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437章 他心疼
像是終于聽到了旁人的問詢。
宮溪山輕笑一聲,卻是緩緩起身。
少年長身玉立,身姿颀長,他将書畫收起,并沒有在意那些人眼中的疑惑與不解。
“春日很好,”像是回答剛剛那位張公子的問題,又好似答非所問,自言自語,“我喜歡春日。
”
說完,宮溪山沒再逗留,朝着衆人微微欠身,拿着字畫下樓,離開了攬春樓。
春日确實很好。
宮溪山手上拿着書畫四處張望,朝着秦不聞離開的方向走去,卻發現她進了皇宮,久久沒有出來。
宮溪山便是在那時,又見到宴唐的。
那時的少年遠沒有如今成熟,隻不過年紀輕輕,便有了沉穩冷靜的文人風骨與氣質。
在皇宮外等她的工夫,宴唐上前,朝他微微欠身:“宮先生,久仰大名。
”
宮溪山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公子認識我?
”
宴唐笑得溫柔和煦:“宮先生的大名,長安城應當無人不知。
”
宮溪山謙遜地回禮,身姿挺拔,芝蘭玉樹。
“在下想請問宮先生一個問題。
”
宮溪山微微颔首:“公子請問。
”
宴唐笑笑:“來長安城的路上,聽說宮先生在春闱期間來到京城,是為了參加見面的科考,不知可當真有此事?
”
宮溪山聞言,淡淡一笑:“這位公子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
”
宴唐笑了笑,不置可否。
宮溪山的目光看向遠處那巍峨的皇宮,許久,他啞然失笑:“隻是謠傳罷了,在下來長安……隻是看看春闱的繁華場景,志不在此。
”
“是這樣啊,”宮溪山笑得溫和,“是在下唐突了。
”
頓了頓,宴唐繼續笑着:“我家殿下也聽說過宮先生,聽聞了宮先生要參加今年科考的消息,原本很是期待。
”
宮溪山稍稍愣怔:“她……很希望我參與春闱嗎?
”
宴唐點了點頭:“嗯,殿下的意思是說,若是有宮先生參加科考,曜雲可添三分文氣與底蘊。
”
自曜雲建成以來,文武皆興,盛極一時。
隻不過後來,曜雲周邊戰亂不斷,為保衛邊疆,曜雲多武将良臣,少文臣官員。
這種形勢,在秦不聞從将軍成為長安王後,更加明顯。
曜雲文人墨客衆多,隻是苦于長安王的“壓制”,自認懷才不遇,不肯入仕。
這幾年,曜雲皇帝大肆獎賞文臣才子,廣納賢才,多多益善,形勢這才一點點有所改觀。
如若有宮溪山參與春闱,想必今年的科考,将是曜雲奇觀。
“不過,這些都隻是殿下的期許罷了,”宴唐笑得溫和淡然,“至于作何選擇,端看宮先生的意思。
”
“殿下常與陛下共同參與殿試,選拔人才,所以對曜雲的有志之士,也是求賢若渴。
”
說完,宴唐的目光落在了宮溪山手上的字畫上:“宮先生,這是……”
宴唐指了指宮溪山手上的畫作。
半晌。
宮溪山輕笑一聲,往後退了半步,語調不疾不徐:“沒什麼,有勞公子了。
”
宴唐笑得善解人意:“我看宮先生在這裡站了許久,可是有東西要交給殿下?
在下可代為轉達。
”
宮溪山搖搖頭:“不必了,多謝公子。
”
——他想親自送到她手裡。
他想,在他登入皇殿,參加殿試時,親自送到她手裡。
宮溪山志不在仕途之上。
可是她說,若是他在,曜雲可添三分文氣。
他便不想辜負她這份期許。
罷了。
若是能離她近一些,也沒什麼不好的。
宮溪山甚至自己都意識到,他對于秦不聞,過于偏袒了。
隻是到最後,宮溪山春闱魁首,卻未參加殿試。
——長安王死了。
據說,從那浔陽城的高樓上,一箭穿心,墜落城樓。
得知此事的宮溪山,一幅字畫将将落款,‘見聞’二字,亂作一團。
他見不到秦不聞了。
思緒至此,宮溪山回神。
他看向面前眼眶猩紅的容疏,眉眼坦蕩從容:“容疏,我想這樣做。
”
曜雲可以沒有這三分文氣與底蘊。
可不能沒有九分匪氣與膽識。
那是秦不聞才有的東西。
容疏雙手微微顫抖,他面露不解,眸光晃蕩:“兄長,那你呢?
”
“你沒了你的‘道骨’,做不成國師,天譴加身,你活不久的。
”
他甚至,連作為“宮先生”的右手都擡不起來了。
他引以為傲的書法字畫,如今竟然連筆都提不起來了。
“兄長,那你呢?
”
宮溪山什麼都沒有了。
他分明應該成為萬人之上,衆人敬仰的國師。
或者成為文人追崇,聲名鵲起的宮先生。
種種可能,也不應當是這樣的。
——宮溪山會死。
男人的臉色有些瘦削消減,他好像有些冷,緊了緊身上的衣袍,任由夜風吹過他的長發。
滿身風姿,孑然一身。
“兄長,”容疏苦笑,“我不懂你。
”
兄長為了他,抛棄了成為國師的機會,他願意為了兄長,背上罪業,殺了秦不聞。
——隻要殺了秦不聞,道運回歸,天譴便不會降到他身上。
一切都會回歸原樣。
容疏自小被父母教習,斷情絕愛,無甚情感。
他不懂宮溪山,也不懂他為什麼會為了一個,一個隻見過三面的人,性命都不要了。
宮溪山聞言,也隻是苦笑一聲。
“我也不懂。
”
夜風将他的聲音吹得很輕很輕。
像是講故事一般,宮溪山娓娓道來,十分真誠地開口:“其實,我也不懂。
”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為了她,做到這種地步呢?
“但是容疏,你知道嗎?
”宮溪山頓了頓,不知想到什麼,緩緩開口,“我得到她的傷痕與痛苦時,也得到了她的記憶與過去。
”
“很奇怪,在我得知她做的那些事後,我分明應該贊許,或者感激長安王為曜雲做的一切。
”
“但是,當我得到那些記憶的時候,我除了心疼,便什麼都記不得了。
”
世人或許在得知長安王秦不聞做的這些後,會欽佩,會愧疚,會感激,會稱贊。
但是宮溪山,隻覺得心疼。
他實在沒什麼出息。
隻是覺得,她從前的日子,過得太苦了些。
他隻是記憶輪轉一瞬,便心疼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