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
“我如今這樣子,恐怕沒法再上戰場,正好我也不想再坐這個主帥之位,求王爺拿走。
敵軍中有一将,金泰,他殺我愛妻,當以命償還,白瑜,亦以命相求。
”
白瑜一邊說一邊費力起身下跪,頭磕在床沿不起,好似在說聽不到答複就不起身。
白瑜說出真相的那刻,銀景弈下意識地看向了營帳外,也知曉了黎烈眼中淚為何而起。
“你已受了傷,不必再跪,金泰一事本王會幫你,凡北隴國将士,本王見到必不手軟。
”
“多謝王爺”
輕聲說出謝後,白瑜因疼痛再次暈厥,軍醫立刻上前為其診治。
除幾名心細将士留在營帳中照看,其餘人探望過後也都離去各自休整。
銀景弈風塵仆仆地趕至前線,眼下得知白瑜重傷無法再戰,心裡總歸是為他遺憾。
好在經此一戰兩國軍隊皆有傷亡,暫時不會起亂,在這期間,他還可以好好地計劃一下。
“這一年來,想必王爺也辛苦了,日夜奔波至此,王爺去營帳歇歇吧,臣已讓人将營帳收拾幹淨了。
”
“黎将軍痛失一女已是難過萬分,本王有一事不解,想問問你。
”
“王爺請說”
“黎音柔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又為何出現在了戰場上。
”
“這個……”
蔣實歎了口氣,緩緩道來:“我們也不太清楚,但知道是這孩子故意跟來,她裝扮成一個小兵,平時也不出現在人前,誰也沒想到那是她。
那天,元帥受到追擊,他一人難擋衆狼,拼了命才帶着數十人突圍,結果進城前碰到那個金泰。
纏鬥時不敵對方,我們出城救援的人被攔住,隻能繼續和那些人僵持着,眼看元帥就要被那人攻擊,那孩子突然沖出來打開了那緻命一擊。
”
“當時元帥重傷已支撐不了多久,她救下元帥後把人推向我方士兵所在,獨自一人擋住對方士兵攻擊為我們救援拖延時間。
之後她一人不敵,被敵軍……當時元帥意識模糊,兩人連最後一句話都未曾說上。
”
“後來黎烈聽說這件事,帶人清理戰場,親手将女兒屍首帶回。
元帥醒後聞此噩耗,強撐着身體起身去了黎烈營帳,在柔兒那丫頭下葬前,兩人終于見了一面。
”
“黎家女巾帼不讓須眉,亂戰中勇救元帥,可為世人所稱贊。
隻是兩人結局悲凄,實在遺憾。
”
“是啊,在來前,微臣還聽說,其實元帥與其夫人之間因出征一事已生嫌隙,沒成想這孩子還會跟來。
若是元帥早時得知會有今日,恐怕就不會與她争吵了。
”
白瑜黎音柔之間的嫌隙是什麼銀景弈心中已有猜測,但不論如何,結果如此仍是可悲可歎。
“你先去忙吧,本王還有事,稍後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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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慢走”
暗衛從側面抄近路探入北隴國境内打聽消息,同時,死士執行暗殺行動,在不驚動大軍的情況下配合暗衛解決部分巡邏兵和探子。
由于銀景弈提前部署了這些,暗衛按時趕回了營地禀報情況。
内部情況無法探查到,不過經過暗衛多方打探,從北隴國士兵口中得知如今攝政王妃被關押在營帳内,而聞人虎似乎并不着急審問。
“他也受了傷,恐怕是從奸細那裡知道夢夢性情剛烈不好對付,所以才派人先施以軟禁之法想要震吓她。
她的身體本就虛弱着,萬一……”
愛妻在敵軍手中,憂思是免不了的,聞人虎又非良善之輩,這一擔憂,種種不好的畫面便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令人心焦。
“信送去了嗎?
”
“回王爺,我們按照王爺的吩咐,抓了人直接讓他将您的親筆信送到主帥面前。
那些小兵怕死,不會不做,而且有您的名頭震懾,信,應當已經送到了聞人虎面前。
”
“下去吧,盯緊點,别讓他們抓到空子。
”
“遵命”
一連趕了多天的路,銀景弈疲憊至極,拖着身體走進營帳中休息。
期間,微生澤炎帶人趕來,因為他趕路的進度和銀景弈相近已經瀕臨身體極限,故在到達目的地後,精騎統領急于為他尋一個落腳之地。
軍營到底是軍營,軍規軍紀列着,要想進去必須經過檢查。
而巡邏的人碰到他們這一隊精兵,登時提上了警惕,其中一隊去通知各位将軍,另一隊則是與他們周旋。
“你們是何人,為何來此?
