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京辭說完從容收回目光,發自内心的一句話卻被他無意說出了情話的效果。
就像是夏天荷葉上的露珠滴答落下,景稚的心怦然一跳。
眼前的男人不管是身上哪一處細看,都矜貴得令人覺得高不可攀,但他話語間的溫柔和黑眸中的深情,又令人忍不住深陷着迷。
景稚熠熠地凝視了短瞬,“承策。
”
猝不及防的一聲輕喚,傅京辭側眸,“嗯?
”
景稚伸手勾了一下,示意男人湊近些。
傅京辭連短暫思索都沒有,直接微微側身,給了女孩說悄悄話的途徑。
誰知,景稚出其不意的在傅京辭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蜻蜓點水,溫香暫留。
傅京辭眸光波瀾了兩下,直至逐漸轉向景稚的臉上。
這張臉嬌美又明媚,眼下浮起的卧蠶如同憋了小壞主意似的,但大眼純澈又迷人,令人卸下防備,毫無抵抗之力。
趁小姑娘沒注意,傅京辭陡然伸手,攬着她的細腰将她抱到了腿上。
“你幹……”景稚剛要說完,腦中閃現傅京辭聽完這句話的反應,立刻就把話咽回去了。
傅京辭揚了些嘴角,晦暗不明的目光直勾勾地鎖在她的臉上。
倏忽後,他緩緩俯身,湊到小狐狸耳邊。
溫熱的氣息彌漫在耳廓中,景稚心裡微微有些發癢。
忽然,傅京辭低磁的聲音如同漣漪泛起,“說喜歡我,就讓你坐回去。
”
景稚眸光一凝,蓦地倒吸一口冷氣,玉頸立刻勾勒出細俏精緻的線條感。
傅京辭眸光掠過,将這片媚态收入眼底。
手上持着楚腰的力卻不動聲色的加深了。
不說,就不放。
景稚伸手去掰傅京辭的手。
傅京辭反手就擒着景稚的細腕反扣在她的腰後,絲毫沒有動彈逃跑的可能。
景稚連忙掙紮了兩下,紋絲不動。
傅京辭的腕力和他手背上蜿蜒的青筋是成正比的,滿是勁力。
景稚如煙似黛的細眉微擰,短瞬後,靈機一動,眸光流轉時嬌嗔道:“你先放我回去,我就說。
”
傅京辭聞言淡壓了下眉,眸中劃過一絲銳利。
一秒就能看出來她在耍心眼子好不好。
随即,他往後一靠,眼底漾着一絲不為所動的笑意。
景稚看他這副毫無談判可能的樣子,微微咬緊了唇。
……騙不動怎麼辦?
“真的。
”景稚滿眼真誠。
“……”傅京辭忍不住壓下嘴角。
下一秒,他松了手,慣着她行了吧。
腰上的力一松,景稚像一隻靈活的小狐狸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還未等傅京辭尋要,她就借機湊到他耳畔邊,很輕很輕的說了一句:“喜歡你。
”
霎時間,氛圍上升。
傅京辭不動聲色下,眼底漾起了一絲滿意。
有如冬日裡嘗了一口甜柿後,又呷了一口溫茶。
說完,景稚就收回了目光,坐正身子,整饬了下旗袍,然後拿起開始放在車座上的手機。
歲暮天寒,正值隆冬小年時節,帝都早上下着鵝毛大雪,這會兒剛好停了。
銀頂邁巴赫緩緩進入鳳鳴路,景稚側首看了眼車窗外,道路兩旁的屋舍古韻濃郁,柳樹與槐樹上滿是白雪,邊上的一條河畔波光粼粼。
握在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景稚垂眸,點開消息。
阮淩曦:[我也想私底下和他見一見了解一下,可我小姨直接把我拽到了車上,帶到了四大家族的沈家見他:)]
景稚眉心一蹙,不解地回了條消息。
[等會兒,你不是和謝蘭則聯姻麼?
為什麼不是去謝家,而是去沈家?
]
阮淩曦很快回了消息。
[因為謝蘭澤今天在沈家,他母親的娘家是沈家,他們小年是在沈家過。
]
景稚看着消息,眉心依舊沒有展開。
[謝蘭澤?
