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景弈既是從旁協助,那麼上朝之後就和銀弘旭先去了城中的府衙,銀弘旭在那裡問人查案時他就坐在一旁喝茶,他自己覺得與外界完全隔絕,但事實上卻是沒人敢忽視他。
在皇帝下旨後銀景弈便讓人送來了案宗了解了這樁血案,按那上面記載着的,秀女徐之曜在落選後不久就撞城牆自殺。
留下的一封遺書上寫的是自己受人玷污羞愧而死,可其中卻并未提及是何人,說是無顔開口,也希望他們不要再查。
所以這事暫時就被記在案宗上積壓至今,正巧被銀弘旭看到,他又是個愛美成癡的性格,知道徐之曜當時名滿京都乃是一位才女,覺得這事很有意思。
所以他讓人去徐府問了些人,又找到了被發買的丫鬟。
一問之下覺得嫌疑最大的就是周家的那個周廉,想到太後便上報給銀龍枭,這才有了今日這情況。
銀景弈聽了銀弘旭找到的那兩個人說了半天,也沒聽出什麼重要線索,放下茶杯,緩緩開口
“既然皇上讓靜王查,那靜王不如從丫鬟那裡入手,好好問一問徐之曜之前都和誰來往,周廉縱使有疑,也不至于關押上刑逼問。
靜王,你這法子倒是讓本王刮目相看。
”
“那依皇兄之言,先停了刑罰?
”
“你說呢”
銀景弈淡淡地投去目光,耳邊的痛喊讓早已他有些不耐煩,覺得甚是刺耳,且他對銀弘旭的這種無能逼問的行徑很是不齒。
“停手”
那些衙役聽了命令停下,分别站到兩邊,之後銀弘旭又讓人把那名丫鬟帶了上來,還很有興緻地繼續詢問。
結果得到的還是一些簡單的線索,隻能說明徐之曜生前和周廉有過幾次見面,有過糾纏,而且在落選後徐之曜和周廉單獨約見過。
但據周廉所答,他是對徐之曜有過想法,也動過不好的念頭去堵過人,那次約見刻意避開旁人,确實是想将人引出來欲行不軌之事。
“可是後來我想到她的家世名聲,知道惹了事不好,所以根本就沒有碰她,誰能想到第二天他會去撞牆,玷污,她那分明是誣陷!
”
“可當時仵作驗屍,确實如她信上所寫,你又如何解釋?
”
周廉諷刺一笑:“解釋?
我該說的都說了還能解釋什麼,莫不是靜王殿下以為我在诓你?
那日是沒人得見我和她的争亂,可我也不願平白擔下這等禍事,靜王殿下何止于将我屈打成招,不就是因為我是太後的侄兒嘛,若是皇上知道了想必也不會贊同。
”
一提銀龍枭,銀弘旭的反叛之意就沖上心頭,越說不可,他就越要提
“可你應該知道這事是皇上下旨,就是因為你是太後親眷才讓本王與攝政王共同查辦,以示不存私情,你這麼說,是想陷皇上于不仁之地嗎?
”
“靜王,他是對你屈打成招一事不滿,你不必牽扯到皇上,如此歪解言語,本王瞧你可以重回太傅身邊再聽學一段時日,說不定能有所精進。
”
銀景弈面不改色地貶損他一通,然後對周廉道:“既然你說不是,暫時又無其他證據,當日你們所在的觀雨亭周圍也無其他人看到發生何事,那本王讓你暫且待在大牢,可有不滿?
