下。

　　紅色的緞面被燭火映出暖融融的光澤，少女明眸皓齒，青黛描眉，金色的流蘇披肩墜了金墜，那婚服嫁衣繡工極其精美，華光流轉。

　　一旁侍奉的婢女皆是看得入了迷，一直等到秦不聞疑惑地看向她們：“怎麼，不好看嗎？
”

　　那群侍女才終于回神，忙道：“好看好看！
”

　　清越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她攙着秦不聞，往外房走去。

　　“姑娘您在這兒等一會兒，清越還要再給您備上些東西。
”

　　雖然秦不聞被折騰了這麼久，瞌睡也早就跑得七七八八了，但周圍全是忙碌的身影，秦不聞一個人坐在桌案前，略微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突然，秦不聞動了動耳朵。

　　聽到聲音後，秦不聞提着裙擺，獨自走出了房間。

　　偏院内來來往往的小厮下人忙活着，倒是沒人注意到秦不聞這個“準新娘”。

　　秦不聞看着空中盤旋的信鴿，三兩下撲騰着，最後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取下信紙，秦不聞讀過之後，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她深吸一口氣，放走了信鴿，便哼着小曲又回到屋中，乖乖地等待着清越。

　　清越抱着一包用紅紙裹着的桂圓紅棗，放在了秦不聞手上。

　　“姑娘，這個您拿着，一會兒大人要帶着您走一圈長安城。
”

　　秦不聞愣了愣：“還要在長安城走一圈？
”

　　上次也沒有這種規矩啊？

　　清越無奈地笑笑：“是，接親的馬車就要到了，大人的意思是，有很多事情，想讓姑娘親眼去看看。
”

　　秦不聞不懂季君皎的意思。

　　罷了，反正她婚事也沒出什麼力，就由着季君皎安排吧。

　　這樣想着，秦不聞反倒是放下心來，手上抱着那不算多的紅紙包，乖巧地回了内室床榻上坐等。

　　又過了一會兒，門外的鞭炮聲破開了寂靜的黎明。

　　下一秒，無數的焰火鞭炮齊齊在空中炸開，好似要将這長安城的天兒映成白晝！

　　偏院外的下人都出去看熱鬧了，不多時，清越捂着耳朵，一臉激動地來到秦不聞跟前。

　　“姑娘姑娘！
大人來接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