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龍枭持的是商量态度,姿态低而不卑,雲月溟懷了皇嗣,幽居冷宮削減份例定會過得極差,此舉已是不小懲戒。
皇嗣之事為重,無論從哪方面講,銀景弈都沒理由去駁了他的話。
“如此也好,隻是這個婦人心思不純,若是誕下皇嗣,皇上最好找人撫養,不要再留其在母親身邊,免得帶壞了皇子。
若是長成他母親那般,倒不如不出世的好。
”
他話說得無情,卻也在理,銀龍枭早知這個道理,淡然接下
“皇兄此話有理,若是真的誕下皇嗣,朕定會命人看管教導,不會讓皇兄擔憂之事成真。
此外,雲妃已是罪臣之女,留在冷宮也無翻身之力,這等廢人,今後也不會再承皇恩,朕向皇兄保證,有朕在一日,她這惡毒婦人便不會出了那裡。
”
誕下皇嗣?
她恐怕是沒有那個福氣,這個時候,該是早成血水了。
“不過說起皇室子嗣,皇兄皇嫂也成親多時,怎也不見攝政王府傳來喜訊,若是皇嫂身體有恙,朕可指派幾名禦醫為其調養。
”
從銀龍枭說到子嗣那刻,黎鳳绾就覺不對,果不其然,他們又談到了生孩子那事。
果真是重視子嗣後代,可更重要的不是皇上嗎?
為什麼總關心銀景弈有沒有孩子,兄弟情深倒不太像,既是重生,那這樣說出暗諷的話不得不誇一句演技精湛。
“多謝皇上美意,臣的王妃身子無恙,臣沒有靜王那麼多的閑暇,從前事多,總是忙得忘記了王妃。
王妃不怨本王,隻是打理好王府内務盡心照顧臣,現在考慮子嗣想必也不晚,皇上說呢?”
高手過招,招招緻命啊,換作黎鳳绾,旁的還可以,但是這樣關于夫妻間的事她還不太熟練,不知道該委婉還是直接,銀景弈這話真是不錯,一下就把問題抛回去。
可銀龍枭想起之前他們和離一事鬧得滿城風雨,想象不到那盡心照顧是什麼個樣子,隻是笑笑回道:“确實不晚,皇兄既如此體貼皇嫂,以後遇事還是不要沖動傷了皇嫂的心,畢竟這和離一事傷人最甚。
子嗣之事急不得,朕還是希望皇兄夫妻和睦,母後也盼着皇兄能夠與王妃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
“自然和睦,夫妻之間,有分歧也屬常理,皇上不如問問辰王,成親那麼些年,正妃側妃都在,為何還不見一個世子,若有難言之隐,皇上知道也定會不吝相助。
”
銀雙夜突然被點名也不慌亂,隻道:“子嗣一事臣不急,皇上方才也說了這事急不得,母後也曾問過此事,得知清語身有難醫之症,便告訴過清語要她保重身體不可急于這個。
皇上皇兄如此關心臣,臣受寵若驚,再敬皇上皇兄一杯”
黎鳳绾看着他們互相拉踩還能圓回來,不禁好奇難道每個皇室人都這般厲害,她這也算是看一場免費的好戲。
周皇後坐在銀龍枭身旁,看向華容:“靜王側妃甚少出門,若有時間可要來皇宮多走走,本宮和宮中姐妹都是整日待在宮裡甚是無趣,兩位皇嫂已經來過宮中多次,也見過母後。
本宮聽說靜王有扶正側妃的意思,若真如此,那華容側妃還是多來皇宮幾遭,以免日後生分。
”
“多謝皇後娘娘告知,華容謹記在心,日後定會常去宮中給皇後娘娘和太後作伴,屆時還望娘娘包容,不要嫌棄華容一介舞女舉止粗俗。
”
“本宮定然不會如此”
這場家宴看上去毫無拘束,可暗地裡波濤洶湧,個中高手你來我往見招拆招。
黎鳳绾卻隻有看着的份,感歎精彩的同時也由衷佩服自己的運氣,能夠置身于外不被波及想必也有銀景弈的功勞。
銀景弈本在漫不經心地飲酒,落下酒杯時手腕碰到一處溫熱柔軟,低頭看去,酒壺壺嘴流下股股清液,正入杯中。
此時衆人談笑,伴有鼓樂聲也沒人能聽見他人私語,于是他輕聲道
“夢夢是在感謝本王?
