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娆還是坐在珏玺身邊,看他伸手要去夾菜,擡手幫他壓住袖口處的細軟絨毛。
“這身衣裳是夫人讓人趕出來的,你穿着暖和,才做出來别再髒了”
珏玺順着她的視線看下去,發現了手腕下的那道帶着濃濃醬汁的菜。
他平時穿着修身勁裝,忘了自己已經換了身衣服,習慣了這樣夾菜也沒有留心這個,若不是百裡娆幫他壓住,這嶄新的衣襖怕是要被染上醬汁。
“多謝”
冷冰冰的一句感謝,非常符合珏玺的為人,百裡娆也知曉他在這種事上不喜多言,沒說其他,笑笑收回手。
珏玺本是要夾菜,有了這一出,筷子一拐伸向那盤餃子,而吃到餃子之後,他微微怔住,有了些疑惑,接着又夾了一個。
這次他沒有一口吃掉,咬了一半去看裡面的餡料。
“還真是這個”
冰菜肉餡
一般人不會知道這個,是誤打誤撞,還是……
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身邊,百裡娆卻沒察覺他的深意,隻以為他是喜歡那個,拿起公筷又夾了幾個放在桌邊的盤子上。
小葵看看自己碗裡的菜,忽然就覺得英蘭給她夾的菜不香了。
“對了,英蘭,王妃用的是什麼餡料,好吃嗎?
”
英蘭無奈笑了,轉過筷子戳了下她
“這些還不夠填飽你的肚子,還想吃王妃親手包的,快别惦記了,王爺才不會允許你過去那邊吃王妃包的餃子。
”
“我想嘛,你看,王妃開了個百味樓,還想出了那麼多好主意,每種食物都很好吃。
王妃平時也會做早膳給王爺,我聞着覺得比别人做的香,就想着嘗一嘗。
”.Zx.
“既然想吃,那等回去,你找時間和繡錦去百味樓,他們的手藝都是王妃教的,味道也差不多,解解饞就好了。
”
“也是”
兩桌人各有話題,吃過晚膳後一起來到外面,遷慶和小葵主動攬下點爆竹的活兒,先後上前去點燃引線。
黎鳳绾站在燈籠映出的紅光下,穿着朱色的衣襖,格外美豔動人,銀景弈看着,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成婚那時。
當時他不是他,娶的妻子也是原來的人,兩個人沒有交集,那場婚宴可以說是有名無實,他沒見過穿着喜服的黎鳳绾,同樣,黎鳳绾也沒見過這樣的他,明明都已經是夫妻,卻……
他暗自輕歎,從思緒中緩過神。
“捂着耳朵”
“為……”
黎鳳绾話沒說完,砰的一聲巨響把她驚得一顫,向上望去,看到的是漫天的絢爛色彩,停留一瞬,随即又消散于暮色夜空。
“煙火很好看,但是它的聲音好大,太響了”
她和風钰钰一樣,都沒聽到過這麼響的煙火聲,唯有淩霁淡然如初,還笑着解釋
“這個嘛,應該是他們在弄裡面的火藥搭配時劑量用得多,你看那煙花,綻得都比平常更大,火樹銀花,果然夠美。
”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
黎鳳绾點破緣由
“他曾經喜歡那些槍炮什麼的,想着煙花和那一個原理,就買了很多,自己拆了再調整劑量,說白了,就是玩着玩着玩出了很多經驗。
”
她面不改色地看向前方,淡淡地吐出這一句話
“這個效果,他就做出來過,不過是沒有煙花,隻有響聲。
”
“你為何這樣清楚”
銀景弈看她對其他男人這樣了解,臉色微沉,沒等再說,黎鳳绾便苦苦地笑了下
“因為當時差點被打到的是我”
“咳咳咳,這個嘛,意外意外”
淩霁心虛地不接話,感受到看向他的視線,更是偏了偏頭不再說别的。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半夜,黎鳳绾看完了火樹銀花,心裡特别滿足,伸了伸懶腰靠在銀景弈的肩膀。
“真好啊,這些日子,真的很舒心。
”
“若是喜歡,回到王府也可這般,又無人敢攔你出去。
”
“不是攔,隻是這感覺不一樣。
在外面,和你這樣走走停停感覺很自在,趕到過節,感覺心裡暖洋洋的。
在王府,你上朝下朝,閑時處理政事,我給你準備膳食,看你吃得滿足,我也有種滿足感,很踏實。
