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璞被攥了個猝不及防,沒料到她會有這麼大力氣,手腕險些被她擰脫臼。
幸虧這時的黎鳳绾沒有太複雜的思維,似乎是覺得他不像壞人,聽他喊疼就松開了手,然後側身躺下,繼續戳自己手上的淤傷玩。
“我看你多半是腦袋磕壞了,真可憐,看樣子,正常的你應該也是個有趣的人,能不能恢複,就看命運了。
萬一老天不眷顧,你以後變成個癡傻兒,也不知道你那些家人還要不要你。
”
林璞自己嘀咕了幾句,黎鳳绾沒聽清,玩累了又睡過去。
正午之前,黎鳳绾醒了兩次,兩次都趕上林璞看她。
林璞看她像傻子,她看林璞時也覺得對方像個傻子,兩個“傻子”就這麼大眼瞪小眼。
不過每次都是林璞堅持得時間更長,能把黎鳳绾熬得發困。
“又困了?
既然你都醒了,那我問你幾個問題呗。
”
“嗯”
“你叫什麼?
”
“叫什麼?
”
這個問題,黎鳳绾不知道,張了張嘴沒說出答案,接着很自然地去想,思考時頭疼欲裂,痛吟着抱着頭,将身體的其他疼痛忽略掉,隻感覺有人在拿着錐子撬開她的腦袋。
林璞沒料她會如此,忙伸出手去拉着她的雙手阻止她傷害自己。
“好疼,我不知道是誰,我的名字,疼。
”
“行,疼就不要想了,喝水,去喝水,喝點水,不想了,我去給你拿水。
”
她連說話都沒力氣,被林璞強行轉移視線,看着屋内東邊牆角的那株萬年青漸漸冷靜下來,眼神放空,又恢複了那個發呆狀态。
林璞松了口氣,在她眼前揮了揮手,黎鳳绾被擺動的物體吸引,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他不如那盆綠植,又看向那個方向。
“……我那麼不堪嗎?
”
林璞沉思,然後拍了下腦袋,自言自語:“那是個死物不會動,是我惹得你頭疼所以才不想看着我吧。
”
他想了一陣,囑咐她道:“你在這裡待着别亂走……看你這樣也不像是能走的,反正,你就老實點吧,我去去就回。
”
黎鳳绾仍舊是愣愣的一如初醒之時,再被叫回神,突然感覺到手上多了個東西。
有東西在手上動着,她就低頭去看,發現是一隻毛茸茸的小狗。
小奶狗不大,像是才從窩裡被抱來,身上還是熱熱的,四條腿踩在她大腿上翻動不停。
“這是村長家的狗,足月了,也斷奶了,可以送給别人養着。
我給你抱來一個,看你眼下這樣子,和它玩正好。
你要是走了,可别指望着留下它給我養,你找到家人回家了也必須把它帶着,不然我就不給你了。
”
林璞極為認真地給她講了下處理辦法,結果再一低頭,那一人一狗玩得正好。
黎鳳绾用食指輕碰小狗那黑乎濕潤的鼻子,被它用兩隻前爪抱住,就着這個姿勢帶着小狗前後一晃一晃的,像是在蕩秋千。
“罷了,等石振回來就好了,就盼着他們看到你這個樣子還能夠帶你回去。
”
林璞端着高人姿态繼續去整理那一堆藥材,這一坐就是半天,半天的時間裡,他又是聞辯又是稱量,沉浸其中格外會神。
在這半天,黎鳳绾也維持着一個姿勢,同樣聚精會神,逗小狗崽逗得不亦樂乎。
但藥有盡時,那隻小狗崽玩累了在她身上趴下,蜷着身子睡了。
“哎――”
林璞從凳子上起身,伸了個懶腰,見到黎鳳绾還在坐着,歎了口氣就去做飯,想着她如今情況,沒做太油膩的東西,隻備了些清粥小菜。
“你還把它放在腿上,真這麼喜歡,等你回去别忘了把它也帶回去啊。
”
他拎着小狗崽的後頸把它放遠些,黎鳳绾擡手想将它撈回來,林璞笑着逗她。
“我又不扔它,一會兒就還你,你先吃飯,吃完了再和它玩,我可不想虐待病患,哝,拿好了别灑到身上。
”
一手拎狗一手遞碗,整套動作連貫,黎鳳绾攔不到,就順勢接碗乖乖地喝粥。
林璞是想給她擦擦手的,一回頭卻看黎鳳绾一手拿着一方絲帕墊在摸狗的那隻手上,另一隻手拿着勺子不緊不慢地舀粥喝。
“這下,我更好奇你原本是個怎樣的人了,警惕和心細都像是骨子裡帶的,哪怕是受傷到這個地步也還保留着這樣的反應,你到底是遭遇了什麼啊。
”
是從富貴人家出來的,神志清醒前也必然是個聰慧有勇的人,看這這着裝,不像個刺客,追殺,應該是私仇,那會不會招惹上……
“林璞”
石振喘着粗氣跑進門,一進來就把林璞拉到角落,壓低聲音确保黎鳳绾聽不到
“你不知道啊,才一晚,常州城裡出大事了。
”
“什麼大事?
