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鳳绾把自己胡說八道的本事用到極緻,好歹是把心腸直的朔凜給暫時糊弄住了。
若對方是旁人,她或許沒那麼大的信心,可銀景弈說過,朔凜不通人情世故,還受過傷,這樣一來,就好勸許多。
倩影萬月在旁聽着,竟然也被影響了些。
看到三人都走了,黎鳳绾才松了口氣。
這時,英蘭小葵她們從遠處快步走來,黎鳳绾早起時沒見到她們,看到兩人過來不免有問。
英蘭也沒隐瞞,如實說了,早起時微生澤炎的墨寶碰到了杜言歌身邊的丫鬟。
那丫鬟是個不喜貓犬的,呵斥了墨寶兩聲,墨寶感受到惡意也叫了起來,正巧微生澤炎就在附近,看到紅絨要拿石頭砸狗,當時就和她理論起來。
因是晨起散步,微生澤炎也沒讓繡錦和百裡娆跟着,他穿得又素淨些,紅絨以為他是王府中哪個丫鬟的兒子,沒收住脾氣,和微生澤炎吵了兩句就動上了手。
微生澤炎的身手不差,應付一個丫鬟的刁難不是問題,誰知紅絨被一個孩子下了面子,惱怒之下竟拿起砸狗的石頭把微生澤炎的頭給砸破了。
聽到響亮狗吠聲的繡錦和百裡娆知曉出了事,匆忙趕來看到那一幕,吓得不行,一人把紅絨扯開,另一人用手帕捂住微生澤炎流血的額頭,帶人去看了郎中。
英蘭和小葵聽說這事,沒法坐視不理,知道黎鳳绾醒得晚些就放下手中事去看情況如何。
“郎中看過小公子的傷口,說是輕傷,隻是被石頭砸破了皮,等傷口愈合好就沒事了。
”
“在我醒前發生的,這麼說,杜言歌還不知道這事,她找銀景弈的時候沒帶丫鬟。
等她回去應該就知道自己的丫鬟惹了事,真是不消停,看人的眼光還有待提高。
”
“我去看看炎兒,英蘭你去把屋裡面的傷藥拿來,外面郎中的藥很好,可是年秋給的這些卻是專門醫治這些傷情的,用那個。
”
“我明白,這就去”
小葵陪着她先行一步,等到了幾墨院,就看到繡錦和百裡娆拿着藥正在勸着微生澤炎什麼。
“炎兒”
微生澤炎聽到熟悉的聲音,蹭的一下站起身,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樣,又抿着唇沉默了。
黎鳳绾還不知道他這個傲氣的性子,要說也怪,微生澤炎分明不是她和銀景弈的親生兒子,可這性子卻是像極了兩人。
也不知是不是在恢複神志過程中學會的,一旦出了事,就和銀景弈吃癟時是一個模樣。
“怎麼又不說話了,額頭疼嗎?
”
“不疼了”
黎鳳绾笑他,擡手小心地摸了摸傷處周圍,
“小騙子,怎麼可能不疼,還好傷口沒腫起來,不然你就要受罪了。
問你疼不疼是看看你會不會撒謊,沒想到你還真學了他的性子,以後感覺到疼就說出來,不許忍着,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強忍着也沒人誇你。
”
“娘,真的不疼了,郎中給我上了藥,現在不覺得疼,隻感覺涼涼的。
剛才不說話,是覺得丢臉,不想讓娘看到我這個樣子。
”
“丢臉?
”
“被她那樣的人砸到,這種事太丢臉了。
”
說到此處,微生澤炎也不忍着,開始抱怨起那個丫鬟的所作所為。
“墨寶什麼都沒做,走在路上就被她罵了,我找她理論,好脾氣地和她理論,可她說不過就發脾氣,想推我被我躲過了,最後竟然拿石頭砸我。
”
“委屈着了?
”
輕柔的話語撫慰人心,微生澤炎喜歡她的安慰,點了點頭
“她太欺負人了。
”
“炎兒,我誇你聰明,可今日的你,卻有些不聰明了。
”
微生澤炎面帶猶豫之色,試探地問
“娘的意思是我不該和她吵?
”
“你能和她吵,不過前提是她能聽懂你的話,和講理的人講理才有用,不然你的話再有道理,也不能讓人信服。
在她惱羞成怒的時候,你就該使些強硬手段,不該讓她有機會動手傷你,這一下要是打實了,可要心疼死我了。
”
“這下懂了嗎?
