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鳳绾和銀景弈本就在想該如何從他身上套出話來,這下可真是瞌睡來了就有枕頭,省得再去安排,而朔凜得知還有消息便先行退下通知其他人稍作準備。
要說也巧,鄭善文叫銀景弈來也不為旁的,就是想說願福的事。
他說此事是那位仙君所托,看上并留住願福是那人給他的指令。
按照鄭善文說的,是鬥星教的天華教主得了上天禦旨,要在凡間選擇二十位聖女供奉。
“當時他告訴我要好生待着這個孩子,待她褪盡身上沾染的凡氣才會派人接她。
二十個聖女,除了願福,其他人的訊息,他隻字未提”
黎鳳绾順着他提供的線索猜:“所以你的意思是,除了願福,别的地方也有這樣的孩子,他以孩童不凡為由,叫你們善待,過段時間要把人接走。
可這樣荒唐的理由,你這個教書先生到底為什麼會信?
正好出現在你們的村子,還就是信徒的孩子,難道你不曾懷疑過聖女出現在你們身邊是因為你們更容易相信這些嗎?
”
“我……當時不清楚。
”
“那褪去凡氣就是取她們的血?
”
“是,以銀瓶收之,待交接之時,他們會讓那些人親眼看到它的變化,就像之前将水變得五彩紛呈那樣。
”
“都和你說了那是正常現象,你用其他東西來回嘗試也能得到一樣結果。
可惜書中記載的過程不夠詳細,知道的也無心去做,村民不清楚就把它當做神迹。
”
她閑着的時間較多,就問了萬月那所謂神迹和法力到底是什麼。
結果聽完叙述,黎鳳绾竟無言以對,找了幾樣簡單的東西當場給她們來了一場“施法”。
酸堿與中和,還有其他物質碰撞産生的化學反應,這些都被天華教主拿去裝神弄鬼謊稱神迹。
而捉鬼滅惡這種事,說不準就是他們自己找人假扮,接着自導自演建立威望。
天華教主也的确會拿捏人心,更懂得如何發揮他教主的作用,利用教徒的信奉和追随讓他們覺得聖女降于家中是幸事,再說些奇怪的話,村民們很難不上當。
鄭善文像是羞愧難當,低着頭把一件瞞了很久的事也說了。
“其實鬥星教是有教徒名冊的,上面記了普通教徒和聯絡人姓名,哪處有教徒多少、何時有祭祀活動,那上面都有記載。
還有一些特殊的日子和人名,都會用朱筆勾出。
”
“在你們來之前,仙君――哦不,他來找過我,當時還很急,說那個是很重要的東西,七槐村是個小村子,不惹人注意。
所以他就讓我暫時保管,等到風頭過了再拿給他。
不過我沒想到,追他們的人是你們,萬月又是你們的下屬。
”
“那個東西我沒敢多看,找了個不識字的老人幫我藏着,我被抓的這幾天,那東西還在他手中,那本冊子,是不是真的很重要?
”
“聽你這麼說,那個冊子确實很重要。
”
他小心地擡頭觀察銀景弈的神色,看了半天也沒發現他有怪罪之意,緊張惶恐也少了點。
“朔凜他們去那邊抓人,人不能少,程遠,你去拿東西。
”
“王爺,那我呢?
現在,我是不是也能回去了?
”
怕銀景弈誤會,鄭善文特意強調:“我不是想逃脫責罰,隻是那個老人認人,當時我又告訴他别人要都說沒有,我不去的話,他不會交。
你們不知道,他挺固執的,威脅他不會聽,反倒會跟人罵起來。
”
程遠從後面站出來
“我可以偷偷進去把東西找出來,不必和他碰上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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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善文輕咳一聲:“你知道他會把東西放在哪裡嗎?