”
“王爺覺得呢”
“不知”
黎鳳绾知道他這是擺明了要她承認一些事,便道:“王爺素來自信,怎麼到這些事上就沒那個自信了,是你想的那樣,王爺”
黎鳳绾斟完了酒,正身前輕喚了他這一聲,看銀景弈跪坐的上半身略有僵直,酒杯的動作也沒有之前那般自然,擡袖掩唇笑了笑。
看來是她高估了攝政王的臉皮了。
“皇嫂文武雙全,想必心胸也定是開闊,若是朕給皇兄找了一位側妃相助處理王府一幹事宜,皇嫂會不會覺得朕多此一舉?
”
黎鳳绾維持笑容沒變,看向銀龍枭,不卑不亢地道:“皇上若賞,那妾身自然遵從聖意,且其他王爺也都有側妃相陪,哪裡會有多此一舉之說,全憑皇上王爺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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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如此,可矮桌下無人看見的地方,黎鳳绾狠狠地攥緊了銀景弈的手,那動作仿佛在說“要是不表态回去就跟你說再見”。
銀景弈乍一被捏險些失了儀态,明白這個王妃是在做什麼,心中暗道就算吃味了也是和這裡的女子不同,膽大到居然敢用力掐他。
除了她誰還有這個膽子?
“皇上宮中佳麗三千子嗣無憂便是天下人之幸,臣王府中的事就不勞皇上費心,若有中意的自會告知皇上太後。
别的一些人,能進攝政王府,也不知道有沒有那個福氣享受本王的寵愛。
”
銀龍枭不懷疑他的話,若要強塞,恐怕進去的女人也得不到什麼好結果。
“那是自然,今日這點心菜肴皆是禦廚花了心力的,皇兄嘗嘗面前那道荷花酥,朕覺得這個他們做的極好,微甜不膩,也合皇兄的口味。
”
銀龍枭既出此言,黎鳳绾便很是賢惠地在旁夾了一塊放到銀景弈面前的小盤中,看上去确是夫妻情深相攜以伴。
可是銀龍枭看得很清楚,黎鳳绾在他說出納側妃的時候那個反應太過淡定,笑容雖然得體,仍舊是和素日作風有差别。
上次獵場無形恐吓丞相的時候就能看出來這是個不好惹的人,當時他還以為女子天性好玩,即便有武藝在身也不涉及機關算計。
但後面幾次和這次的表現都能讓人明白她是在僞裝,是明白形勢能夠斟酌輕重,能夠從容應對各種場合。
甚至在和銀景弈和離後做出去南風館這種事,最後讓他皇兄甘願設計引人回去,得了銀景弈的真心,可真難得!
曾經他也曾信一生一世一雙人,但他是皇帝,隻能在情感上對一個人專情,可那麼多不得已和現實都告訴他這是奢望。
雖然黎鳳绾很優秀,但銀龍枭不覺得她能成功,更何況是一個攝政王,即便沒有他的安排,也會有其他人闖入他們之中。
不過他也清楚一件事,這個不同凡響的攝政王妃既然想銀景弈鐘情一人,那麼若他皇兄移情别戀另娶她人,這個人想必也不會輕易松手,甚至會因愛生恨。
枕邊人變成仇人,他很樂意看到這樣的局面,因為他信,這世上終會有其他女子能夠讓銀景弈動心。
有沒有野心已經不重要了,哪怕是有,到時候這個膽大妄為的霸道女子也能看清局面。
像黎鳳绾那種性格他見過,也了解,篡位這種事那是她萬萬不敢碰的,一旦有變,屆時定會為他所用,他就等着。
銀龍枭輕笑,和一旁的周皇後相對敬酒,這場家宴上,衆人展現出的當真是夫妻恩愛、兄弟和睦,真是一副阖家歡樂的畫面。
歡笑聲間,太後招手示意華容過去,華容看太後找她,和銀弘旭說了一聲就輕提衣擺起身,然後帶着丫鬟走了過去。
“我瞧你這身姿秀美,難怪靜王對你寵愛有加,甚至想要扶正你為王妃,他那個樣子,和皇上一樣,認定了什麼事就要做成。
不過你雖是舞姬,必有血脈親家,若是一個良家子,那靜王也就不必多有煩擾,這事皇帝自會壓下,對外隻說正妃是北隴國人,也免得靜王受人非議。
好孩子,你覺得呢”
華容知道太後是想知道她的過往和親家,隻是如實道:“華容隻是北隴國一戶窮苦人家的女兒,是他們撿來送給王室當舞姬的,隻能聽從吩咐,别無他法。
”
說着,她還拿起了身上系着的那塊玉墜,繼續道:“這塊玉墜是我家人留給我的,收養我的爹娘說這個和我的身世有關,但是無人知曉。
現在來到宮中,自是不敢隐瞞太後天子的。
”
太後看了眼那塊形狀怪異的玉墜,覺得有些眼熟,但也沒有流露出半點其他情緒,面上依舊是和藹微笑。
“既然這樣,哀家便可讓人做好準備,等你為妃,手下有了人,再拿這個去打聽也不是難事,要好好地服侍夫君,和府裡的嬷嬷學好禮數,别給皇家丢了面子。
”
“華容謹記太後教導”
黎鳳绾沒想到華容會如此溫柔,看起來根本和那日的獻舞之人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或許是她看得入神,即使隐藏得好也被銀景弈察覺,以相同力道捏了回來。
略一轉頭就看到了銀景弈不滿的眼神
“我就是看一看”
“看一看?
