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一戰臨夏國已損元氣,就算聞人虎老謀深算也沒料到他們會主動出擊。
也因此,從這場戰役開始,他的預判就都在銀景弈和微生澤炎的猜想内。
戰勢按照計劃發展,聞人虎被聲東擊西之計弄得左右為難。
期間,他又得知銀龍枭禦駕親征的消息,幾個消息來回拉扯着他的注意令他自顧不暇。
種種意外使得聞人虎不得不臨時調整作戰方案,而他這一調整,正好落入幾人的算盤中。
可他察覺不對已是很久之後,更要命的是,他與銀景弈碰面時才發現,那并不是攝政王,隻是一個披了面具與其身形相近的男子。
這就意味着銀景弈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比如說他的大營。
想到這裡,所有細節都連上了,聞人虎恨得咬牙,暗自發誓如果回去黎鳳绾還在他一定要用鐵鍊把人鎖起來。
另一邊的北隴國軍隊大營中,黎鳳绾被人圍着,聽到外面腳步聲漸亂像是有人闖了進來,立刻打起精神随時準備逃走。
門口的人也離開了,這下子,黎鳳绾終于找到了機會,咬牙忍着疼要找路逃。
孰料這隻是敵人設的一個陷阱,她才出來就被一人打個正着,頭暈眼花得厲害險些暈倒。
緩過神來,她定睛一看,這外面不光有看守的幾人,還無故多出了十幾個士兵。
他們圍在周圍,虎視眈眈的不知要做些什麼。
“要不是你,怎麼會招來這麼多事,不老實還想逃,陛下為何不殺你!
”
一人氣不過走上前就要動手打人,黎鳳绾揮起匕首還回去,隻是她此刻力量下降到了谷底無法與敵人抗衡,這一擊終究是被避開了。
匕首被打落,黎鳳绾再無還手之力,被群情激奮的士兵圍住,先是挨了重重的兩腳,後又被人打得無法站起。
在那士兵還要動手時,他的雙臂被一把長劍斬斷,緊接着頭顱離頸,血濺當場。
被突來的襲擊吓住,其餘人立時望向來人,人群中有見識多的人,一下子認出銀景弈,之後便不敢上前,更别提繼續對黎鳳绾動手。
“找死的東西!
”
他不管其餘人迅速上前将人攬起,此時,黎鳳绾的臉上嘴角都是血,原本的華美衣衫被血迹和鮮血染得不成樣子。
而多日的痛苦折磨把本就消瘦的人變得瘦骨嶙峋,銀景弈怕對她造成損傷,甚至不敢用力去抱她。
“王爺,你來得好快。
”
“不快,本王帶你回去,前方有黎将軍他們,不必擔心,先閉眼休息一下,現在就帶你回去。
”
安撫好人沉默起身後,銀景弈也沒給那些士兵一個眼神,騎上黑麒立刻策馬返回城池,身後的一隊人馬卻留了下來。
等到士兵們正慶幸身在營地會有支援時,回頭一看,身後竟也多出一批人馬。
“不許殺,全部活口!
”
微生澤炎高聲喊出這一句,憤怒得雙手發抖卻隻能握拳慢慢平息怒火。
他用了平生最大的意志力才沒有立刻處決這些人,他要把他們帶回去,讓這些人好好嘗嘗被折磨的滋味。
“方統領,我先一步回城,你按計劃處理好這裡的事情帶人回營,不必與聞人虎糾纏。
”
“屬下明白”
簡單吩咐過後,微生澤炎盯了盯為首那人,忍耐片刻仍覺無用。
“朔凜,把他帶上,不許讓他死了。
”
“我帶着人跑不快”
微生澤炎睨着那人,輕蔑一笑:“他也配騎在馬上。
”
朔凜恍然大悟,立刻找了繩子三下兩下把人捆成粽子,怕把人拖死了,還找了塊被子包住了那人的上半身。
這樣處理一番後,兩人也盡快趕回。
路上,馬匹的颠簸讓五髒受損的黎鳳绾感到異常痛苦,哪怕是被抱在懷裡盡量減少沖擊,這股力仍舊是壓得她難過萬分。
“等……王爺,等等……”
她擡手拽住銀景弈的衣袖,不受控制地偏頭嘔出了一大攤血。
“籲……”
銀景弈急忙勒停黑麒查看她的情況。
“夢夢,你現在還能說話嗎?
”
“可以”ap.zx.r
黎鳳绾面色慘白,說話時嘴唇輕動隻發出微弱聲音,銀景弈靠得近才捕捉到這細微回應,愈發心痛。
“王爺,我無事,大概是被那些人踢傷了才會吐血。
這樣趕路我吃不消,你帶着我慢慢走好不好?