]
阮淩曦:[哦,我小姨說,這是因為他小時候體弱多病差點死掉,算命的告訴他家人,他的澤要改成恩澤的澤,不能是法則的則]
景稚恍然明悟,确實,上流社會都多少信點玄學。
景稚又問:[那為什麼你小姨要帶你去沈家啊?
]
阮淩曦:[我才知道,因為我這小姨不是我親小姨,是沈家老爺子失散多年的侄女,她今年也要在沈家過小年,就順便把我帶上了……]
!
!
!
!
什麼東西這麼炸裂?
隻見景稚眉心蹙得更緊,細白的嬌手緩緩捂住了嘴。
“等一下。
”
正在開車的拙言猛然刹住。
傅京辭側眸看向景稚,沉音簡潔:“怎麼?
”
“哦,沒事。
”景稚不好意思地道。
坐在駕駛位的拙言繼續開邁巴赫。
傅京辭凝視着景稚,見她一副絞盡腦汁的樣子,沉聲問道:“在想什麼?
”
景稚迷惘地搖了搖頭。
見她不願說,傅京辭也尊重她,不再詢問,轉回了頭。
景稚持着手機快速給阮淩曦回了條消息。
[信息量有點大,總之,你現在和即将聯姻的對象在一起?
]
阮淩曦:[我還沒見到他,但是我當下的處境好尴尬啊]
尴尬?
景稚不解。
阮淩曦發了一張圖過來,并且還附帶了一條消息。
[來自中式頂級豪門家族的壓迫感……]
景稚點開圖片。
下一秒,雙眸放大,靈動的狐狸眼裡滿是震驚。
圖中可以從阮淩曦拍攝角度看到,在一個前廳内,幾個古董黃花梨圈椅上坐着身穿旗袍或新中式的女孩們,邊上還站滿了身穿绫羅的千金貴女,她們身上戴的不是翡翠就是古法金飾,有的發上戴了璎珞、點翠飾品。
很美,但是整體有種中式權貴帶來的壓迫感。
好像她們的交談,一個眼神、一句話,都帶了八百個心眼子,稍有不慎,自己被嘲了都不知道。
而一衆人群中,景稚看到了一個熟人,又是一訝。
咦?
坐在對面偏高位的,竟然是柳暮煙!
她身着柳萼黃馬面裙,上身是滿族旗裝的馬褂,紋樣繁冗而精緻,偏頭看向主座時笑得松弛而大方,看上去有一種……沈家掌權者未來太太的感覺。
不愧是被稱為“内核曹操”的女人。
景稚心想。
随即,阮淩曦又發來了消息。
[這些還隻是沈家和我差不多大的千金小姐,但站在一起的氣場真的好瘆人啊]
瘆人,形容的很到位。
景稚默默熄屏,定定地看着副駕駛座位的靠背,目光有些凝重。
車内一時安靜,氣壓也跟着下降。
傅京辭目光落在景稚輕擰的眉上,有些擔憂。
想到問她又不說,傅京辭隻好伸手,攬過她的下颌,強制讓她與自己對視。
“到底什麼事讓你憂心忡忡的?
”
雖是質問,但語氣卻溫和如關切。
景稚剛好開口,張了張嘴,垂目看向傅京辭的手,輕輕推了一下。
傅京辭收回手,目光卻未移動。
景稚也不瞞着,實誠地道:“就是突然有點害怕去你們家。
”
說完,她轉過頭,往後一靠,微微垂首,有些郁悶地玩起了手腕上1.8億多的玻璃種翡翠手镯。
她在想,光是沈家同齡姑娘齊聚一堂,那壓迫感都令人窒息,她等會兒面臨的可是和沈家一樣的傅家,而且是所有子弟。
她能不害怕麼?
誰知。
“害怕去我們家?
”
傅京辭斂眸,似乎是考慮到了什麼,再擡眸時淡道:“你不怕我,就更不用怕傅家。
”
景稚側首擡眸,眼底劃過一絲匪夷。
咦?
他談起戀愛來這麼溫柔貼心的?