本王還不知夢夢竟連女子都不放過,去了南風館還不夠,以後還要去青樓不成?
”
黎鳳绾被訓了無言以對,隻好道:“我那是欣賞美,哪有你想的想的那麼多,我可是女人”
“那也不行”
銀景弈不懂他們那個世界的一些規則,聽黎鳳绾講過一些隻覺得什麼都有可能,比這裡多彩太多。
也正是如此,他不知道在那樣環境長大的人會有什麼想法,男女情愛尋常,可也保不準他這個王妃會被女人勾了魂。
明顯就是個好色重情的,今日占了他知道不去接觸别的男人,誰知道哪天會不會帶回來一個女人,他可不想那樣的情況發生。
“你常和本王說要互相理解,本王許你一世,但你也要顧及本王,在這裡,除了男子,你也不能和任何女人有過密接觸。
别和本王讨價還價,你既做了,那就做到底,本王一直如此,也永遠成不了你口中的那種人,所以有些事就是固執,你不想本王心安?
”
黎鳳绾在這時候沉默笑着,回握過去:“想,以後不會了,不會再用那種目光去看别人,隻有王爺一人才能讓我心動。
”
“自然如此”
程遠這個時候做明面護衛,便被授意跟在銀景弈身邊,英蘭站在黎鳳绾那邊侍候。
他的耳力很好,自是将這些話都收入耳中,然後不由自主地垂眼看了下他們二人交握的手,又看了看兩倍距離外的英蘭,心裡羨慕騰高一丈。
銀景弈也記着暗衛的本事,後知後覺地往旁邊看了一眼,發現程遠目視前方很有眼色,就沒去瞅他。
不久,二人看銀龍枭真的沒有别的意思,黎鳳绾和皇上說明緣由就帶着丫鬟暫且退下。
沒等她走多久,就有一個小太監過來引她去冷宮那邊,因着宮中太監宮女衆多,此時正好無人。
黎鳳绾也不想多言惹人注目,腳下走路速度加快,三個人無形加快腳步,不消片刻就來到了冷宮。
那個太監将人帶到這裡,隻說了句“王妃自行處置”就離開了。
黎鳳绾瞧他行事言語和銀龍枭身邊的太監小萬子并不像,也沒糾結于他是不是真太監。
想必是之前便已打點好,她去的時候并沒有看到其他人阻攔,冷宮的其他人也沒有出現。
自銀龍枭登基以來這冷宮隻有雲月溟一人,黎鳳绾不用多想就知道哪間屋子有人,比起曾經的慶德宮,冷宮裡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簡陋,門口擺放的盆栽也隻是一小盆快要幹枯的杜鵑花。
而推門進去,靠在床上的雲月溟還是和從前一樣的面白體虛,此時她正看着頭上暗沉的青灰色帳子出神,聽到推門聲才看向來人。
而雲月溟看到一身錦服的黎鳳绾出現在視線中,隻是笑笑,從床上起身,輕拂衣袖時看到面前的人開口。
“你是如何讓他迷失心智的,還有,為什麼是我?
你為何要針對我,心頭血是為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