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而至,急雨沖淨磚瓦上的塵埃落土,将其裹在水中從檐角流下。
而在一些沒有青磚鋪地的地方,那些雨水混着泥土濺到了行人的衣衫,即便手上撐傘,天晴時的潔淨衣衫也沾了些許泥垢。
京都外的軍營裡,在這場滂沱大雨中,一群脫了甲胄的将士在泥水裡扭打在一起,怒吼聲、勸解聲在轟隆雷聲和嘩啦雨聲中此起彼伏地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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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汗衫濕透,雨水一股股地從他們身上流下,最後被勸住的人都立在雨中,任由大雨澆下,成了一群落湯雞。
黎向灏站在雨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怒瞪着對面的崔劍,怒聲狂吼
“你就是這麼效忠将軍的!
有什麼你說啊,大家一起想辦法,可是你一聲招呼不打就要走,你以為軍營是你家嗎?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你現在這樣就是一個逃兵,你和逃兵沒區别!
”
崔劍平時老實不愛說話,和黎向灏關系很好,但是今日聽到他指責,素日的怯弱内斂不知丢去哪兒了,第一次鼓起勇氣吼了回去,雨水也灌進了嘴裡
“逃兵又怎麼了?
我現在甯願當一個逃兵,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裡,你攔着我我們就再也不需要當朋友了,一刀兩斷!
”
“你瘋了嗎?
!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你說啊!
你遇到事情為什麼要自己忍着,告訴我們你又不會掉塊肉。
”
旁邊幾人死死拉住黎向灏,對面的幾個人也拽住了崔劍,一邊讓他冷靜一邊将人拽回屋裡。
黎烈傷好了一半,本來是在軍營裡找些清閑的活想着能做一些是一些,沒想到老遠就聽到那邊雨中打鬥的聲音,連忙跑出來查看。
“你們幾個小子鬧什麼鬧!
都給老子回屋去,有什麼事好好解決,非要打一架浪費時間?
都給老子滾回去!
”
衆人一看将軍出來了,連拖帶拽地将人扯回屋裡,黎向灏和崔劍都是差不多的男孩子,被長輩一通好罵自然不敢頂撞,低着頭被押回屋裡。
隻不過崔劍被打濕的眉眼仍舊透露出一股倔強與悲傷,即便到了屋中也不願低頭,更不去看黎向灏那邊。
黎烈對待兩個女兒很有耐心,因為他記着妻子的囑托,不想自己五大三粗的,也把小女孩養成那樣。
雖然他沒覺得像白瑜那樣有書生氣的不好,但是他自己是将,對黎向灏這個小男孩那可是從小就當成兵來練,想讓他們有些兵将的血性。
時間一長這黎向灏也就和他一樣皮厚禁打,黎烈也不慣着他,尤其是在兵營的時候,發生的事和自己兒子有牽扯,他語氣重了許多,多看了黎向灏幾眼
“說吧,你們幾個要幹什麼,大雨天的鬧什麼呢,安生日子過夠了是吧!
黎向灏,你說,發生了什麼。
”
黎向灏從小就怕黎烈發火,方才的氣勢一下沒了,小貓似的低下頭,道:“是崔劍,他去找人說要離開這裡,我問他他也不說話就把我推開,鐵了心要出去。
”
黎烈看向同被澆成落湯雞的崔劍,道:“你可知道擅自離開軍營可是有違軍令,那是要被杖打的,你如果有難處,怎麼不去和白瑜說?
”
崔劍仍是抿着唇,直到決意勝過了他内心的情緒才跪在地上,磕頭磕得聲音響亮,哽咽道
“我就是想出去,将軍你讓我出去吧,我家出了事,我求求你讓我回家吧,我會回來的,不會當逃兵。
”
白瑜聽到這件事也趕了過來,一進門就看到崔劍磕頭哀求,便對黎烈道
“将軍,既是他自家事,那你讓其他人先下去吧”
“那好,你們聽軍師的話,都回去老實待着,換身衣服别得了風寒。
”
“是”
黎向灏看了看白瑜,似乎是不想出去,他想在這裡弄清楚事情,可是黎烈看他沒走,斜眼看他
“怎麼,軍師說過你們能留嗎?
軍營裡就要聽令,不然要你來幹什麼,你給老子滾回去換衣服。
”
“……是”
黎向灏被其他幾個兵扯着回去了,這時白瑜才坐到凳子上看着崔劍,态度極其認真
“我知道你,你和黎向灏一樣都很努力,也做了不少的事,表現也一直很不錯,這些我們都看在眼裡。
你可以出去,但是要給我個理由,畢竟違抗軍令是要挨軍棍的,沒有指令,沒到期限,你不能擅自離開。
”
崔劍見四下無人,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白軍師,我娘得了重病,我想回去照顧她,是她讓我從軍的。
但是她現在過得不好,連買藥的銀子都沒有了,她怕我擔心才一直不告訴我,可是這些天我收到了一封同鄉寄來的信,我怕她出事。
”
“你怎麼不早說,早說早讓你走,人命關天這可是大事,沒銀子和那個小兔崽子要啊,關系不是都不錯的嘛,實在不行跟我們要啊,怎麼閉着嘴不說話?
”
“将,将軍,我是,是……”
黎烈看上去要急死了,可一旁白瑜卻道:“他怕軍營裡的人會瞧不起他,也怕和黎向灏他們要銀子會被拒絕,連朋友都做不成。
”
白瑜很早就注意到了崔劍,所有人都在走了之後他還會在角落裡看見崔劍拿着兵器在練。
因為崔劍身體素質比不上李向灏他們,所以在訓練時都會跟不上腳步,在背後找時間偷偷地練不讓别人發現笑話他愚鈍,但是沒想到他會遇到這樣的事。
這樣性格的人會默默咽下苦楚,努力用自己的方式開辟一條生路,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低頭求人。
但是如果他沒記錯,近年來在軍饷這方面銀龍枭從沒差過他們,哪怕是上次赈災的事緊迫,也是募集了一些官員的錢财,因為這個攝政王和皇上還被某些人背後非議。
将士的軍饷,從來隻多不少,甚至對那些家境不好的還有特别照顧。
崔劍年歲小些,但是也已經從軍多年,這些年,白瑜看他省吃儉用省下的積蓄也絕對不少,不至于到連藥都買不起的地步。
要麼就是崔劍的娘被人坑了銀子、或是有人刻意刁難才會有如此艱難處境,要麼――這軍中有了米蟲,近在皇城都敢伸手。
前面的問題他們可以不用擔心,崔劍可以讓人去幫忙,經過協調報官可以很好地解決這種事。
可若是後一種可能,他們是該查一查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裡,天子腳下,不容此等髒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