”
周廉哪敢對攝政王的安排有不滿,低頭應聲道:“微臣知曉,沒有不滿,但是還是希望兩位王爺能夠秉公查證還我清白”
銀弘旭道:“自是如此,若是找到鐵證,你不僅是要被關在牢裡那麼簡單。
”
周廉未露怯半點,與之對視隻是笑了一下然後跟着衙役走了。
銀景弈這次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旁觀者,銀龍枭的旨意他聽,所以就幫着出個主意或是順便貶低銀弘旭讓自己高興高興。
可黎鳳绾以為皇上的意思是他要幫忙,就想着能不能幫他一點免得被銀弘旭給壓了一頭,但是她還不能太過顯眼讓人覺得攝政王這次有悖皇上旨意。
于是早膳過後,她就去将軍府找她的長姐,因為軍饷一事在白瑜等人的協助下處理很快,即将收尾。
黎烈也得了閑有時間回家,看到黎鳳绾過來沒有大擺陣勢就沒太拘束,施禮後照常把事情講給她。
因為銀景弈讓歸暗閣的人半路攔截,剩下的那批銀子沒被北隴國的那些人運走,人也被後來趕到的官兵抓住,和常山等人一同問斬。
而白瑜找出來的那個北隴國的人,則是被銀龍枭讓人暗中處理了,之後那具屍體會被“無意”地送回北隴國皇帝面前以示警告。
塵埃落定,這個結果黎鳳绾也不意外,不過黎音柔說了一件事倒是讓她有些驚訝,當日在辰王府說她配不上攝政王妃位置的祁媛竟然主動示好,說了一些道歉的話,希望黎音柔不要和她計較。
過了這麼長時間,她和銀景弈從冤家都變成情侶了,這個祁家小姐的反射弧好長啊,恐怕那時是迫于無奈道歉,後來逐漸和她長姐接觸才想通了自己當時的話很傷人。
果然魅力自生這話沒錯,黎鳳绾知道李凝柔才是一位真正的女神。
而她的一切,和黎音柔相似的那些,溫柔、才藝和自信,全都是裝的,假的,成不了真。
她就是個渴望自由不受束縛的人,本質是個躺平派和女漢子的結合體,察言觀色和僞裝的本事倒是很好。
“長姐,你知道仙女嗎?
你就是個仙女,很完美很有魅力,有那麼多人願意和你做朋友真好”
黎音柔看她羨慕的模樣微微一笑:“她是和我交好,但,是想讓我幫着說話跟你說對不起,想和你交朋友。
”
“和我?
我還以為她會記恨我讓她被迫道歉還被管呢。
”
“她不是不通事理,隻是有些任性,被管教了開始肯定會怨,但也不會一直揪着這事看不到自己的錯,她喜歡攝政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一下得知這消息肯定不滿。
”
黎鳳绾有些得意地勾起嘴角:“可現在沒辦法了,攝政王不會娶别人也不會喜歡别人了,他是我一個人的,她們隻能仰慕了。
”
有人喜歡銀景弈證明她選的人确實魅力非凡,但是喜歡也不是錯,不過界她也不會去計較。
都是心悅者,隻不過銀景弈也正好心悅她,互相喜歡也沒必要去嘲諷别人。
“看樣子你和王爺很是恩愛,那我當初算是沒說錯話。
”
黎鳳绾見她笑着笑着眉眼便多了一絲憂愁,不由得問道:“長姐怎麼了?
”
“她小時候也是這樣高興地喊我姐姐,但是長大以後心悅白瑜就再也沒這樣叫過我。
”
“對不起”
“不必,又不是你的錯,不是你,這副身體現在可能已經被下葬,爹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了。
可畢竟她是我妹妹,埋怨再多知道她離世也還是放不下,尤其這件事還是因為我。
”
“銀景弈跟我說過,當時他确實沒想要她的命,隻不過她想護着白瑜那一腳才落在了她的心髒位置。
”
“罷了,總歸是遺憾,我也無處可說。
”
黎鳳绾也不好開口勸說,雖然不情願是機緣巧合,但畢竟現在是她占了這個身體。
黎音柔也察覺到此話一出兩人之間的氛圍低沉很多,改了語氣道
“之前你都是約我去百味樓,這次怎麼過來找我了,是有事了?
”
“我想問問長姐對秀女徐之曜了解多少?
”
“徐之曜,徐公長女,我記得她,琴棋書畫,琵琶古筝,樣樣精通,名副其實的才女,甚至和當今皇後論詞賦詩也不落下風。
當年那事一出,也是另人唏噓不已。
皇上讓靜王和攝政王查這件事,你想幫他?
”
“我怕他有麻煩,想着能不能找到些消息備着以防萬一,而且那個靜王很是招人厭煩,長姐忘了上次被暗殺的事嗎?
一次不夠再來第二次,先是你們再是我,沒事找事當我們好欺負。
”
“你沒報複回去嗎?
”
黎音柔對她這個性格也有所了解,有仇必報,被靜王給暗算想必不會一直無所作為吧。
“報複了,以牙還牙,還我找了個更厲害的,要不然前段時間他的手傷了還不吭聲,活該。
那長姐,徐之曜到底真的是周廉害的嗎?