他也不一定是藏在家裡。
我囑咐過他不要把東西放在明顯的地方。
有可能是在外面或者樹林子裡,再或者,牆縫裡,你總不能……把所有的牆都拆了看吧。
”
“這……”
像他說的,程遠做不到把這個村子以及山裡每個地方都翻一遍,浪費體力不說,還容易被人當成賊送到官府,于是他轉頭去看黎鳳绾。
“……這樣肯定不好找,那就給他松綁讓他去吧,安城也說了,他不會武功,再怎麼樣也不會跑遠,這冊子也是他供出來的,程遠一步不離地跟着他,沒事。
”
“嗯,給他松綁,程遠,你帶他去找吧。
”
程遠帶着鄭善文去七槐村找信徒名冊,朔凜那邊也整齊了人手,銀景弈走前又一次囑咐她道
“小心些,等本王回來,帶你去星回梅莊看梅花。
”
“好啊”
黎鳳绾送上了一個大大的擁抱,銀景弈很早以前便已習慣她這樣直接表達心意的方式,雙臂回攏将那滿腔情意收下。
出去的時候将近傍晚,銀景弈跨上黑麒打頭,其餘人騎馬跟随身後,而衙門的人早已得到消息埋伏在留雁溝附近,隻等攝政王下令。
二十裡的路,銀景弈騎馬行路,不過半個時辰便到。
天色漸黑,等他見到埋伏在周圍的官兵,暮色已完全占據長空。
這次停下,黑麒很配合地降低踏地力道跟着主人走過去。
銀景弈命令官兵從兩側圍抄,他自己則帶着身邊的幾十暗衛徑直搗毀鬥星教老巢。
留雁溝最中心的位置自然就是他們主事的地方,暗衛行事以快準狠為原則,一進主屋便拔出刀劍與之拼鬥。
鬥星教的信徒多是些百姓,會武功的也隻是少數,碰到常年訓練以殺人制人為主的暗衛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
銀景弈還沒動手,這屋中的人就倒了大半,試圖逃跑卻被攔截下來的“仙女仙君”也在其中,被他一眼看到,他看着那個男人,想起年秋提的條件,在這場混亂中緩步走上前去……
黎鳳绾在房中和風钰钰微生澤炎說話,就這樣過了半個時辰。
她知道他已經到了,盡管結果已定,但她仍是挂念着銀景弈。
除了這個,她還在想程遠為何還沒回來,風钰钰看她擔心,出言勸道
“绾绾,你别擔心了,來去需要的時間也不短,萬一那個老人真把東西藏得很遠,或是記性不好一時忘記了,找出來也需要時間。
”
黎鳳绾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喃喃自語
“天都黑了,要等事情結束,恐怕也要半夜了。
”
“小绾!
不好了!
你丈夫出事了!
”
黎仁奔神色慌張地快步走進屋中,因為走得太急,差點摔了個踉跄,穩住身體後猛一擡頭看到了風钰钰,怔了一怔,想起有更重要的事也來不及問,直接跨了一大步走到黎鳳绾面前,顫着擡起沾了血的雙手給她看。
“你看!
門外來了個人,好像是你丈夫身邊的,他好像是…是被人砍傷了,還說主子中了敵人陷阱,也受了好多傷!
他死了我們不會也被殺吧!
”
滿目的鮮紅刺激到了黎鳳绾的神經,她來不及多想,立即起身走出門要去看那個受傷的人。
風钰钰被這變故驚着了,好在沒有被吓得失去思考,安撫了微生澤炎幾句把人交給英蘭照看。
今夜比往日冷了許多,街上的人很少。
此時,一個渾身是血的青年正無力地靠在牆邊痛喘着,黎鳳绾一推開門就看到了這樣一副場景。
“他人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
“王妃,主子帶人去留雁溝,但他們設了陷阱在那裡,官兵被引入山林。
他們還請了歸暗閣的殺手來幫忙,我們被偷襲,主子派我回來報信,讓我來求救兵帶王妃離開這裡。
”
“我不會走的!
”
黎鳳绾的語氣十分堅定,才要去牽紅燃就被安城攔下,他看了眼那個受傷的人,轉頭去勸黎鳳绾冷靜下來。
“主子,我不認識這人,不能确定他就是亂說,但王爺不會做無把握之事,一個苟延殘喘的鬥星教再厲害,也絕不會讓他深陷其中。
”
黎鳳绾登時頓住,心中沉沉又猶豫難定,她怎麼會不信銀景弈,手段高超的攝政王,又是馳騁疆場的戰神,名号杵在那裡就是讓人安心的定海神針。
可是,萬一呢,萬一那些狡猾的人真的設了陷阱呢?
馬有失蹄,銀景弈的确是強大威猛讓敵人害怕,但他也不是神,不會……
“主子,你冷靜地想一想”
“安城是吧,你這樣有為主子想過嗎?
要麼你就讓王妃過去,要麼我們就趕快送王妃離開!