”
最後,她下了個結論
“所以呢,外面家裡都好,不過我是個貪心的人,都想要,等到回了京都,過些時日你若無事,要再陪我去京都附近轉一轉。
”
“到時再作打算便好”
若是有了身孕,那便不宜再奔波勞累,不過是出去遊玩兩天,他還不至于繁忙到連這點時間都沒有。
“夜深了,寒風漸起,别在這裡站着,得了風寒又該抱怨不能動。
”
“嗯,也該回去了。
”
走前,黎鳳绾沖着淩霁和風钰钰擺了擺手,三個人各自回了房間。
三日後,帶着年後仍餘的新年喜慶,一行人上路,車馬不急不緩駛向京都。
途中也有不少别樣風景,有了這些時日的歡樂和經曆,黎鳳绾徹底滿足。
這一路,解決了來這裡之後的所有問題,她和銀景弈之間的各種隐藏矛盾沒了,還在某些方面達成了共識,親密無間彼此再無分隔。
現下唯一要解決的就是風钰钰淩霁的回去問題,如今她親身來到這裡,亦是要弄清為何出現這樣怪異的情況。
銀景弈知道她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倒也不太擔心這件事,雲月溟現在是一個廢妃,待在冷宮,無子嗣還無寵,他想要查很簡單。
而且,在外他的确無需費心去想着朝堂上的那些煩心事,此次回京都,怕是會讓某些人覺得有了威脅,到時候又會遇到一些不長眼的人。
皇帝的及冠之禮,不說别的,單是這皇族家親就要來上許多,更何況還要沐浴焚香祭祖,那些繁重禮儀和盛大的宴會才是擾人。
一想到此處他就有些煩,好在身邊有個人能夠陪他。
“待回了京都,若遇到繁重禮儀宴會,你可不必去,真有非去不可的宮宴,本王會告知你。
”
黎鳳绾笑而說起其他
“我怎麼覺得,我和王爺在一起的時間越長,王爺的脾性就越柔呢,這就是人常說的,夫妻相處越久,脾性便越像嗎?
”
“王妃這心眼可多,明明是一個狡猾的狐狸,非要把自己比作溫柔賢妻。
”
銀景弈笑了聲,把人摟近
“我是賢妻,也溫柔,誰讓你對我那麼好。
你對我好的話我自然就溫柔,你若是對我無情,那我就是潑辣悍婦,要讓你夜夜睡不安穩還要把你的攝政王府鬧得雞犬不甯。
”
想起那條小黑狗,銀景弈就想着逗一逗她,順着她的話附和
“你确實能做得出那種事,從前王府隻有一衆下人,現在倒好,你帶回了一隻狗,真想鬧得雞犬不甯也不是難事。
”
“……銀景弈你現在是越來越會噎人了”
“不是王妃說夫妻相處融洽性情便像嗎?
本王這是和你學的,誰讓你平日得理不饒人,一張嘴硬得讓人生氣。
”
“王爺生氣了?
”
“沒有”
“沒有就好,我還想着我現在也沒怎麼刺王爺,要真是說錯了話,恐怕要以身補償讓王爺消――”
還有半句話噎在喉間,黎鳳绾卻再說不出了,突來的吻仍舊是帶着熟悉的氣息,霸道溫柔糅合。
她知道銀景弈重情重欲,連日下來早已适應,又知他喜歡這種親近之事想要孩子,任勞任怨地幫人度過這段“發情期”,同樣期待攝政王府的孩子降世。
京都繁榮,已經來過這裡的人都知道,為了避開一些大人物的眼線,風钰钰他們先于攝政王的馬車進城,接着在城邊的庭院租了幾間房。
現如今淩霁身邊沒有一個護衛,他還帶着三個孩子,看上去沒有一點威脅,低調得不能再低調。
而風钰钰本就是藏着身份出現在京都,比淩霁還要自在,便是出去大搖大擺地逛街也無人會注意。
如黎鳳绾所料,她和銀景弈才一進城,有人便得到了消息。
回到王府,黎鳳绾想去斂芳小院歇息,銀景弈卻把人拽進了他的屋子。
“王爺怎麼帶我去你的院子”
“從前都是本王去你院子,今後你要來本王這裡。
”
“也可以,不過王爺要給我備好藥,你也知道,我不喜歡白日喝藥,太晚也不好,所以英蘭都是晚膳後給我熬煮,過半個時辰正好喝,回了王府也要這樣。
”
“行,本王叫人去熬,你不放心别人,就還是英蘭她們看着。
正好你又收了兩人,便讓人好好伺候着,你信任英蘭,若是不想管,也可以叫她去管府裡的那些人。
總之,别因為這點子事煩心。
”
黎鳳绾看着他,眼神柔和
“王爺這是關心我還是怕我因為心情不好影響懷孩子?
