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426章 趕盡殺絕2
宗人府與天牢的布局全然不同,
非得是皇親國戚,才能被關押在此處,
所以明面上說是關押,其實不過是将人關在一處寬闊且擺設齊全的房間裡頭,禁足而已。
加之蕭景琰曾叮囑過納蘭措,讓他好生照拂瑞王,
故而瑞王的日常飲食起居,在這四年間從未被人怠慢過。
跟随着納蘭措一路的指引,二人停在了一間有梧桐樹蔽蔭的房屋處,
納蘭措指了指門把手上的鎖頭,道:
“王爺,瑞王殿下就被禁足于此處。
”
說話間,主事便奉了兩個紅木托盤于蕭景琰面前。
其一所呈,乃是美酒佳肴,
其二所呈,上頭蓋着一塊黑黢黢的布。
雖是看不清托盤内裝着何物,但想也知道,必是毒酒、白绫、匕首,這些宮裡頭用來賜死的老三樣了。
納蘭措道:“瑞王殿下生于皇室,一生錦衣玉食,皇上感念手足情分,特許瑞王臨行前可飽餐一頓,唯盼來世也能續上富貴。
”
蕭景琰漠然颔首,“皇兄有心。
”
納蘭措問:“可需微臣陪同王爺一并入内,送瑞王殿下最後一程?
”
蕭景琰擺擺手,“不必,本王與五哥到底兄弟一場,臨了,也想好好送一送他。
”
納蘭措恭聲應下,下令讓人啟開了門前厚重的鎖。
蕭景琰入内時,見瑞王正盤腿坐在暖座上,手中轉動着佛珠,口中喃喃經文。
他聞聽動靜,卻是眼皮也不擡,自顧禮佛。
蕭景琰細細打量着他,
他看上去蒼老了許多,明明隻比蕭景琰年長一歲,卻已是鶴發叢生,身形佝偻,
瞧着和年逾半百的老翁無二。
主事将兩個紅木托盤奉在了桌案上,躬身合門退下後,蕭景琰才頗有感慨地對瑞王說了一句,
“五哥,别來無恙。
”
瑞王手中轉動佛珠的動作一滞,緩緩掀起眼皮看向蕭景琰,
他雙眸渾濁,笑意滄桑地說:
“你來了。
”
言罷,目光也不覺落在了桌案,
在看見那兩個顯眼的托盤後,他一瞬就明白了蕭景琰此來的意圖,
于是從容地說:
“皇上留我性命四年,怎地今日卻耐不住了?
理由呢?
”
他說話的聲音有些囫囵,像是在口中含了枚棗核一樣,蕭景琰需要仔細分辨,才能聽出他說了什麼,這才答道:
“董家在薊州占地為王一事暴露,其認罪狀所雲,這一切皆是五哥在背後指使。
前朝論罪,已是容不下五哥。
能留五哥一條全屍,已經是皇兄的仁慈。
”
聞言,
瑞王眸光劇烈地顫動着,
但很快,他就複了平靜的神色,不屑一嗤道:
“罷了,遲早的事。
”
他起身,踉跄着步子走到桌案旁,
眼神并不落在蓋着黑布的‘死物’上頭,唯看着那些新鮮熱乎的佳肴,笑着落座。
又用手指關節随意叩擊了一番身旁的空座,道:
“坐吧,算是陪了為兄最後一程。
”
瑞王拿過兩個白玉酒盞來,逐一填滿後,推到了蕭景琰面前一盞,
“這幾年,為兄日日都是自己一個人,如今說話已經有些不清楚了。
”
“無妨。
”蕭景琰搖頭,“兄弟之間,哪怕一個眼神,做弟弟的也能明白兄長何意。
”
他舉起酒盞,潇灑與瑞王相碰,昂首一飲而盡。
“哈哈哈哈,痛快!
真真兒痛快!
”
瑞王敞聲狂笑,半晌又道:“我記得小時候,皇上和你我關系最好,那時候長兄還在,二哥,四哥,咱們總是在一起比武、涉獵。
”
他垂眸,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無限惆怅道:
“那樣的日子,沒有勾心鬥角,沒有滿腹算計,真叫人懷念。
如今皇上的手足,就隻剩下你我了。
”
說着又飲了一盞,目光落在蕭景琰身上,豁然笑道:
“不不不,該是隻剩下你了才對。
”
“五哥......”
看出了蕭景琰的悲戚,瑞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何好難過的?
這是好事。
與其讓我一生都困在此處,還不如早早得一解脫。
隻是我此生最恨的,便是自己的蠢鈍。
我這一生都在被皇上利用,卻還癡傻尊他為兄長,事事信任他,處處維護他,實在可笑。
”
蕭景琰一愣,“五哥都知道了?
”
瑞王冷笑着颔首,“知道了父皇當日屬意的儲君是我,知道了昔日母妃是被蕭景珩所害,知道了我與甯家鬥了那樣久,到頭來落了個兩敗俱傷的下場,皆是蕭景珩的好謀算。
哈哈,他不愧是皇帝......”
瑞王所言許多事,連蕭景琰也是前不久才從昭華口中得知的,
他被囚于宗人府,如何會消息這般靈通?
瑞王瞧出了蕭景琰的疑惑,不等他開口,便說:
“前些日子,惠妃書信一封,趁夜着人遞進來的,告訴了我許多。
我原本是不信,可方才聽你說蕭景珩要治罪我,是怨我指使董氏在薊州占地為王?
呵呵,他這般無中生有急于送我赴黃泉,倒要我看清楚了。
”
說着,眸色忽而發狠,切齒道:
“他以為我死了,他便能過上安枕無憂的好日子嗎?
賊人癡夢!
”
他忽地拿起桌案上的匕首,快速走到床榻前,以匕刃翹起了一塊地磚,從下面取出了一把用木頭雕刻成的鑰匙,将其抛給了蕭景琰,
“拿着,去找鐵匠按着齒痕鑄一把鑰匙。
瑞王府已經被封,但地窖入口的第六塊磚,其下有一暗格。
你以鑰匙啟開暗格,便能瞧見一令虎符。
那是我在儋州的私兵死士,足有兩萬數。
他們是從前父皇賜予我的。
有了虎符,你便能号令他們。
”
瑞王目光勾起幽藍的憤火,語重心長地說:
“蕭景珩已經瘋了,若有一日,他連你也容不下......你便莫要猶豫,起兵反了他!
”
蕭景琰低頭看着靜靜躺在掌心裡的木鑰匙,
那應該是瑞王一早就記下了暗格鑰匙的模樣,在入了宗人府後,以木塊一點點打磨出來的。
而蕭景琰卻并沒有收下這鑰匙,而是反手将它放在了桌案上,繼而從懷中取出了一枚褐色的藥丸,
他将藥丸遞給瑞王,貼近他的耳畔,低聲耳語道:
“這是假死藥,五哥吃下去,便會假死三日。
待你瞞天過海出殡後,自會有人來救你。
五哥滿腔恨意,要報仇,也當是由自己去報!
”
瑞王瞳孔震顫,隐有淚光閃爍,
他将藥丸緊緊攥在掌心,沉聲道:
“多謝你,六弟。
”
“五哥莫要多說,時間緊迫,先快将此藥服下。
”
蕭景琰急急回首,欲取了酒水來,讓瑞王将假死藥和水服下。
卻在轉身的一瞬,忽覺有灼熱的液體,濺射到了他的後脖頸上,
他僵愣須臾,忙轉過身去,
卻見......
瑞王竟是毫不猶豫,将匕首刺入了心房,
此刻,正揚着粲然的笑意,從容地看着他。
“五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