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秋說完來曆後,三人沉默下來,他察覺氣氛有些不對,想起黎鳳绾開始問的話,及時轉了話頭
“夫人别來無恙,我來此确實為了一門生意,那人有其他事要處理,我就先留在這裡等候,順便也歇一歇。
夫人……是出來遊玩的嗎?
”
黎鳳绾看他不知如何稱呼銀景弈,點頭後又道:“嗯,這是我相公何生,想來年公子還沒見過,這幾日我們也留在常州,若年公子得閑,不如一聚說一說生意上的事。
”
“這話原該在下來說,怎敢讓夫人空等,既然何夫人有意,擇日不如撞日,在下今日就有空,不如現在我請二位去酒樓一叙,何相公意下如何?
”
銀景弈并未仔細思量,當即應下:“甚好,有勞你帶路。
”
“客氣了”
為攝政王引路,年秋依舊從容淡定,倒是他身邊的小厮,在這冬日裡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概是從這位少東家管事開始,他們這些随身伺候的小厮就經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巨大刺激,時刻都在擔心自己的小命。
他算是這些人中承受能力最強的,還經曆了和靜王對峙那遭,可即便如此,看到這次前面的人是攝政王夫婦,仍是免不了緊張起來。
民間傳言,前面這兩位哪個都不好惹惹不起,生怕被打,一路走過來,臉上都挂着小心。
黎鳳绾餘光看到他的神色,猜測起了原因,不過猜來猜去,她和銀景弈名聲不太好這個可能性最大。
心裡歎息一聲,她又擡起頭繼續跟着年秋的腳步。
這個酒樓不屬于年秋,卻也有他的銀錢投入,讓掌櫃的把賬記在自己名下後,他便在前引二人入了廂房。
一進去,便是撲面而來的暖氣和淡香,黎鳳绾常點碎英香,可這個香料的味道更淡,聞之有感,再要細聞卻難捕其味。
看來年秋是個清心養性的人
“兩位坐”
兩個人挨着坐下,年秋點了一桌好菜,待到夥計下去,銀景弈先是瞥了眼身邊的人,後擡眼看向前方。
“年公子,你認識我的夫人,想來也是一起做過生意,至于這做的什麼生意,我也不便多問,今日這就算是尋常友人會面,不必拘束。
”
黎鳳绾從他話中聽出點别的意思,看這情形,等她回去,銀景弈定然要問這事。
倒不是不信任他,隻是黎鳳绾覺得兩個人都有些秘密還是挺好的,保留一種神秘感,再說了,她認為銀景弈也并非對她是毫無保留,肯定也是有事瞞她。
打定主意後,黎鳳绾不再細想,在飯菜前,三人又說了一會兒,黎鳳绾因為銀景弈開始說的那番話沒有去細問如何,但年秋豈會看不出她的心思,一句“夫人放心”讓她安下心來。
也不是黎鳳绾對這個才見第二面的人放松警惕,隻是她那時在王府,不能經常出門去參與後面一系列的事情安排,程遠萬月辦事自然妥帖。
在這過程中畢竟是她出力較少,最後所得利益當然也少些,所以即便有事,她虧損的銀錢是有數的,總之不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相比之下,年秋要承擔風險才更大。
比起說信任,黎鳳绾現在這個态度更像是任其發展,畢竟用現代話來說,她就是個提供資金和想法的合夥人。
風險和難事大多不在她這邊,躺着都能把本賺回來。
況且和他一起辦事的兩個手下都曾禀報過年秋的行事風格,一個精明敢于冒險的商人,又怎會那麼容易失敗,他所說的放心的确可信。
黎鳳绾自己知道這樣的情況,可銀景弈卻不知這些,在回去的路上回憶從前,并未找到黎鳳绾出去與他人相會的記憶,這段時間明明都是和他在一起。
唯一沒有他參與的時間,或許隻有青州赈災的那幾個月。
想到此處,他便垂眼看着眼前盛着晶瑩米粒的瓷碗,并未立下定論。
管家說過她隻因私事出去過一次,還帶着暗衛和丫鬟,應當不會有什麼,那個白瑜也在場,就一次,合作做生意。
可為什麼一次就能這般信任,就不怕年秋暗中用些小花招讓人虧地血本無歸嗎?
黎鳳绾在吃菜,感覺到了些不尋常,側頭向邊上看去,也隻看到一張帶着不悅之色的臉。
“……”
想到什麼了這是?
和年秋見面的事,可是管家不是說過嗎?
