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凜是個不會深入思考的人,也不懂什麼人情世故,單純的一根筋,在王府還好,他是頂尖高手被人敬着尊着,不會缺少衣食。
但是在外面,他那性格可不吃香,黎鳳绾就是想到了這個才多問一句,沒想到朔凜真給出了個心酸回答。
“饅頭和果子,有時候是從别人家拿的,後來打了山雞和野兔,就沒再去拿了。
官府的那些探子,想找人被我抓到,我問到了一些事情後就把人殺掉,找到了記号,順着那些記号找過來的。
”
好家夥,堂堂暗衛首領居然過得像個野人一樣。
她細看朔凜的服飾,發現他身上的那點值錢玩意也都沒了,衣衫仍舊幹淨,但卻出現了些許破洞。
“這些時日你受苦了,先去找程遠,讓他給你找一身衣裳,換上之後吃一頓飽飯再過來,不急。
”
“多謝王妃”
目送他離開後,黎鳳绾輕歎一聲,和英蘭小葵說起了心裡話
“其實呢,剛才聽到他過成那樣我是想笑來着,但是看到他那麼嚴肅的表情,笑不出來了。
朔凜也真是慘,恐怕在這之前他從未經曆過這種事,躲着,還要偷拿饅頭,不認路,我都沒想到朔凜竟然不認路。
”
英蘭和程遠相好,對暗衛的了解也比其他人多,她也不知道朔凜居然還有不認路的這個情況,後來想到安城和程遠之前的一次對話,她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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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要是有地圖的話,朔凜不會找錯路,可是他離開那裡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别人也不敢接近他,失去了這些,他就有些不會找路。
不過看樣子,他有在外生存的經驗,不會餓着冷着,隻是在認路這方面有些困難。
”
“王妃之前不是說朔凜曾經受過傷嘛,或許就算别人告訴他怎麼走,他也會在路上遇到許多麻煩。
幸好,看到了他們留下來的獨有記号,不然還要再熬些日子。
”
想到這裡,黎鳳绾苦笑着說道:“我還以為他是不想回來,可惜了很久,今天看到他心裡的石頭才算是落地了。
沒想到竟是因為這個,着實令我驚訝。
”
“不止王妃,我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朔凜武功高強,沒想到栽在了這種事上。
”
“王妃,紅燃怎麼辦啊,看它這模樣,是生氣了?
”
黎鳳绾也在愁這個,紅燃和她分别了好久,看這模樣,分明是還記着主人騎走黑麒的事,要想讓它重新認可主人,還是要下功夫。
不過現在,她有了身孕沒法再像以前那樣和紅燃磨合。
愁啊
“你要是能聽懂人話就好了,當時我也是迫不得已。
把你和黑麒放在一塊,希望它能帶好你吧。
”
安城聽到黎鳳绾叫他的名字,走到紅燃身邊,一邊牽着缰繩一邊安撫着馬兒。
屋中,銀景弈雖在床上卻未躺下,定定地看着窗子,他睡不着,一想到珏玺的眼神便感覺渾身不自在。
黎鳳绾要親手給他準備晚膳,已經出去了半天。
銀景弈知道她會忙多久,默然片刻,緊接着用手撐起身子移到輪椅上。
當時匠人按照黎鳳绾的要求做了一個最好的輪椅,可銀景弈的力氣極大,支撐身體的時候把所有力都放在了扶手上,在他用力時,身下的輪椅也跟着微微顫動。
好在有了前幾次的經驗,這次他終于可以勉強撐起身體,盡管無法站直,但好歹是站起來了。
他的一隻腳踩在地面上,要邁出另一步時疼痛全部壓在了左側腿部,這令他無法再繼續下去,隻得暫緩動作維持躬身的姿勢不動。
這股疼,比他之前經受過的還要厲害,異常折磨人。
可銀景弈不願放棄,試着松開了一隻手,發現無礙後很是欣喜,忍過一陣疼痛後站到了地上。
沒什麼比雙腳沾地的踏實感更讓人安心的了,他從輪椅上走下來,完全脫離了輪椅的束縛,雙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
從輪椅上下來,站起來,這兩個步驟耗費了他所有的氣力,銀景弈想着自己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也能做更多,便嘗試挺直身子繼續向前走。
早已力竭卻還執意強撐,他的身體沒法支撐他走下去,再次擡腿時,銀景弈驟然失力,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黎鳳绾忙完了,從廚房回來才到門口就聽見這一聲,頓時心慌,迅速開了門,看到銀景弈摔在了地上,立刻關門後忙跑去那邊要把人扶起來。
聽到開門聲時,銀景弈的心就像是被人揪了一下,慌亂地用手臂支撐起身體。
然而越慌越亂,他無力再讓雙腿直起,支起上半身後腿腳一軟,又一次摔在地上。
而這次,還是在人前,他脆弱不堪趴伏在地的樣子被人親眼看到了!