”
“懂了,她不講理,那炎兒不必與她多說,該直接拿身份震懾她,這樣她就不敢動手打我了。
”
“這才對”
微生澤炎一向聰明,黎鳳绾發現他懂人情世故後就沒在這方面多說,不過眼下竟然因為太過聰明而過于注重講理,要是總這樣,難免會因此吃虧。
“墨寶也挺慘啊,什麼也沒做就被罵了,它要是人,恐怕會比你還生氣。
”
柔軟的觸感讓人心情愉悅,自打從外邊回來,這還是黎鳳绾第一次這麼摸它,墨寶被摸得高興,眯上眼睛翻了個身,露出了一片白花花的肚皮。
“它都沒受傷還撒嬌”
“炎兒也可以撒嬌啊,我可沒說不許”
微生澤炎看看地上那隻滾得開心的狗,二話沒說就抱住了黎鳳绾。
“疼死了”
本來可以不受傷的,差點就丢臉了,那個人……
“一會兒去和王爺訴訴苦,說不準這次說完能讓他心軟多陪你呢。
”
“爹喜歡和娘待在一起,才不會陪我,我心裡可清楚了。
”
低頭瞅見他那小眼神,黎鳳绾險些笑出聲,微生澤炎,真是越來越像銀景弈了。
英蘭很快就把藥拿來,微生澤炎這次也不裝矜持,幹脆直接地說出請求,讓黎鳳绾幫他塗藥。
前來賠罪的杜言歌看到屋中的這副情景,腳步頓了頓,而在她身旁的紅絨見狀更是心慌不已。
在繡錦和百裡娆一起趕過去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自己惹禍了,若是尋常丫鬟的兒子,怎會讓兩名地位不低的丫鬟這般看重,看那樣子,分明是個小主子。
但她實在猜不到府中還有哪位貴人,隻得在回去後把事情告訴給了杜言歌。
為了減輕責罰,紅絨在叙述時還遮掩了自己的言語。
可是眼下,攝政王妃為什麼會那麼關心這個孩子……
紅絨低着頭不敢多言,惶恐不安,而才來一日的杜言歌更覺難堪,論理,她是客,還是借住在别人王府的外客,算不得什麼重要人物。
在這種情況下,她的貼身丫鬟卻得罪了王府裡受寵的小公子,這種事,落到誰身上都不好受。
杜言歌合眼又睜,緩緩提起衣裳下擺走上台階邁進屋子
“王妃,今日身邊丫鬟沖撞了小公子,言歌來向王妃請罪,也是向小公子緻歉。
”
“杜小姐無錯,有錯的是下人,你不必自責,先起來吧。
”
黎鳳绾無意為難她,看她一直屈着身子便出言提醒此事與她無關,不料杜言歌維護紅絨,不肯起身,堅持道歉
“王妃大人有大量,她隻是一介下人,舉止不當是我管教不嚴,請王妃寬恕她,讓我帶她回去好生教導。
”
“杜小姐,你這樣子,實在不像是一個嫡小姐。
”
杜言歌倏然擡頭,不解她為何說這話。
黎鳳绾見過了黎音柔這個實打實的嫡小姐,在看到杜言歌仍是維護那個犯了錯的丫鬟時不免有些失望,她以為杜言歌能夠分清是非,沒想到卻是看走了眼。
微生澤炎是受害者,原本是想站在黎鳳绾身後繼續委屈着,但瞧杜言歌還在逼着身前的人寬恕那個犯錯的人,立馬站了出來,挺起胸脯氣勢不輸對方
“杜小姐,你的貼身丫鬟打傷了我,你為何還要包庇她,你說的,她是一介下人,既然犯了錯,就該受罰,你管教不嚴,自有傷者替你管教。
何況,炎兒說句不好聽的,杜小姐身在王府便是客,客随主便,客若失禮沖撞了主人,怎的還要逼着主人去原諒一個犯錯之人。
”
聞言,紅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Zx.
“還請小公子原諒,紅絨不識貴人冒犯了小公子,請王妃責罰,但是,小姐心善為我求情,還請王妃不要遷怒于小姐。
”
“本宮什麼時候說要遷怒于她了,炎兒也隻是出言提醒,怎麼到你口中,就成了遷怒。
”
不急不緩的語氣給人的壓迫感極強,紅絨慌得亂轉眼睛,左看右看,最後再次叩頭。
“王妃恕罪!