黎鳳绾不曉得銀景弈這怒氣來自何處,好在他收斂情緒夠快,看了一下就轉頭繼續吃飯。
年秋沒有看到兩人的眼神交流,還在介紹當地特色菜。
飯後,年秋送别二人至樓下,銀景弈擡手示意他不必出門,雙方就此分别。
黎鳳绾覺得銀景弈的心情不佳,邊走邊握住他的手掌
“這是怎麼了?
”
“我還不知道你那次也去見了年秋,他這個人十分精明,靜王再無能,那也是有太傅教導的,你以為誰都能讓他失去分寸嗎?
會不會騙你都不知道,才見一面就信了,叫你放心就真的放心,以往的謹慎哪兒去了?
”
原來是這個啊
她停了停,攏緊他那因為步伐太快而向後半展的披風,莞爾一笑。
“你放心,我哪會被騙,别說你不會讓我被人坑害,就是我自己,也不會讓别人從我手裡拿拿走銀子的。
你不知道,風險收獲并存,他占得銀子多,那面對的危險必然大,我就是個陪着趕白工的,手下派出一個人就夠用了。
他比我更想好,他得到的那些銀子比我多得多了,才不會自己把飯碗打了,損人不利己,你也說了,他不傻。
”ap.zx.r
銀景弈想明白了也不糾結這事,反握着她的手慢下腳步沿街走回,風吹過灰色瓦片,又刮過長街帶去呼嘯之聲。
街上行人依舊走走停停,有的是為了馄饨擔子上的一碗熱馄饨,一撥走後又換了新的一撥,而黎鳳绾和銀景弈吃過了這個,默默走回這條街回到了庭院。
才至院中,黎鳳绾便看到了許久未見的萬月,不同于在攝政王府的簡單裝扮,萬月換了一身月魄色衣衫後一種别樣的氣質環繞周身,削了些暗衛行令的冷厲。
黎鳳绾看得分明,好奇她是不是碰到了什麼人才有了轉變。
“萬月,你起來吧,既到了外面,那也不必這麼多的禮數,像安城他們那樣就好。
”
“屬下遵命”
風钰钰的視線在幾個暗衛間打轉,接着羨慕似的歎了口氣:“這樣真的很有安全感哪,你自己也會功夫,身邊又都是武功高強的人,遇到危險肯定不會像我這樣擔心害怕,我慕了。
”
夜闌不忍看她喪氣地垂頭,寬慰道:“小姐不必羨慕,若是……若是想要護衛,我也可以雇人一同陪在小姐身邊。
”
“雇來的不可信,說不準就被敵人策反,窩裡捅刀子的更可恨,還傷心,沒什麼用,還是貼心知根知底的好。
我就随便發個牢騷,你不用在意,我們在這裡無親無故誰也不招惹,有你一個人保護就夠了,隻盼着關鍵時刻我不拖你後腿。
”
“小姐不會的”
黎鳳绾也不戳穿夜闌藏在眉間的那點隐秘喜悅,和銀景弈齊步走入屋子,正中央的大桌上已擺滿了熱騰騰的飯菜,旁邊靠牆的小桌上也擺好了碗筷,小葵将最後一道清蒸鲈魚端上桌,幾人也都各自坐好。
年秋請客的時候黎鳳绾和銀景弈兩個人都沒有吃太多,現下正好以此果腹。
一個自小習武天生胃口大,一個是後天勤練消耗大,總而言之,兩人都是能吃的主,一人拿了一碗飯,接着伸出的筷子同時夾向盤中那條鲈魚。
黎鳳绾喜歡吃魚,不過是懶得挑刺,平日裡飯桌上出現了魚肉她也總會先問好是什麼魚。
鲈魚她知道,刺少肉鮮,正好送到了她心尖上。
他們二人一起伸筷,可夾的部位卻不同,銀景弈從魚腹處夾了塊肉,而黎鳳绾把筷子伸向了魚頭。
風钰钰沒看到想象中的情節發生,頗感遺憾
“你這小眼神,是又打什麼鬼主意呢?
”
“哪有,按照發展,其實你和他應該想要同一塊肉,接着深情對視,一人佯裝鎮定去夾其他菜,一人羞怯作笑撤回筷子,可惜沒發生。
”
“啧”
朔凜聽完險些酸倒了牙,其他人和夜闌的神情極其相似,有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隻好無奈地笑了。
黎鳳绾也笑了,望着她:“收一收你那想象力,别整天想着磕糖,也不怕齁着你,來,吃魚,堵住你的嘴。
”
風钰钰接過她的魚肉,一邊送入嘴中一邊揶揄她道:“可是,我這就是磕你們兩個,說個期待而已,還是說我真的錯過了什麼浪漫情景?