咳咳咳――”
黎鳳绾被他咳嗽聲吸引,不知怎的,忽然就平靜下來,視線落在他身上的傷口細細打量,目及傷痕所在,眸光一凝,确定那些傷痕無法造成如此的出血量時當即退後喊道
“安城!
”
那人自知暴露,在安城上前的同時從懷中掏出一把短刀抵上,頃刻間兩人便過了數招。
黎鳳绾拔出匕首欲上前一刀解決那人,一把同樣鋒利的短匕卻貼上了她的脖頸,讓人一動也不敢動。
“啊!
”
後趕來的風钰钰沒料到才這一會兒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惶惶然尖叫一聲,夜闌看清那把匕首後挺身擋在前面,掌中寶刀将要出鞘。
安城将那人一劍穿心,回頭去看,發現黎鳳绾正被人挾持着,而那人竟是――
“小绾,你别怪爸!
這裡實在是太讓人害怕了,我們回去我們的世界,那裡什麼都有,也不需要你費盡心思去争寵,多好。
”
說話時,黎仁在顫抖,顯然是頭一次幹這種事緊張得不行又在強撐,怕被傷着還奪過了那把黑曜石匕首扔在了一邊。
黎鳳绾感覺到自己脖頸那處被他割破了流出了血,不過這也沒關系,她此刻已不再去想更多,早就涼透的心徹底絕望。
“呵,爸?
你有資格擔這一聲爸嗎?
這些年你們都做過什麼自己不清楚嗎,還需要我一一點明?
”
黎仁态度強硬,在回去這件事情上不讓分毫:“小绾,你聽話!
今天,無論你說什麼都要跟我們回去,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與其這樣寄人籬下,還不如回去過自己的生活。
”
這時,一輛馬車從不遠處駛來,黎仁目中放出光芒,仿佛見到了回歸現世的天車,他将手中匕首握得更緊了。
不知是夜深沒有看到鮮血流出,還是根本就不在意,黎仁一直沒将匕首從黎鳳绾身上拿開一寸。
“黎仁,快!
快點帶小绾上來。
”
王曉悅趁着衆人慌忙從後門溜走,上了這輛馬車,看到門口這麼多人,便急忙催促黎仁趕快上車。
“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
“别廢話!
跟我走”
黎仁料到那兩個高手在乎黎鳳绾的安危不敢随便動手,攥着匕首一步一步地推着人前進,他這樣警惕狠辣,安城和夜闌哪敢沖上去直接将人殺掉,隻得看着對方慢慢走近馬車,看着黎鳳绾被帶離這裡。
坐在馬車前面的人一看人已抓到,立馬駕駛馬車離去,速度一點不慢。
“你留在這裡等王爺回來,我去追!
”
安城不想耽誤一刻,牽出紅燃就追了過去,但他也不敢追得太緊,怕黎仁再拿人威脅,有了顧忌,速度自然也比不上那輛馬車。
他跟着追出城外,遠遠地盯着,在拐角之處,馬車從視線消失一瞬,等他拐過去,再看向前方,居然有兩輛馬車在一同行駛着。
錯愕間,他沿着一條陌生的路來了一條岔路口,借月華之亮,安城看清了地上的車轍印,看清了那兩道一模一樣的印子,且兩邊都傳出了車馬行駛的聲音。
他低聲咒罵數句,聽聲音漸遠,憑着感覺選了一條路。
黎鳳绾坐在馬車裡,當然也聽到了另一輛馬車的聲音,出聲嘲諷道
“哪怕是到了異世,你們也一樣奸詐,如此周密的計劃,根本不是你們能想出來的。
這兩日你們沒出這裡,一定是有外人在幫你。
這樣的招數,是誰教給你們的,你們要幹什麼?
”
現下黎仁掌握了她的生死權,被壓了已久的優越感又漸漸冒頭,呸了聲
“有又怎麼樣,你以為有個王爺給你撐腰就了不起了?
現在不還是落到了我們手裡。
我說過了,你必須和我們回去,做鬼也要做那裡的鬼。
”
說到“回去”,黎仁腦海中響起的竟是那時銀景弈的厲聲警告,他的确是怕,怕極了小命會被那人碾碎,但虛榮心作祟,他又想賭一把。
賭銀景弈并沒有那麼通天的手段,賭那時攝政王的警告隻是一個無法實現的威脅,赢了的話,那他們就可以或許繼續享福。
甚至,他還帶回了黎鳳绾,幸福日子的誘惑讓他覺得這個賭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