”
話雖如此,可銀景弈覺得她已無法分辨出自身情況好壞,當然不能放任不管慢悠悠地趕路。
“夢夢,你現在的情況很不好,不能再拖下去,必須回城找到郎中診治。
這樣,我放慢速度,不讓黑麒跑得太快,你若感到不适就拉住我好嗎?
”
嗯
她輕輕點點頭,看樣子無力再說其他,見狀,銀景弈再次催馬,放緩了趕路速度。
後面的微生澤炎與朔凜全力趕上,正好碰到了一起。
微生澤炎看向馬背上的兩人,眉頭緊皺,一下猜出了原因,轉頭對朔凜道
“紅燃認識你,你騎上它回城告訴知府派人來,還要帶上郎中,務必要快。
”
“好”
朔凜行動敏捷,剛應下便跳到紅燃背上,一手抓住微生澤炎後領将人甩到自己馬上,然後抓起缰繩策馬狂奔。
銀景弈聽到了呻吟聲,不經意向後瞥了眼,看到馬後的敵人也沒說什麼。
“爹,娘的狀況是不是很不好。
”
“不好,地上的血你也看到了,這根本不是尋常的皮外傷。
”
“前方戰事如何?
”
“一切順利,聞人虎被耍得團團轉,讓他看到了易容的人,想必他此刻已經在急着趕回去。
我讓方統領善後,那一小隊士兵訓練有素,定然能從營地安全離開。
”
“這就好”
如此,他也就能放心留下。
在看到黎鳳绾備受折磨那刻,微生澤炎心中的不妙預感達到頂峰,心中的愧疚同樣翻騰不止。
黎鳳绾來了,他的命運才會改變,若母親不來,那他這輩子或許會終止于常州的一次風霜雨雪中。
可撿回一條命的他,卻成了母親的催命符……
此刻四下無人,猶豫再三,他終是抵不過愧疚将此事告知父親。
“爹,其實,皇帝在死前還說了别的――”
“王爺”
黎鳳绾聽得到他的聲音,料到微生澤炎聰慧定會悟出此事,在他還要開口時攔住了他的話。
“他要說的事其實我早已知道,待我好些,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可好?
”
銀景弈瞧見微生澤炎無措的模樣大概知曉他是犯了錯才會如此,點頭同意黎鳳绾的法子,等到事情結束再去思量其他。
“娘……”
再次受到庇護,微生澤炎不知該怎樣表清心中悔意,漸漸落了後,待到眼中淚水消失才又趕忙跟上。
朔凜騎着寶馬一路狂奔至炎州城,守城官兵受了吩咐早認出他來,立馬開門放行。
朔凜的确不通人情世故,但是他的直白轉述卻是讓知府明白了事情緊急,直接讓人找了輛又快又穩的大馬車載上郎中從側路去迎。
黎鳳绾昏昏沉沉了一路,直到被擡上車平躺下來才徹底安心睡去。
“如何?
”
銀景弈看郎中在那裡檢查半天也不說結果,情急之下聲音不免沉了些,吓得郎中趕忙回複。
“王……王爺,王妃這是瀕死之狀啊,恐怕……”
手掌觸闆發出砰的一大聲,銀景弈單膝跪地向前,說是面目猙獰也不為過。
“怎麼會是瀕死之狀,她方才還能言語,怎麼會突然這樣!
”
“王爺,王妃身上的傷并不重,小人不知道王妃遭遇了什麼,但王妃産下嬰孩不久就被擄走想必與人發生争鬥。
在這期間,王妃身體虧虛不僅沒得到悉心照料反而餐不果腹染了風寒。
高熱反複本就是能要人命的,王妃這樣多日,而且從脈象上看,王妃還中了毒,體虛氣虧到極緻,寒氣慢毒雙雙入體,毒入五髒六腑,這樣……小人就是藥神在世也無醫治之法。
”
郎中惶恐跪地求饒,微生澤炎卻失魂落魄地湊近:“不可能的,娘明明不會死,怎麼會死呢……”
他慌亂地抓起郎中的雙臂,瘋了一樣求着對方:“不可能的!
你肯定有辦法!
朕向你保證,若你能救活娘,朕許你及家人一生榮華富貴,朕是天子,一諾千金!