”
面對手持兵器的士兵,微生澤炎不想生事,拿出銀景弈留給他的令牌。
“這個,足夠嗎?
”
“這……這是王爺的令牌,拜見大人。
”
統領本想說這位小主子才是最大的,但得到授意後便也默認這些士兵的舉動。
“父親可在軍營?
”
“王爺在破曉時分就已經到了,現在這個時辰,應當是在營中休息。
”
“這些是大将軍派來的精騎,來助父親取得勝利,現在帶路吧,帶我進去。
”
“是”
見令如見人,士兵們都識得銀景弈的令牌,也知曉這塊令牌不可能被偷,清楚對方一行的目的後,這隊士兵樂意至極地為人引路。
因在京都時這些武将很少去攝政王府拜訪,微生澤炎這個小公子的事也就是随口一談的話頭。
直到他們親眼見到,才明白攝政王所做決定頗為明智。
小小年紀便這般從容地面對衆位将領,交談間不露怯亦不給人鑽空子的機會,松緊有度,這樣子,不愧是攝政王的養子。
将軍們心内想法各異,黎烈注意到他身後的軍隊不尋常,好奇地問了句大将軍派來了哪支精銳。
因為駐守在京都或是在大将軍手下的将領他大多都有印象。
可這次的統領他并不認識,甚至,連一面的印象都沒有。
那位統領與他們是同僚,隻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禮貌地微施一禮。
“黎将軍沒見過我也屬常理,不如我們換個地方交談,小公子趕路多日已經累了,先找個休息地方才更要緊。
”
見他這般關注微生澤炎,衆将軍心中疑惑更滿,但對方如此守禮,他們不好駁人面子,其中一人指了個營帳。
沒等統領說什麼,衆人就見銀景弈大步從那邊走來。
“不必另作安排,讓他去本王的營帳。
”
“父親”
他長高變重許多,一下子沖過去肯定會把人撞得不穩,銀景弈也早有預料,一隻手按住他的額頭把人定住。
“老實些,讓人帶你去休息。
”
“父親總是兇着臉,要是娘在,肯定會……”
他一想到黎鳳绾,思緒漸行漸遠,眼神飄忽,最後直接昏了過去。
“要是你娘在,肯定又是心疼地告訴你不要逞強。
”
統領很是緊張地擡腿要跑去扶,可銀景弈更快一步将人扶穩,随後把少年抱去營帳休息。
走前,他細看了看那位統領,命各位将軍去主營帳議事。
跟随微生澤炎而來的精騎并入軍營中,與其他人同吃同住。
各位能說的上話的将領也都聚在一處等着銀景弈的布置。
“黎将軍,你說,這也沒什麼事,王爺怎麼讓我們都在這兒等着,難不成有了新計劃?
”
“這個……我不清楚,等王爺來了就知道了。
”
嘴上說着不清楚,可他還是看向了新來的這個統領。
蔣實黎烈兩人互視一眼,大概是知道這個人有着不一般的權利,默契地沉默下來。
兵符和帥印都還在白瑜手中,就算他重傷不起,可現在他依舊是元帥。
出于某種原因,他先問了問對方來曆,可是這位統領說自己不服從其他人的命令,不會随意透露,隻表明自己曾在京都駐守。
“他的确不會主動告知來曆,諸位也不用再問。
”
“王爺”
其他将領看到銀景弈紛紛行禮,方統領知曉面前這位的本事,出于尊敬,同樣拱手施禮。
“本王見過你”
“都說貴人多忘事,可王爺隻見臣一面便能記至現在,真是臣的福氣。
”
“厲統領是父皇留給他的人,在明處守護着京都安全。
而你,則是暗處的精銳,在父皇死後你們受大将軍調遣,本應是留守京都。
”
他隻字不提疑惑,繼續說道:“而今京都有鐘将軍把守,大将軍派你過來是助我軍奪得勝利。
”
“是,當日若是王爺肯狠心一些,那臣如今跟随的便是王爺。
”
銀景弈輕輕笑了:“當年怎可與現在相提并論,心境不同自然決定不同,當年不甘嫉妒卻終究是心懷敬畏,所以本王才奔赴戰場想要揚名立萬。
如今想來……剛才你那番話,是本王想的那個結果?