此刻,銀景弈不敢想象他在黎鳳绾眼中成了什麼模樣,閉着雙眼掙開那雙手,随即用雙肘撐地,即便是忍着疼自己掙紮起身,他也不願被人扶起當個需要被憐憫的凄慘鬼。
“松手”
黎鳳绾從他虛弱的語調中聽出幾分疲憊,沒心思再和他争,在他又要倒下時攬過他的手臂,把人架在自己身上,給他借力的機會。
可這次,銀景弈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平靜起身,而是一下抽回了手臂,背向地面倒下。
“本王說了,讓你松手。
”
他咬牙說出這句話,還在用雙臂使力。
黎鳳绾看他還這樣,忍住心底的火氣俯身再去扶
“你到底在怕什麼,我是你的妻子,讓我扶你起來又不是什麼丢人的事,你倔什麼倔!
”
“本王自己就可以,不用你來!
”
正是因為知道她是自己身邊的人,銀景弈才不願意露出這副難堪的樣子。
“銀景弈你犯什麼倔呢!
”
她氣憤極了,扶着銀景弈的雙肩和他對視,怒聲質問他
“你到底在糾結什麼,有什麼想不通的,我扶你和你自己起來有什麼區别,你就這麼嫌棄我嗎?
要是嫌棄我,之前那些日子算什麼,哪次不是我扶你起來的!
”
“之前本王有傷在身,權衡利弊才選擇讓你攙扶,可現在腿傷都已經痊愈了,不需要你再扶着,缺了你本王也一樣能站起來。
”
黎鳳绾不想和他吵,好好和他講道理:“那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要是沒事我當然願意讓你自己起來,可以現在你都摔成這樣了,我扶你一次又不是犯罪,怎麼就不行了。
”
“本王又不是沒受過傷,從前這樣也都是自己咬牙站起來的,有了力量哪還需要别人的憐憫。
”
“憐憫?
合着我對你的好和關心在你眼裡就是憐憫,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拿強弱說事。
我們是夫妻,又不是朋友,哪來那麼多強弱之分,你受傷了我心疼你對你好還不行了嗎。
聽你這話,是不是也要把我之前相信你的事歸為無能依賴?
”
“本王沒說過”
“沒說過可你就是這個意思,銀景弈你就是高傲自大的人,可我沒想到在這個時候你還是這樣。
讓别人幫忙又不是丢人,你以為你是神嗎,一個人能讓所有事都按照你的規劃發展嗎?
難不成所有人都要圍着你轉嗎?”
“臨夏國缺了你也不會滅亡,或許他們還會找到其他可用之人,你能不能不要總把責任擔在自己身上!
對其他人來說,你沒那麼重要,也許在他們眼裡你隻是個幫他們擋住危險的盾牌!
你為什麼還要逼着自己去堅強!
”
“黎鳳绾!
”
“銀景弈!
你要是再這樣倔,以後我就不管你了!
”
“好啊,不管就不管!
你不是喜歡俊俏的人嗎?
現在我這個樣子怕是入不得你的眼,你大可以離開這裡去找别人!