”
黎鳳绾面對各種各樣的奇人怪人都不頭疼,可每每遇到風钰钰言語調侃的情況,都是敗下陣來。
想到那時兩人相視而笑牽手過街,就算維持着鎮定模樣,她的臉還是微露羞紅。
銀景弈哪能由着别人這麼調戲自己的王妃,拿着筷子,擡頭正色道
“用膳時少言,知道太多沒好處,與其羨慕,不如自己找個伴侶。
”
“你……你嫌棄單身狗啊”
“正是”
風钰钰又愣住了,她還以為銀景弈聽不懂這意思,看起來,知道的挺多嘛
黎鳳绾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既是覺得風钰钰這個懵樣可愛至極,又覺得銀景弈這樣正經地說出嫌棄風钰钰是單身狗很有趣。
為了讓這頓飯繼續,她給銀景弈舀了幾勺湯。
“王爺多喝些湯,這魚頭湯可香着呢,多喝些說不定……咳咳,王爺繼續用膳”
黎鳳绾頂不住他的深沉目光,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便又去給風钰钰夾菜示意她收斂些。
銀景弈看着面前的那碗湯,想到之前他說要黎鳳绾喝魚頭湯的事,心中暗道:記仇的小狐狸
随即一手端起碗一飲而盡,黎鳳绾瞧他那麼上道,才想給他夾菜,就聽耳邊響起一句話
“今日起,這道湯,不許再做。
”
另一張桌上的三人齊齊停住,接着點頭應下吩咐。
“何生,今夜還是早早睡了,我找風钰钰有事說,說完再回去,估計要晚些。
”
銀景弈沒說話隻“嗯”了聲,兩個人在一起久了,哪怕是一聲聲調都能聽出來對方心情,而此時,銀景弈這是有些不高興了。
黎鳳绾聽得出來,筷子上的菜穩穩地落在他的碗中,随後又繼續吃自己的菜。
一頓豐盛的晚膳結束後,黎鳳绾先鑽進了風钰钰的屋子,因為飯桌上的那句話,風钰钰早早地将夜闌派出去守着,就算銀景弈這個王爺想要探聽她們的談話,也難過夜闌那關。
朔凜本為試探,瞧着夜闌一絲不苟的模樣,拿出王爺教給他的一套說辭勸道
“你這樣守在這裡不就是為了風小姐,可你不怕她會離你而去?
我自然是受令才過來,也是為了她們好,兄弟不能通融一下?
”
要不是他們王爺開口,他還看不出這個暗衛竟然對自己的主子有了那種心思,既然這樣,那這人是不是也有了軟肋?
可惜夜闌十分不近人情,冷冰冰地拒絕了
“不能”
提到“離他而去”那個字眼,夜闌的心自然免不了顫了又顫,可他知道不該幹涉太多,他所求的,隻是她能夠安好。
看朔凜還要勸說,夜闌直接橫劍于胸前,同時又看了眼想要趁機溜過去的安城。
“沒有小姐吩咐,任何人不能靠近,這是命令,于我而言,是死令。
”
“你——”
“我不知道你從誰那裡知道的,但就算你猜對了,我做事也隻聽小姐吩咐,她高興就好。
總之,哪怕是違背我心意的事,隻要是她的吩咐,我都不會違抗,你若是個聰明人,就該知難而退,我絕不讓步。
”
倔驢,怎麼跟王爺一樣,不過你這個樣子,倒是比王爺看着容易欺負多了。
要知道,朔凜進去聽吩咐的時候,看到銀景弈眼中濃濃的狠戾,經過多年曆練的心都顫了顫,險些拔劍禦敵。
夜闌是個死心眼的性子,毫無原則地聽那位吩咐,可他的主子卻是個實打實的霸道人。
那手段,他甚至有些同情王妃,被王爺僞裝出的一切給迷了眼,作孽。
朔凜想到這個,按照銀景弈的吩咐,碰壁之後便轉身回去,夜闌依舊一人站在屋前。
黎鳳绾和風钰钰兩個人趴門縫看夠了,這才願意好好地坐回去
“我就說吧,他肯定不喜歡我和你說話”
“為什麼啊,我又沒有惹到他,剛才在飯桌上,我看他也沒有生氣,還怼我呢。
”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但黎鳳绾還是給了一個合理的解釋:“你有沒有想過,他怕你我有奸情,所以防着你,在吃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