”
“這個我也不敢笃定,但是當時周廉确實聲名不好,周府也确實為他提過親,隻不過被拒絕了,在這之後不久就傳出了她身死的消息。
據我所知,在這之前徐之曜和周廉有過幾次碰面,前些次可能是她不知周廉性情所以不曾拒絕,但是後來幾次我見她憂愁多思也少出家門,想必是被糾纏拒絕無果。
”
“周廉此人我有所耳聞,但是并未深交,徐之曜我卻是見過多次,她和我投緣,所以也算是熟識,她生前喜歡帶着丫鬟去大湖邊的觀雨亭,那裡很是清幽,因為距離較遠要走山路,所以去的人很少,也隻有她常去吟詩作畫。
我沒記錯的話,在她出事前的一段時間,她去那裡去得頻繁,像是去見什麼人,可待的時間卻很短令人費解。
”
“我曾懷疑過那人是周廉,但想到那人品行又覺得不太可能,在此事上也不知有何處能夠幫到你。
”
“沒事長姐,這些就夠了,我又不是審案的人,不需要追根究底地查出真相,隻幫忙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就可。
隻是我不明白一事,徐姑娘既然受辱自裁,為何又不肯透露那人身份。
”
黎音柔道:“若非那人權勢滔天常人不敢得罪,便是低賤魯莽之徒不想讓人得知笑話,雖是名節有損,也不願與那等人有沾染。
”
“紅顔薄命,天意弄人”
“她風華正茂卻折于小人,遇人不淑讓人可憐可歎。
”
黎鳳绾感歎徐之曜的大好年華終止,對自己的人生也又有了新的感悟,她長這麼大,從來都沒有按自己的想法活過,所以她才覺得毫無意義可以放棄。
如果她能主動些,像和銀景弈相處那樣慢慢邁出一步,會不會有不同的結果?
不過現在身在此處,那她過好現在,等到面對他們再将事情好好談談吧。
觀雨亭是在城外,有些遠,她和英蘭小葵走了好一會兒,但她平時跑得時間比這還要多得多。
英蘭兩人的身體也比以前強了很多,走得快也權當是鍛煉,主仆二人也比常人縮短了一半時間。
小葵頭一次來這觀雨亭,在路上很是高興,沿路的風景甚佳,英蘭看瞧間眼睛忽然捕捉到了一塊石碑,立在了茂密樹叢之上,距離山頂還有一些距離,有些不解地随意一說。
“這裡怎會突然出現一塊石碑啊。
”
黎鳳绾聞言望過去一眼,發現确實是有一塊高約三尺的石碑立在遠處,若不是英蘭眼尖,就連她也發現不了。
“這裡原來沒有嗎?
”
“奴婢從未來過這裡,不知那是不是早些時候就有的,而且奴婢瞧着那塊碑也沒什麼特别之處,也不是墓碑,看上去很奇怪。
”
“奇怪啊”
她最喜歡奇怪的事了,觀雨亭就在前方不遠,突然在山上看到了個石碑,還真是碰巧啊
“你們兩個在這裡等着,我上去看看就回來。
”
黎鳳绾說去就去,腿腳利索地爬上山,不過一刻便來到了石碑前,而她看着這塊空無一字的陷入沉思。
雖然上面什麼刻字都沒有,但是石碑最下面卻刻着一朵海棠花,像是在紀念或是哀悼。
這也太可疑了,但是僅憑一塊石碑也說不出什麼,這塊碑摸着和尋常石料沒有太大差别,也判斷不出有什麼特别之處,先記着。
小葵在下面看着從樹木間出現的身影,眼裡的擔憂消失
“王妃,以後你還是别一個人去林子裡了,很危險的。
現在王妃和王爺那麼好,也無人敢找攝政王妃的麻煩,以後小姐吃吃喝喝無憂無慮多好,怎麼要管這種事。
旁的也就算了,可是王妃這麼來回地跑,還要費心去找那麼多年前的線索多累啊。
”
黎鳳绾眸中的精光閃過,道:“沒事,累的時候我會停下來歇歇,現在我是在享受這個累的過程,喜歡這樣充實的感覺。
而且我沒想一個人查清整件事,就是找些線索給銀景弈免得他受累。
”
“王妃對王爺真好”
“我也對你們好啊,賣身契還給你們了,還給英蘭準備了嫁妝,等到程遠娶你,都給他,你也不能一輩子待在我身邊當個丫鬟啊。
”
英蘭小葵很感激黎鳳绾為她們做的一切,但是在她們的觀念裡,她們跟着王妃是應該的,一輩子當丫鬟也是應該的。
而且換成别人,發現英蘭和暗衛暗中生情,肯定會斥責她不懂事。
還有嫁妝和賣身契,那些她不敢想的東西,現在的小姐是從别的地方來的,對這些不甚在意,人後忙不開的時候才會讓她幫着拿東西跑腿。
這樣的王妃,和之前的王妃很不一樣,更随性随心,英蘭是真心喜歡且尊敬現在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