”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越吵越激烈,聲音随之增大,屋外的人也都注意到了那邊,屏氣凝神地一齊盯着屋子。
不過在那道聲音過後,院子一下安靜了,也沒了争吵的聲音,這讓英蘭她們感到疑惑,同時猶豫着是否要進去勸說。
畢竟方才這場争吵實在是太激烈,在場衆人看着上面兩位主子始終恩愛,乍一聽到這番争吵,心底還起了幾分懼意,根本沒人敢靠近那個屋子。
而在銀景弈說完那句話的時候,黎鳳绾就被氣得笑了。
兩人都是喘着氣死盯着對方,她看銀景弈額上手上的青筋,感覺有話梗在咽喉,怎麼也說不出來。
“好”
她仍舊是像那時一樣半蹲着身子,松開了抓着他衣領的手,眼眶微紅
“我們兩個人,脾氣一樣,有些地方卻是不一樣的。
我不怕你會困在那個死胡同,因為我會像你當初那樣耐心地給你安慰和安全感,讓你安心,你是我的夫君,一次不行還有第二次,總之,你會好的。
”
“那時候我難過失意,隻想得到安慰和信任,你給了我,我也想讓你感受到我的心意。
可現在,你卻恨不得我離你八丈遠,嫌我多事。
我想過你或許會拒絕我的幫助,但我沒想到,你會這樣把我推走。
”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抹掉流出的眼淚,起身不再看他徑直走向外面。
兩人沉默那時,銀景弈冷靜下來,也察覺到自己說的氣話屬實傷人,看她擡腿要走便擡手去拽她的衣袖。
可黎鳳绾走得太快,那柔軟衣料從他指尖劃走,他什麼也沒拽住。
“夢夢,你聽本王說……”
耳邊的嗡嗡聲讓人煩躁不已,黎鳳绾覺得頭疼,用一隻手揉了揉耳朵,另一隻手才碰到門,視線中的景物就開始來回搖擺。
模糊的視線和搖擺的物體讓她愈發頭疼,才邁出一步,便感覺身子也跟着晃起來。
“這是……”怎麼了
沒有任何反應時間,在她頭疼難忍的下一刻,意識頃刻消失,她便不受控制地倒在了門前。
銀景弈見此一幕,急得大聲喊人,同時撐着身子移過去。
英蘭聞聲頓覺不妙,立馬沖了進去。
推開門看到暈倒的人後,小葵慌張地叫了一聲,随即動手和英蘭将人攙扶起來。
百日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手足無措慌得不行,好在英蘭沉穩,叫了暗衛去找郎中,又讓人去屋中照看好銀景弈。
朔凜本來是想教訓教訓珏玺,沒想到聽到了一場夫妻争吵,他看英蘭她們攙扶得不夠快,幾步走上前就把人抱起來送進了屋子。
結果出來之後他發現珏玺又溜了,暗暗決定下次一定要把這次的份加上。
微生澤炎早就循着聲響跑了過來,看到黎鳳绾被攙扶出來急得不行卻幫不上什麼忙,隻能催促着安城他們快去把郎中叫來。
看英蘭她們全都湧進屋子去照顧,他明白眼下根本做不了其他,幹急着也不是辦法,餘光瞥見暗衛走近,出言攔住了他們。
“你們先去找郎中,我去就好”
說着,他小跑着進了屋子,暗衛看見他關門,懂得了他的意思。
進門後,微生澤炎看到銀景弈還在艱難站立,跑過去扶住了他。
“父親”
那時的情緒已經在争吵中消磨殆盡,這時候,銀景弈也不再糾結旁的,借着他的攙扶坐回輪椅上。
他想去看看黎鳳绾的情況如何,還沒轉動輪椅,就被微生澤炎按住了。
“父親還是先别去了。
”
銀景弈與他對視,提醒他道:“本王是她的夫君,比你更了解她的性情和心思。
本王知道你聰明,可不要自作聰明,有些事,并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
提到這點後,他自己也歎了口氣,說微生澤炎自作聰明,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本王知道你關心母親,可我們之間的事,你不能插手,你也沒法改變什麼。
”
微生澤炎被他說得愣在原地,良久,才緩過神跟上了他。
因為黎鳳绾有孕在身,所以這郎中就被請到了附近住着,一有急事就能及時趕到。
其實郎中并不知道他們這群人是什麼身份,但對方給的銀子實在是太多了,在他們這邊,那些銀子足以讓他富貴一生。
有了這些,看護一個有孕女子就變成了一件極為簡單的事。
郎中以為在生産之前幫不上什麼忙,最多就是熬些藥幫着護胎,因而在被人帶來的時候看安城那樣焦急,心也跟着提了上去。
還好不是什麼難醫的雜症,他及時過去後趕忙讓人按照方子去他的屋子裡拿藥,并且講明了情況安撫衆人。
除了那兩次意外,銀景弈還從沒見她暈倒,想到了根源,猶豫了很久,問道
“她一向康健,這一次暈倒,是因為急火攻心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