傅京辭盯着着景稚,剛要說什麼,看她一副依舊有些緊張的樣子,不禁欲言又止。
短瞬後,喉結滾了一下,補了一句:“到了你就知道了,還有幾分鐘。
”
一句話,景稚立刻轉回身坐正,眼神凝重地看着前方,片刻後,又不禁伸手撫了一下用發簪挽起來的頭發、整理了下旗袍的領口。
傅京辭眼風掃過景稚,嘴角微勾,語氣裡勻出一絲慢條斯理的溫雅,“很漂亮、很溫婉端莊。
”
景稚聞言與傅京辭對視,有點意外。
身處高位的男人竟然知道她在緊張什麼……
傅京辭眸光未變,深邃而深沉,無疑是在讓她安心。
景稚收到肯定,卧蠶微微浮起,長睫下的笑眼熠着光。
***
邁巴赫在刻有“鴻禧”二字的蒼翠影壁前停下,景稚下車前,深長地看了一眼這座百年前留下的王府,不禁有些緊張。
忽然,微微有些發涼的掌心傳來溫熱,傅京辭握住了她的手。
“下車吧,我會牽着你的。
”
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景稚點了點頭,但随即有些怔愣。
不是……他今天怎麼這麼迷人?
車門打開,傅京辭下車,步履從容地走到景稚身邊。
景稚帶着疑惑下車,傅京辭直接牽住了她的手。
拙言将車開走,從别的門将車停入王府。
“九少爺!
”
王府朱門兩旁身着深色沖鋒衣、身材魁梧的兩名男子齊齊朝傅京辭恭敬地颔首,不難看出他們是經過嚴格訓練的保镖。
傅京辭睨了眼兩人,垂眸對景稚道:“走吧。
”
景稚點點頭,但并未起步,忍不住發問:“承策,你這些貼心的細節,都是和誰學的啊?
”
“貼心細節?
比如哪些?
”
“就是……你竟然知道女孩子第一次見男方家人會緊張。
”
換位思考從來不是上位者會有的思想,甚至在做這些事情時,傅京辭一如往常矜貴,未有半點落下神壇的痕迹。
聞言,傅京辭斂眉看着景稚,泰然道:“母親在我小時候,和我說過。
”
什麼?
“你是說,你母親教過你?
”景稚雙眸瞪圓,像一隻小狐狸眨巴着眼睛。
“嗯。
”傅京辭淡然,“她教我,對女孩要紳士、溫雅。
”
!
!
!
他母親好好!
訝然片刻,景稚忽然明白,為什麼傅京辭集溫雅矜貴和恣桀倨傲于一身,卻不顯得突兀。
因為他本質上的教養極好,但由于手握大權多年,所以會覆蓋上一層身為上位者的暴戾狠辣。
忽然。
“弟弟——”
洪亮沉厚的一聲男音傳來,景稚凝神看過去。
隻見擁有十二顆「門簪」的朱門下,一個身着戎裝的男人邁着大步走來,停在漢白玉「抱鼓」邊,身後還跟着一個穿着黑色馬面裙的女孩,長袖是千山翠綠色,貴氣又靈動。
景稚定睛一看,那不是傅照月麼!
傅照月捂了一下耳朵,對邊上戎裝男子道:“爸!
我每次站你身邊耳朵都要受傷。
”
傅五爺付之一笑,又提聲催了一句:“弟弟!
快過來——”
檀竹此前和景稚“臨時補過課”。
傅家四世同堂,位于寶塔尖上的是傅家老太太,董靈毓,已是89歲的耄耋之年,住在王府的慶熹堂。
然後是老太太的四個兒子,傅鴻宸、傅景和、傅自衡、傅宰臣。
四位老爺均是60~70的耳順、古稀之年,在王府裡各占一個主苑。
再是四個老爺的孩子,從大老爺到四老爺,共計有十四個少爺千金,最大的已有50歲,最小的也才20歲出頭。
景稚聽檀竹說,傅京辭的親哥哥在家族中這一輩排第五,是軍隊上将級幹部,雖看起來威嚴,但……卻有點弟控和妹控。
想必,就是不遠處身着戎裝、威武霸氣的男人了。
傅京辭睨了眼傅五,太陽穴突突地跳。
景稚覺得有點可愛,忍不住嘴角上揚。
傅京辭牽着景稚走過去。
剛到眼前,傅五開口就是血脈壓制:“叫哥!