”
“那個鬥星教出事了,府衙貼出了告示,說是把那些人全都抓住了,我看到那個領頭的了,看那年紀比你還小呢。
我聽邊上的街坊念叨,那人還是個教書先生,不過是唬人用的,離得近的那個七槐村就有鬥星教的教徒,小半個村的人都進去了!
加上在留雁溝抓到的,将近百人呢,那陣勢,長街上一連串的官兵随護,生怕再起暴亂。
”
“那麼多人?
估計大牢裡要擠得不成樣子了,還有,你剛才說那個教主比我還小?
”
“是啊,你沒看到,要不然你絕對比我還驚訝,就那小身闆,根本不像練武的料,可能就是會唬人吧,把那些人耍得團團轉。
我跟你說,他被打得可慘了,一條胳膊被整個擰了個轉,手背都和手臂貼上了,看樣子像是被活生生折斷的,嘶,當時看得我汗毛都豎起來了。
”
聽他興緻勃勃地說這些,林璞難免有些無言:“……你該不會,去一趟常州城就忘了要做什麼事吧,那我可告訴你,你要是把事情搞砸了,以後就日日坐那兒給她熬藥。
”
“哎呀不是”
石振着急壞了,餘光瞥見黎鳳绾在看他,身上汗毛是真的豎起來了,直到她緩緩轉頭,石振才又繃着下巴看向林璞,喉結滾動咽了咽口水。
“我為什麼要跟你說他,因為那個人是教主。
”
“我知道啊,你不是才說了?
”
“還有别的呢,比如,鬥星教的那些人是被微服私訪的攝政王查出來的,是他帶人剿了留雁溝。
”
林璞一臉的不可置信,面露掙紮之色:“……你剛才說――”
“是攝政王,那個天華教主帶人傷了他的王妃,所以,那個被遊街的教主,是被他親手弄成那個慘樣的。
而且,我聽别人說,就是在昨夜,夜深人靜,他們是在山上抓到的混徒和教主,官兵還拉回了道士屍體,還有一具男屍。
”
“因為夜深實在難以辨清方向,官兵尋至夜半也不見人,所以今日攝政王張貼告示,上面寫着攝政王妃于高斷山附近失蹤,誰能尋到,賞黃金珠寶綢緞。
”
豐厚的獎賞,那是普通人家一輩子都掙不來的錢财,可石振看了隻覺得心肝一齊顫顫。
高斷山就是昨日他臨時起意去的地方,也是在那兒,他碰到了黎鳳绾。
身上有刀傷和滾落傷痕,略一猜想就知道是昨日交戰被殺手信徒追趕、走投無路才滾下了山。
怕聽錯了消息,石振又多走了些地方,甚至還問了府衙的官兵,好些事情都對上後,他徹底慌了,急急忙忙地跑回來找林璞商量。
“商量什麼,直接去拿賞銀啊。
”
石振吼了他一句:“拿什麼賞銀,送死還差不多!
”
随後他指着竹床的方向,更慌了:“就那樣,我瘋了直接把人送去?
雖然不知道她之前是什麼樣,但現在這個樣子肯定不正常。
那個教主把人砍傷了有多慘你知道嗎,遊街後還要受剮刑,一日十刀,拿人參湯吊着命。
”
“我把一個這樣的攝政王妃送回去,萬一郎中看出她還受過箭傷,那我和他不就一個下場了嘛!
”
“不對,說不準我比他慘,因為我還射了她一箭呢,唉――”
他生無可戀地蹲地抱頭,林璞有些頭疼,普通的富貴人家還好,可對方是攝政王,還是個能徒手把人胳膊扭斷的高手,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情況。
趕走或是殺人滅口肯定不行,他們沒那麼狠心,再說,就算殺人滅口,他們這樣的普通百姓哪能瞞過攝政王手下的人。
不過就這樣把人送回去也不行,很容易被查出來王妃還受過箭傷,實在太冒險了。
“确實是左右為難,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等她記起點東西再把她送回去了。
”
石振把手從頭上拿下來,硬着頭皮走到黎鳳绾身邊,看到那隻小狗在她懷裡撲騰正歡。
原本放下的心在看到狗崽咬着黎鳳绾手指的那刻蹭得竄到了嗓子眼。
“你怎麼能咬人呢!