”
“誠如王爺所料”
“原來如此”
兩人打啞謎般對話幾句,聽得其餘人一頭霧水。
“本王知道你不愛暴露,但這次不同,既然來到了前線,那就如實說了,免得以後生出許多麻煩。
”
“多謝王爺提醒”
方統領知道外面有專人把守,也不猶豫,當即就将京都之事說出。
“天子已逝,方彥奉大将軍之令,随行新皇左右護其安危。
”
轟的一下,除銀景弈外衆人皆感心中好似有巨石崩塌,那種震天撼地的驚懼化作實感來回沖撞,以至于現實中并無人開口,氣氛安靜得可怕。
良久,還是白瑜先不敢相信地問出了聲:“他們說方統領來時身邊隻有兩個外人,一個是王爺身邊的暗衛,另一個是王爺的養子,你說的莫不是他?
微生澤炎?
”
“正是,不過先皇逝前曾下了命令,将其姓名改為銀天麟,入宗族玉冊,今後就不再是微生一姓。
”
這消息稱之為驚天地泣鬼神也不為過,為官數十載,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聞有人這麼快地安排好了新皇的人選,不僅改了姓名,還将其列入玉冊以保名正言順。
實在是費了好大一番心思啊。
“可是皇……先皇為何不是讓王爺繼位而是選了那麼一個小孩子,何況他并非是銀氏一族,還為了他特意更改。
怎麼會這麼突然?
”
“這個我不知,我隻是奉大将軍的命令保護該保護的人,其餘的,無意參與。
”
“這……”
帝位變化關系衆多,眼下那位擁有皇帝榮耀的少年正在他們軍營中,這讓本不想質疑的武将們議論紛紛。
銀景弈不曉得銀龍枭的打算,但是他了解銀龍枭。
布局多年憑一己之力将所有勢力壓下,還能在最後時刻做出精密的謀劃,選擇微生澤炎,并不隻是一時沖動。
“好了,既然他說這是大将軍的命令,那就證明當時的決定不止一人知曉,待到回朝,一切經過自然明白。
如今最重要的與聞人虎的對戰,人在前線且有君王身份象征,難道你們還敢不聽命令去質疑新皇?
”
“王爺說的身份象征……”
“不錯,是天子令,本王看到了,那麼重要的東西,是銀龍枭親手給他的。
”
營帳内再次安靜下來,白瑜笑了笑,想到此前微生澤炎的奇怪舉動,終于明白原因。
“之前他讓柔兒拿我的書給他,想來,應該不止是翻閱書籍這麼簡單。
也罷,今日正好,王爺恢複了精神,那位新皇也來到了這裡,兵符和帥印,就都交給王爺。
之後的戰鬥,拜托王爺了”
若是旁人,在授帥印這個時候肯定是恭敬地從容接過,可是銀景弈看了看那木托上的帥印兵符,不甚在意地接過,明白了銀龍枭的另外幾步棋。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一年的時間,真是好耐心。
布局這麼久,卻在那日放下了,無論怎麼狠心,心還是一樣。
”
“白瑜,你在營帳中好好養傷,其他人去檢查各自的隊伍,清查傷亡人數,戌時去主營帳商讨下一步計劃。
方統領另有職責,那便與守營士兵一起留在這裡看護,非必要的情況無需出手。
還有帝位易主一事,本王叫諸位前來隻是為了避免今後麻煩,若有人不聽提醒随意散播消息,那就别怪本王動用軍法。
”
“是!
”
白瑜在時的軍法是軍法,可攝政王成為主帥後的軍法就不可同日而語了,妄圖挑戰威嚴者,下場隻會更慘。
微生澤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他坐在金龍寶座上,不受控制地擡手将黎鳳绾推下高台。
看着她,一點點地被下面的無盡黑暗吞噬,罪魁禍首,是他自己。
“不是我……不是我……”
這些日子的勞累加之心有愧疚,他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
不過兩個時辰,他從夢中驚醒,看着明亮的燭火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