”
景稚陡然一頓。
不走到跟前,都不知道傅五的聲音,可以用震耳欲聾來形容了。
傅照月煩躁地捂了下耳朵。
傅京辭不禁蹙眉,對景稚道:“這是我大哥。
”
景稚緩了一會兒,盯向傅五,正要開口時,忽然看了眼傅照月。
欸……她和傅照月是好閨蜜,按理來說,應該叫叔叔。
傅照月也看着景稚,有點尴尬。
誰知,這時傅五忽然正經開口,廳裡廳氣的對景稚道:“哦,你和小女是朋友的事我都知道了,跟着京辭來叫就好。
”
景稚訝然,原來傅五是可以正常音量說話的,隻是見到弟弟有點激動。
“好的,大哥。
”景稚莞爾道。
傅五溫和一笑。
這時,傅照月微微一笑,忽然伸手,橫插一腳般,從傅京辭手裡牽住了景稚的手。
“媆媆,走,我帶你進去!
”
傅京辭:“……”
還不等景稚反應,傅照月直接拉着她邁過門檻,進了王府。
傅京辭緩緩垂首,看了眼自己手,空空如也。
傅五拍了拍傅京辭的肩膀。
“弟弟,走!
哥帶你進去!
”
傅京辭冷眸睇了眼傅五,嘴角壓了一下,一秒後,擡腳直接走了。
傅五:“……”
真好啊,弟弟這棵鐵樹,終于開花。
***
榮甯王府是三路五進式的四合院,占地6.2公頃,規模宏偉,由府邸和王府花園兩部分。
景稚跟在傅照月身後,眸中透着第一次來陌生地方的迷茫,況且四合院的建造十分繞,沒走幾步,她就有些迷糊了。
但她卻發現兩件事。
一是王府裡的小官兒都穿着中式長衫,從顔色與細節可以發現路過的這些小官兒都是有不同等級的。
二是一路過來似乎沒看到有其他少爺千金,不知他們都去哪兒了。
景稚正疑惑着,傅照月忽然盈盈一笑:“媆媆,今天是小年,我們家晚上會在花園裡舉辦燈會,小年夜飯是在晚上吃,你要做好心裡準備,家裡所有子弟都會在那時候來看你,去年我二哥帶我二嫂回家,就是這樣的。
”
“昂?
你這樣說,我有點怕。
”景稚神色凝重起來。
她都難以想象,晚上是不是會比阮淩曦發來的那張圖氣場還要吓人。
“就知道你會這樣想,但是你不一樣,你是我小叔帶回來的,沒人敢說你半句不好。
”傅照月肯定地看着景稚。
“這樣麼?
”景稚遲疑道,“還是有點忐忑怎麼辦?
”
“哈哈哈……”傅照月冁然而笑,“我們家隻是人多,但是又沒人敢吃了你,你這忐忑是因為社恐吧?
”
“畢竟幾十雙眼睛盯着自己看欸。
”景稚道。
“你可是明星藝人,在舞台上,不是有更多的人盯着你看?
”傅照月道。
“對哈……”景稚思忖了會,“不對,這不一樣。
”
傅照月不解:“哈?
哪裡不一樣?