”
杜言歌看紅絨到了這般境地還在為自己着想,于心不忍,幹脆再求
“王妃心善――”
“不,本宮從不心善,王爺教過本宮,王府中不可留逾矩作亂的人,所以本宮向來心狠。
不過你說的對,炎兒到底沒受重傷,她也不會受什麼重的刑罰,你若真是為她着想,就該讓她承擔後果。
”
“可是我――”
“這是怎麼了”
聲音從後方傳來,無助的杜言歌一聽聲音立馬轉身施禮,冷凝雪從她身邊走過,面沖黎鳳绾行了一禮。
“見過王妃,先前妾身聽身邊的人說言歌的丫鬟惹了事、打了王府裡的小公子,故才前來,沒想到方才又見雙方有了争執。
妾身不想托大,想聽聽王妃是如何處理這件事的。
”
“既然姨母開口了,那我也不能掃了姨母的興,您先請坐”“英蘭,給姨母倒茶”
“是”
杜言歌不好獨立于廳堂,随冷凝雪一同坐下,紅絨戰戰兢兢地起身,眼看冷凝雪擡眼望來,連忙低下頭避開對方視線。
“妾身并未聽聞王爺娶妻後已有子嗣,這孩子莫不是皇族遺孤?
”
談到身份問題,微生澤炎神經一緊,不敢怠慢,支愣起耳朵聽黎鳳绾說話
“并非,炎兒本姓微生,名為澤炎,是我在常州遇到的孩子,他的确是孤兒。
我和王爺查過他的身世,也找到了他那些親眷,可惜,炎兒是嫡系長子,被那群人害得家破人亡。
要回去是萬萬不能了,王爺和我看他乖巧聽話,就把人帶回來了。
”
“原來是王爺的義子,難怪王府裡的人都叫他小公子。
”
才來一日就把王府的情況打聽清楚了,這位姨母,恐怕不是個簡單人物。
“今日之事,想必姨母也聽說了,我聽英蘭說出了事,過來看他,正巧碰到了杜小姐,依我的意思,這丫鬟是該受罰,隻是杜小姐一力保她,我便有些猶豫。
”
“保她?
”
冷凝雪沉着臉,面容嚴肅,轉過頭去看杜言歌身邊的紅絨,語氣極為嚴厲
“身為貼身丫鬟,不但不做出表率替小姐分憂,反倒是處處惹事還要主子為你擔保,這是誰的理。
”
比起杜言歌,紅絨更怕這個姨夫人,聽她發話了,當即跪下不敢言語。
“也罷,妾身知道王妃年紀還小,王爺也和妾身說過,王妃心善待下人很好,想必是沒做過這樣的事。
人既然是妾身帶來的,那妾身就越俎代庖替王妃做主了。
”
“姨母為我解憂,我感激還來不及呢,怎會怪罪姨母。
”
微生澤炎受了委屈,黎鳳绾并不打算不了了之,冷凝雪是主客,由她來做這事,再好不過。
“這就好”“朱雲,你把她帶下去,别在這兒髒了王妃的眼。
”
“奴婢遵命”
朱雲也是個手腳利索的人,得了吩咐就把紅絨拽拉下去。
從銀景弈言語中,黎鳳绾大概也能猜出冷凝雪的性格,一點也不擔心她會手下留情。
“姨母做事這般,當為女子榜樣。
”
“妾身可擔不起這句稱贊,不過是從宮裡學來的一些手段而已,不值得稱贊。
倒是王妃,妾身瞧着王妃不像是十八歲的樣子。
”
“姨母怎會這麼想”
冷凝雪搖頭作笑
“妾身也不知,就是忽然覺得王妃和妾身了解的将軍小姐不太一樣。
”
這話,我真不知該如何答,總不能說一下就換了個二十三歲的人吧
屋内幾人正聊着,管家突然進來禀報,說丞相府的少夫人前來拜訪,還拿了些禮物來。
黎鳳绾一想到那位端莊雅緻的嫡小姐,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她成婚後變成了何種樣子,欣喜地讓他把人請進來。
成親後,黎音柔的相貌性情也沒怎麼變,倒是這周身氣質有了些變化。
比之身處閨閣時的溫柔大方,現在的她多了份雍容典雅,多年詩書釀就了她這一身的華貴娴姝。
黎音柔身着一襲淺靛色璎珞衣裙,外披一層純白狐裘,額間的豔色眉心墜反襯得她冰清玉潔。
蝶紋雲頭鞋隐在裙擺之下,随着行走動作不時地露出,玲珑有緻的身形亦是絕佳。
這人的一瞥一笑皆能令人為之傾倒,如此,方才當得一句美人無雙。
冷凝雪見過衆多世家小姐和貴族千金,可在見到黎音柔後,她才覺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果真不虛,此女,乃她所見之人中最為絕色的傾城美人。
“拜見攝政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