”
她倒是不怎麼在意這個,就是一時興起想要為難為難銀景弈。
然而這個坑人的問題果真難住了身經百戰的攝政王,他沉默良久也沒說出個緣由,直到捕捉到黎鳳绾看好戲的戲谑眼神,方才出聲
“皆是”
“萬能回答,王爺反應真快”
“……”
分明就是在揶揄他
“下次再戲弄本王,一定饒不了你。
”
“王爺不妨想想,這話你說過多少次,哪次不是吓唬我的假話。
”
銀景弈惱羞成怒,兩隻手分别掐上她腰身兩側,輕輕一提就把人擡了起來,接着放在桌上,傾身逼近。
“你要翻天不成?
”
低沉的聲音壓迫感十足,可黎鳳绾早就不懼于此,甚至還有心思去想明日早膳吃什麼。
“我膽子大啊,鬧翻天也是正常事,但是王爺别氣壞了身子,我不過圖個開心,并不是真的忽視你的話。
”
她最懂銀景弈,三兩句就能平息他的心緒,待人平靜看她,又道
“估計過會兒會有人來,有點不想出去”
“怕見誰?
”
“能怕誰,就是不想看到靜王那個笑面虎過來陰陽怪氣,說起這個,我還沒找你的錯。
”
她挺直身子,平視俯身的銀景弈
“當時靜王派人來殺我,你為什麼不管,當時沒管,後來怎麼也不聞不問的。
”
銀景弈聽她說起這個,沒在意,雙手齊上,邊撫過掌下身軀邊耐心哄着
“夢夢這樣聰明,會猜不出原因?
你自己都猜到那人活不下來,又讓本王如何取證。
就是因為沒有人證,連黎将軍被埋伏的事最後都不了了之,歸暗閣是個獨立于法規之外的地方,凡是牽扯到它的事都難辦。
”
“要人證,可你都說了,除非用上特殊手段,否則無人會說,像珏玺那樣的,執行任務失敗的次數少之又少。
他們記着你的警告,不敢對三國皇室下手,但對朝廷大臣,他們還沒那個忌諱,不怕被尋仇,這樣下去也不是事兒,萬一下次再有人雇傭歸暗閣的人,該怎麼辦?”
“你不會真以為靜王雇人所花銀子是和旁人一樣吧?
”
“難不成還分人嗎?
”
“既然有了不可逾越的界限,在那界限之内的人要想雇人,他所花的銀子也必是要比旁人多上許多。
不然他為什麼隻找了幾個有三腳貓功夫的人,他若想用珏玺那樣的高手,怕是會掏空他一半王府。
”
黎鳳绾瞪大雙眼,不可置信
“這麼貴!
可是……為什麼我雇人沒有花這麼多銀子。
”
正是因為當時她沒花上那些錢,才覺得銀弘旭這種行為有點蠢,如今想來,歸暗閣的殺手再不濟也比江湖上那些小人物的功夫高。
銀弘旭雇傭那些人是為了擺脫嫌疑,但歸暗閣收的銀子多,他就隻弄來那些人,所有的一切都能對上了。
但唯一讓她感到驚奇的是歸暗閣對人的不同态度,為何她雇人所花銀錢就不多呢?
銀景弈從沒問過她這個,聽她說也雇傭過殺手,立馬想起了靜王被傷的事,了然同時還不忘彈她的額頭。
“真是一點也不讓人,當時你竟然還做過這個!
”
“沒,當時就是聽程遠說過歸暗閣有殺手,又聽到銀弘旭是雇那裡的人,所以才學他讓人去找了歸暗閣。
可是為什麼我花的銀子沒有你說的那麼多?
而且能傷靜王,想必也不是什麼簡單角色,照理說,不該是這樣。
”
“以後别去找歸暗閣,他們怪得很。
”
這樣說着,銀景弈把人抱入懷中,面色略有凝重,微蹙眉峰難掩不虞之色。
歸暗閣從不破例,除非他們知道些什麼所以才行了這個方便,不論什麼,于他而言,都不會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