”
景稚搖頭一笑,“形容不出來。
”
一個是準備充分在舞台上表演,現在雖然也準備充分了,但……她還是會有壓力,畢竟這其中有太多因素影響了。
不過,她雖然有壓力,但卻沒想過要打退堂鼓。
兩人正聊着,忽然拙言和檀竹從别的門進來了。
拙言朝傅京辭叫了聲少爺,檀竹朝景稚叫了聲小姐,兩人都跟在後面。
檀竹是傅家安排在景稚身邊的高級小官兒,現在也算是回歸本主家了。
又走了會兒,幾人過了一個「垂花儀門」。
傅五停下腳步,對傅京辭道:“我就不去祖母那兒了,要趕着出去,晚飯再回來。
”
傅京辭淡淡“嗯”了一下。
傅照月看父親走後,識趣地松開景稚的手。
傅京辭便重新牽住景稚,未言語,隻拉着她繼續走。
過了一個穿堂,景稚斂眉看過去,“慶熹堂”三個字赫然入目,這便是正房,兩旁還有廂房、倒作房,四面合起,中間擺放了一個刻有“雲停”二字的翡翠石雕。
想必,這就是傅家老太太的院落了。
景稚不由自主捏緊了傅京辭的手。
傅京辭垂眸看着景稚,緩緩露出一個溫雅的笑。
就像夏天的夜晚,躺在草地裡看月亮,朗月入懷,令人感到安心。
緊接着,傳來一陣盈盈笑聲。
傅京辭牽着景稚,往「上房」走去。
***
慶熹堂建造技藝精湛,景稚也是第一次看到書上說的「大屋中架小屋,小屋中架高樓」的建築,這種建造竟然還隻是整座四合院的一處院落的上房。
她都不禁有些好奇傅京辭的院落建造格局是怎樣的了。
可還沒等她好奇完,傅京辭就領着她走到了門口,剛一跨門檻,眼前的一幕讓她不禁怔愣住。
梁坊窗花上都是雕花,桌椅闆凳是小葉紫檀羅甸鑲嵌,地磚是花斑岩的,而正對着門的高堂主座上,坐着一位華貴的老太太,兩旁坐着穿錦帶玉的千金、夫人們,有些還是站着的。
如同在花園裡賞花,美到窒息,又令人迷茫。
“九弟。
”
“九叔。
”
“九舅舅。
”
……全是在叫傅京辭的。
景稚懵然,不是說晚上才會見到?
哦對,是晚上才會見到所有人,這裡的還不是所有的。
傅照月看了一眼景稚,走到衆人間站了過去。
忽然,靠近主座的右側最高位的一個中式老錢風打扮的女孩恰然開口。
“二哥,回來了?
”
景稚目光凝過去,那是一個和眼神冷冽程度與傅京辭有得一比的姑娘,身着黑色絲絨中式衣,衣服上還有金色絲線繡的古典花紋,頸上挂了一串帝王綠的翡翠佛珠,腕上持着一串白玉佛珠,氣質典雅矜貴,但氣場卻和傅京辭的很相似,溫雅之下匿着殺氣。
檀竹和她說過,傅家如今掌權的是傅京辭,但管家的卻是他的三妹妹,傅十千金傅糾思,看起來溫婉端莊,實則手段狠辣無比,如今二十五歲,和周淙也有婚約,但心比鐵還硬,比冰還冷。
眼前這個面帶微笑,還和傅京辭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女孩,必然就是十千金傅糾思。
“嗯。
”傅京辭淡淡回應。
忽然,主座上的老太太開口了。
“承策。
”
景稚目光移到主座。
她有些意外,但又覺得情理之中。
老太太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垂暮,雖頭發全白但茂密濃厚,用一隻帝王綠的發簪精緻盤起,身着深紫色「香雲紗」中式衣,内斂而大氣,身瘦但不羸弱,皮膚白皙,手裡撚着一串沉香念珠。
景稚想到一句話:歲月從不敗美人。
“祖母。
”傅京辭從容的語氣裡帶了一絲恭敬。
語畢,傅京辭垂眸,語氣極其溫柔:“這是祖母。
”
景稚悄悄咽了一下,畢竟是第一次,有點緊張。
“祖母……”
喊完,景稚也依舊大氣不敢喘一下。
堂内安靜得隻能聽到佛珠微漾的聲音,壓迫感令人窒息。
怎麼辦?
她都想哭了。
下一秒,老太太再次開口,“承策,讓這姑娘來祖母跟前。
”
聞言,景稚心裡一緊。
傅京辭卻淡淡應了聲“好”,直接牽着景稚就從容過去了。
到了跟前,景稚眸光緩緩定在老太太的眉宇間。
老太太眉目深邃,看上去不顯山不露水。
令人瞧不出那雙眼睛下,是在打量自己什麼。
事實上,垂暮之年的董靈毓就是單單想讓眼前這小姑娘站近些,她好看看這姑娘的眼睛。
她觀人自有一套,就是先從眼睛入手。
這小姑娘生了一雙純澈迷人的狐狸眼,看着她的眼神明亮,又帶了一絲忐忑,但沒幾秒,忐忑消散,就剩下好奇與探索。
經曆過些事,但心如寶月映琉璃。
彼時,景稚正好奇,老太太明明89了,為什麼看上去也才七十的樣子?