”
“還有你,這麼膽大,貴人肌膚嬌嫩,本來就受着傷,你還拿這麼危險的動物給她。
”
林璞看着在他大手裡縮成一團的小狗崽,毫不留情地提起昨夜之事:“過河拆橋?
把昨晚你射了她一箭的事忘了?
還是我幫你把人治好的,這就苛道起我來了。
再說,你大驚小怪什麼,換成你,它牙磨沒了都咬不透你的皮,王妃有分寸着呢。
”
“狗”
石振被黎鳳绾望着,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又好好地把小狗崽還給她。
“王妃,你小心點,别被咬了。
”
“嗯”
現在,石振把她當成了個寶貝疙瘩,怕她被磕着碰着,時時小心,就盼着她能早日好起來。
他微微轉頭看到那隻空碗,格外積極地拿起碗要大展廚藝。
“我要把雞炖了給貴人補身體,你不許攔我,大不了以後我多給你挖些草藥,你要攔我我就先削你。
”
林璞放下擡起的胳膊,看着石振拿着菜刀沖向他養着的老母雞。
“那是我留着下蛋的!
”
咬牙切齒地呸了他一句,林璞不再去看雞飛蛋打的人雞大戰,扭頭回了屋裡。
從身份暴露那刻,黎鳳绾就被他兩人當作易碎美瓷。
對此,銀景弈毫不知情,未聽任何消息傳來,讓他心郁至極。
聽那些道士言明其中厲害後尤為氣惱,怒火高漲數丈,當即下令将黎仁王曉悅雙雙捆起,又依安城之述做了與那夜相同布置。
風钰钰帶着微生澤炎過來,一看到他們的嘴臉,怨怒湧上心頭,跟着嘴裡的話一起沖向他們。
“你們怎麼那麼惡毒!
夢夢怎麼着你們了你們要這樣對她,強逼她嫁人操控她人生還不夠,一定要把她利用到死你們才罷休嗎!
你們豈止是不配為人父母,你們都不配做人,有意思嗎?
要嫁人你怎麼不自己去嫁,萬一對方就喜歡你這個蛇蠍毒婦呢!
”
“你說我是毒婦?
你是風钰钰,你就是那孩子,果然是一樣的沒有教養。
”
風钰钰挺起胸脯,冷哼:“教養,你的教養被狗吃了?我不像你那樣做作就叫沒教養?
張口就罵我沒教養,你這樣的人也配提教養,也不看看你什麼家世,把那點家财看得跟什麼似的。
本來我不願意炫耀,可你這樣說我還非要氣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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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你花的那點錢算多嗎,算了叭,一點也不夠看,總把創業上市挂在嘴邊,到最後連别墅都買不起,苛待夢夢還自诩不凡,真是夠了。
”
“你……”
“你什麼你,我說的是實話,就罵你氣你怎麼着,你還能把我吃了嗎?
在這裡我比你厲害,就算回去,你說穿越了,誰信啊?
有人會信嗎?
你敢找我麻煩我就告你尋釁滋事,就算是打官司,最後赢的也還是我。
”
一股腦把心裡所有的話都說出來,風钰钰終于不再覺得憋屈,一股暢意卷過全身,但一想到黎鳳绾失蹤了,她又覺得有什麼阻在心中。
“小姐,我們快走吧,一會兒攝政王該回來了,再不走被他看見我們來這兒,就算是不被苛責也瞧不見什麼好臉色。
”
“我知道”
昨晚過後銀景弈便一直闆着臉,看人時面上帶着要把對方淩遲的狠戾,任誰看了都覺得可怕。
想及此,風钰钰縮了縮脖子,又恢複慫哒哒的模樣和夜闌回去了,黎鳳绾不在,她要替她好好照顧那個孩子。
不多時,銀景弈自拐角走出,走入那兩人視線,在他身後的,是一群穿着黃色道袍的人,手持各樣法器靠近,嘴唇分合輕聲念着經咒。
朔凜辦事很靠譜,他不僅請來了常州城裡的道士,還把方圓四十裡内有名有姓的道士也一同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