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438章 我與自己打了個賭
宮溪山其實清楚,他不是多麼良善仁慈之人。
世間苦難無數,他也不過一介凡人,哪裡救得完呢?
可他偏偏做了一回蠢人。
——救不完便救不完吧,他隻看到了秦不聞一個。
容疏不明白。
在他成為國師之時,他的師父,也就是曜雲的前任國師,在仙逝之前為他留下一封書信。
書信中提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竟然是說,若是有能力,多幫一幫那位長安王殿下。
似乎世人都以為,長安王秦不聞燒殺搶掠,嗜血成性,是以人嫌狗憎,無人敬重。
可他的師父,他那位萬人之上,受人追捧的國師師父,在書信中囑咐最多的,便是善待那位長安王殿下,若是那位殿下當真遇到難處,便幫她一把。
——長安王秦不聞,似乎也不是無人關心,無人在乎的。
容疏眸光晃動,他看着面前笑得坦然的宮溪山,喉頭收緊。
他張張嘴,分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話到了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風灌入他的喉頭,像是吞了一萬根銀針,生澀疼痛。
宮溪山笑了笑,那風力道似乎太大了,将他的身子吹得搖搖欲墜,他站在夜風的高處,比那淩雲閣的通天石還要寂寥。
“容疏,放了宴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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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不聞聽到樓頂上傳來腳步聲的時候,視線移到樓閣内。
容疏走在前面,看到秦不聞時,目光冷淺。
身旁的京尋見容疏要走,便上前一步,攔住了他的去路。
容疏輕輕開口,嗓音如空谷幽澗:“我去将宴唐放出來。
”
京尋依舊沒動,隻是看了一眼身旁的秦不聞,等待着她的指令。
秦不聞點了點頭:“京尋,跟他一起去。
”
“是。
”
收了劍,京尋跟在容疏身後,下了淩雲閣。
秦不聞沒立刻走。
她又站在樓閣邊等待片刻,終于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少女盤腿坐在屋檐之上,一隻手撐着下巴,歪頭看向走下樓梯的來人。
似有所覺,宮溪山停下腳步,擡眸朝着秦不聞看去。
月色掩映,少女背對那清風朗月,銀光冷冽,襯得她整個人澄澈清明。
少女席地而坐,看到宮溪山,眉眼彎彎:“宮先生,你還挺會勸人的嘛?
”
宮溪山抿着唇,清咳兩聲,迎着夜風:“秦不聞,你身子那麼弱,别在窗外待着。
”
“哦。
”
秦不聞應了一聲,終于舍得起身,一個縱身便輕松地站在了宮溪山身邊。
她聞到了宮溪山身上熟悉的藥香與桃花香,不覺笑道:“小魚呢?
”
“在學堂讀書,他很喜歡識字念書。
”
秦不聞不相信地眯了眯眼睛:“騙人,上次我見小魚,小魚還說你總是兇他呢。
”
宮溪山聞言,也不禁笑了笑:“秦不聞,怎麼好像在你看來,我像什麼不近人情的大魔頭嗎?
”
秦不聞皺皺眉,上下打量宮溪山一眼,略加思索地開口:“嗯,挺像的。
”
宮溪山氣笑了,低啧一聲,剛想說些什麼,便猛地皺眉,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咳咳咳——”
秦不聞嘴角的笑意頓住,她就站在那裡,看着面前的宮溪山,任由那朦胧的月色将他包裹其中,模糊冷淡。
“宮溪山。
”
秦不聞清淩淩地開口,語氣平靜如常。
宮溪山也終于止了咳嗽,臉色泛着氣血上湧的紅暈,擡眼略微有些疲倦地看向她:“什麼?
”
“我回京城之前,跟自己打了個賭。
”
宮溪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沒有答話,像是在等待秦不聞的後話。
秦不聞定定地看向宮溪山:“我對自己說,如果找不到治愈你和宴唐的方法的話,我就殺了宋雲澤,讓你跟宴唐代替賢王瑞王的身份,葬在他們的陵墓當中。
”
“什、咳咳咳——什麼!
?
”宮溪山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眼睛,眼眶猩紅。
秦不聞說這話時的語氣十分平靜,但沒人會覺得她說得是假的。
“宋雲澤與宋承軒那種人,死後也成不了什麼好人,用那麼好的陵墓沒什麼用。
”
“所以,如果你跟宴唐死了,我就殺了他們,把他們死後的陵墓跟你們調換。
”
宮溪山又氣又笑:“秦不聞,你瘋了?
”
秦不聞好像并不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多瘋狂,甚至覺得十分合理:“反正宋雲澤意圖謀逆,即便不死也會被宋謹言打入大牢關一輩子。
”
既然這樣,那還不如到時候在圍剿宋雲澤軍隊的時候,把他一刀殺了呢。
宮溪山抿唇,呼吸終于緩過來幾分,正色道:“秦不聞,你這樣做會被文武百官彈劾的。
”
秦不聞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又不在乎。
”
——她被彈劾的次數多了去了,也不在乎這一次兩次。
見秦不聞當真不是在開玩笑,宮溪山吐了一口濁氣,認真勸誡:“秦不聞,你不必如此。
”
“宮溪山,你應當清楚,”秦不聞的聲音分明平靜溫和,卻帶着幾分不容置喙的語氣,“我做了決定的事,誰也改不了。
”
說着,秦不聞頓了頓,又露出一抹笑意:“如果不想讓我做出這種‘瘋事’,不如聽我一句勸,好好活着。
”
宮溪山愣怔一瞬,許久,他才垂眸輕笑:“秦不聞,你這是強人所難。
”
秦不聞不置可否:“宮先生,我這人啊,不信天命,偏要強求。
”
說着,秦不聞定定地對上宮溪山的眸。
“宮溪山,宴唐不能死,你也不能死。
”
當初她聽說東離那位蘇牧皇子,手中有治愈痨病的藥方,她已經寫了信,着手讓蘇鏡去尋了。
如果蘇牧願意交出藥方,自然是皆大歡喜,對于東離的内政,秦不聞樂得當個甩手掌櫃。
但如若蘇牧軟硬不吃,偏要硬撐到底。
——秦不聞也不介意帶着鐵騎,踏平蘇牧軍隊,逼他說出藥方下落。
她已經沒多少耐心了。
宴唐的痨病,還算有線索可查,有足迹可尋,但宮溪山的蠱毒……
想到這裡,秦不聞的臉色冷沉幾分。
天道有何不可違?
就算是十殿閻羅來了,她也偏要留住宮溪山這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