”
猛地知曉對方天子身份,郎中被驚得呆若木雞,随即醒神後又十分為難。
“皇上,攝政王,小人醫術不精的确無能為力,小人拼盡醫術也隻能保王妃十個時辰。
倘若十個時辰内仍無人能解,那便無力回天。
”
說完,他再次下跪,銀景弈拉起他,立下決斷:“你隻管做你的事,本王會命人去尋高人。
”
“朔凜,去和暗衛彙合,發懸賞令,命官府一起。
凡自覺醫術高明者可來醫治,若救得王妃,得黃金百兩緞千匹,賞賜無數。
但,濫竽充數者,一律殺無赦。
”
朔凜看了看奄奄一息的人,頭一次覺得有人死了頗為可惜,二話不說立馬去辦。
馬車裡,兩個人看着郎中動手施救,心被揪着,整個車廂安靜得隻有藥箱翻動的聲音。
微生澤炎在心裡祈禱着千萬不能有事,聲聲緻歉,額頭上的汗珠顆顆滾落,急得險些哭出聲。
後來,馬車從小路駛進城,一入寬敞庭院便有數位醫者圍來。
時間緊迫,再次移動說不定會造成其他損傷,各位郎中索性就地診治起來。
懸賞令一下,很多郎中聞聲而來,他們當中有從醫尚短者,不過到底都是經過名醫傳授有個一技之長的郎中,自認可以獨當一面。
而那些信心稍缺的人懼其威嚴,怕發揮失常耽誤大事不敢前來。
至于想要濫竽充數的人,在看到“殺無赦”三個字的時候便已歇了心思。
衆人手忙腳亂地輪番上前,後又聚在一起商讨解法,說來說去最終都以搖頭結尾。
陸陸續續來了幾撥人,皆是束手無策無可奈何地搖頭走了。
銀景弈的心跟着沉到了谷底,偏在這時,前方傳來了壞消息。
聞人虎是一時被騙,反應過來後怒上心頭,識破了他們的計劃率領軍隊與臨夏國軍隊死戰。
眼下,銀景弈作為主帥必須親赴戰場才能保萬無一失,這場戰役極為重要,敗則再無翻身之機。
“炎兒,你在此主事,定然要看好每個人,不要讓小人靠近。
”
“爹,你現在就要去嗎?
”
“必須現在出發。
”
微生澤炎知道銀景弈是經過艱難抉擇最終才做出這個決定,不再問其他,目送他帶兵離開。
“娘,你千萬要平安。
”
戰場局勢瞬息萬變,但微生澤炎相信銀景弈能夠力克衆敵,于是把精力都放在了尋找高明醫者這件事上。
郎中一個接一個地來,又一個接一個地走,除了看着,他幫不上忙。
也正因如此,心中的疼與恨交織不斷,令他的憤怒無處發洩。
先前的那個北隴國士兵被馬拖得遍體鱗傷好歹是剩了一口氣,微生澤炎攔住了幾名郎中讓他們為其診治,把人和後來的士兵關押在了一起。
“歸暗閣,北隴國,一個一個,我都會記着。
”
銀景弈與聞人虎是老對手,熟知彼此戰術,隻是後來白瑜的作戰方式擾亂了聞人虎的判斷。
故而在這次博弈中,他很自然地選擇了應對白瑜的戰法去面對銀景弈多變的布陣。
常用一法不妥,所以在這次的排兵布陣中,銀景弈加上了白瑜的迂回風格。
戰至夜半,北隴國被打得潰不成軍,聞人虎不得不退回大營立即撤兵返回王城。
為了根除禍患,死士騎兵亦出力斬敵,此一戰,白瑜銀景弈率軍斬敵上萬,重創了北隴國軍隊,逼得聞人虎敗退隻得投降。
戰捷的消息在軍中傳得飛快,銀景弈卻高興不起來。
他得勝歸來,卻被告知仍無人能治。
時間一點點流逝,好似床上那人的生氣,一點點消散。
黎鳳绾自己也能感覺得到,她在郎中診治的時候已醒,聽到了各種唉聲歎氣,自然猜出了自身境況不妙。
“别苦着臉了,我隻感覺到我很虛弱,但性命無憂,應當不會有事。
”
“可是娘……”
“夢夢,你還記得發生在他們大營中的事嗎?
”
“記得”
“你怎麼弄成這樣的”
“他們倒是沒怎麼對我動手,手臂上那道傷口是我自己劃的,當時用那副模樣吓住了聞人虎。
至于身體,大概是我與他們動手才傷了根本,我不知那是什麼毒,所以後來盡量減少吃食入腹。
”
“我的身體狀況是因為毒嗎?
”
“并非,三者皆有。
”
原來是這樣
“我聽其他人說了,你們發了一個懸賞令,有重賞在前,那我想,自然也會有能者出面。
現在能做的,也隻有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