這種驚訝,就和她知道作家莫言今年已經36歲了一樣,看上去和實際年齡有很大差距。
老太太收回目光,景稚斂下目光。
下一秒,老太太緩緩開口。
“承策,你帶回來的姑娘,祖母很喜歡。
”
景稚眸光一亮,像一隻小狐狸受到誇獎,看着老太太的眼裡熠着光,還泛着一絲欣喜。
“多謝祖母。
”傅京辭淡道,側眸看向景稚,從容又漫不經心。
他說什麼來着?
這下不用怕了吧?
總是不信他。
臭小寶。
傅京辭始終沒有松開景稚的手,這會兒,不動聲色地捏了一下。
很顯然,他又在邀功。
景稚不予理會,目光依舊注視着傅家老太太。
她好崇拜這個祖母,看起來内斂大氣,沉靜華貴。
如果她老了能成這樣的美人就好了。
誰能想到,眼前這對般配的情侶,各有心思,卻不相同。
邊上衆人雖噤若寒蟬,但卻把兩人的一舉一動都能拆解分析出十萬字論文來了。
傅九竟然會一直牽着這小姑娘的手!
老太太誇一句小姑娘,傅九那眼神,仿佛要能飄上天了!
傅九剛剛竟然捏了一下這小姑娘的手,光天化日啊!
……不是,這還是以前她們認識的那個恣睢暴戾、倨傲狠戾的傅京辭嗎!
誰知,坐在高堂上的老太太忽然雲淡風輕地笑了一聲。
衆人目光齊刷刷投了過去。
老太太擡了一下手,不知在示意誰。
随後衆人中有一個穿着淡紫色衣服、頂級小官兒打扮的中年婦女走了出來,她手裡拿着一個八寶錦盒。
老太太撚着念珠,看着正在打開的錦盒道:“這簪子,襯她。
”
很簡潔的一句,卻含着無數的信息量。
聞言,衆人目光又都投向錦盒裡的簪子。
景稚側首看過去,那是一個正陽綠翡翠簪子,透雕盤龍紋,雕工精湛,細緻入微。
咦?
怎麼突然送簪子?
景稚好奇不已。
她是好奇,但其他人卻是震驚。
傅京辭:“祖母希望我娶你。
”
衆人:“?
?
?
?
?
!
!
!
!
!
!
”
他怎麼突然這麼直接?
一秒鐘都藏不住?
景稚蓦地轉眸,看向傅京辭的眼神,透着不解與意外。
……這人閱讀理解能力這麼好的嗎?
這時,端着錦盒的小官兒溫和一笑,“老太太确實是有這個意思,簪子又稱「搔頭」,是希望您和九少爺能幸福美滿。
”
哦?
所以這相當于初次見家長,長輩送的見面禮?
景稚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轉眸看向正在喝茶的老太太,靈動一笑,“謝謝祖母。
”
老太太緩緩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時,又擡手朝傅京辭示意了一下。
“承策,帶小姑娘去休息吧,家裡這些丫頭一大早跑來我這,就為了看她,現在看完了,也該讓我清靜清靜了。
”
此話一出,四周也紛紛有了動靜,大家開始起身離座。
傅京辭“嗯”了一聲,看了一眼祖母,也未多言,就這樣牽着景稚轉身往外走。
早早站在邊上小官兒之列的檀竹走出來接過了那名小官兒裡的錦盒,跟上景稚。
因室内都是女眷,拙言是在外候着的,見有動靜,便凝神看了過去。
景稚跟着傅京辭,前腳剛踏出門檻,後腳一聲洋洋盈耳的女聲傳來。
“二哥!
想你啦——”
景稚一聽,好的,這必然是檀竹和她講的傅家極其受寵的傅十一千金——傅萦念。
檀竹說,她是出了名的……霸道、調皮。
能和愛刁難人的尹昭甯打個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