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眾人面露猶豫。

　　宋南絮指尖輕輕叩了叩黃花梨櫃檯，尾音上揚，「樓裡明天有宴席，這會兒不拿，可就得等開了年後啦，你們都曉得，樓裡做的糕點每日都是有定數的，要的趕緊領號牌去。」

　　這話如熱油潑進滾水，人群霎時騷動起來，銀錢磕碰聲裡，早有人擠著往前遞銅闆。

　　王慶朝她作了個揖，感激的道：「多虧你幫忙，對了，師父定了些年貨，說讓你來了直接拉回去……」

　　他忽然撓了撓頭，耳尖發紅。

　　宋南絮見他支支吾吾的，便笑道：「可是還交代什麼？」

　　「咳，還說讓孫掌櫃直接從賬上扣銀子，讓你別磨嘰」王慶說完，握拳不自在的咳嗽兩聲。

　　宋南絮瞧他這副局促模樣，就知道這話已經修飾，原話估計更暴躁。

　　「那我就不客氣了，今兒個市集十鋪九關，正愁買不著好貨呢。」

　　王慶頷首，引著她往後院庫房去。

　　攬月齋的食材向來講究，肉案上十斤豬羊鮮肉碼得齊整，一塊帶骨狍子肉泛著琥珀色光澤，約莫四五斤重；兩隻扒皮野兔懸空倒掛，爪尖還滴著冰水；木桶裡幾條活魚正撲騰水花，尾鰭拍得"啪啪"響。

　　另有冬棗、鮮柿、林檎各一籃，黃橙橙的橘子壓著青碧蔬菜，滿滿當當堆了半張松木桌。

　　她算過，這些食材一家四口吃至元宵也凈夠了。

　　而且明兒就過年了，若是讓她自己去市集上買，種類定沒有這般齊全豐富。

　　因怕孫掌櫃客氣，她索性不結算這月的供貨的賬，徑自轉去乾果鋪稱了些蜜餞胡桃，又要了百斤炭，雇了輛牛車裝運。

　　南方冬日濕冷，雖無地龍，卻離不得炭火。

　　村裡人家多燒柴薪，夜裡需得滅了火盆方能安睡，唯有她咬咬牙置了兩對三足銅製熏籠——炭盆刻著纏枝紋，籠身以銅絲編就雲紋，邊緣還嵌著細巧的蓮花紋提手，既防火星迸濺，又能透過鏤空處散出暖香。

　　冬日的衣裳還能籠在擱在上邊烘乾。

　　雖說價格貴了些，但比起村裡人用的竹制籠罩，安全性還是高很多。

　　夜裡也不用怕火星子迸出來引起火災而不敢取暖。

　　待她到村口，遠遠望見自家籬笆前立著個短打裝束的漢子，腰間懸著短刀，身旁的棗紅大馬正低頭啃食門前對方的枯草。

　　那人見她下車，三步並作兩步迎上來，聲如洪鐘：「可是宋姑娘？」

　　宋南絮見他袖口與褲腳紮著牛皮綁帶，腰背挺直如青松，不像是個歹人，心下警惕稍減，「正是我，不知閣下是？」

　　「小人在黃家當差，這是我們家夫人送來的節禮，叮囑務必親手交到您手上。」

　　聽到京黃夫人，宋南絮心下瞭然，這才笑道：「原來是這樣，真是勞煩小哥了，快進屋喝盞熱茶驅驅寒？」

　　漢子卻擺擺手，從馬背解下個半人寬的包袱：「謝姑娘好意，隻是小的家中妻兒還等著過年，不便久留。」

　　眼看對方要走，宋南絮忙從袖中摸出一兩碎銀，又取了匣子裝著新制的雲腴糕：「一路辛苦，這點心意請小哥收下。」

　　漢子推拒不過，將銀錢與糕餅納入懷中，翻身上馬時忽然勒住韁繩："開春兒我還要進京，姑娘若有書信物件，隻管差人去城西驛站尋我便是。」

　　「好，那便多謝了。」宋南絮還了一禮。

　　待打發對方，結了拉貨的牛車。

　　宋明已領著樂姐兒和平哥兒回來。

　　兩個小孩子見了滿車年貨，登時歡呼著圍上來。

　　宋明有些驚奇道：「阿姐你不是說要辦年貨要晚點回來的？」

　　「劉老爹替我備了份年貨，就不用自個採買了。」宋南絮說著將車上的東西往下搬。

　　幾個小的極有眼力見，幫著將東西卸到竈房去，肉就用籃子吊著掛在廊下，其餘的果子青菜便放在原來趙玉屋子裡。

　　那屋裡不燒炭盆，溫度低不少。

　　四個人一齊收拾，不到一刻，便將年貨全都分類存放好了。

　　待最後，桌面上隻剩下一個大包袱，樂姐兒撫了撫包袱的緞面，隻覺手感極好，笑道：「真滑，阿姐，這裡邊是什麼？」

　　宋南絮將手裡的東西歸置好，這才轉身笑道：「你玉哥託人捎回來的東西，咱們一起打開看看！」

　　此話一出，兩個小的便興奮不已，爭著要拆包袱。

　　為了以示公平，隻能由宋南絮作為代表來拆，才拆了一角，便瞧見裡邊銷金的緞麵包袱。

　　樂姐兒正伸頭要看，見她將包袱又拽緊，不免有些奇怪，「阿姐，怎麼了？」

　　宋南絮搖了搖頭，沒想到裡邊竟然有兩個包袱，按照對趙玉的了解，伸手從裡面拎出個青布包袱放在桌上。

　　「給，你們先打開看看有什麼。」

　　「嗯？阿姐不看嗎？」樂姐兒扭頭好奇道。

　　「呵呵……你們先看，我想起還有個肉沒放好，一會就來。」宋南絮將餘下的包袱往腰後一藏，笑的格外燦爛。

　　黃夫人與趙玉的關係，家裡幾個小的也不知情。

　　按照黃夫人的性格，要是捎帶東西來，想來也不是尋常人家的東西，最好還是別讓幾個小的知道。

　　「那我們等你。」平哥兒圍著桌坐下，一副乖乖的模樣。

　　「不用，不用，我馬上就回來。」

　　宋明見她這模樣，曉得有蹊蹺，伸手探向包袱，故意大聲道：「既然你們都不拆，那我來，等下有好玩的好吃的，我可要頭一個選。」

　　此話一出，兩個小的視線瞬間扭轉回來，直勾勾的盯著包袱。

　　宋南絮趁機回自己屋裡，將門栓反手插上，打開手裡的綢緞包袱。

　　包袱裡有封信，是黃夫人簡單的問候，說一行人臘月初就到了京都，一切平安，因要過年，她作為長輩給幾人備了份薄禮，另外附了一份禮單。

　　打開一看，差點沒被閃瞎眼。

　　一個鎏金的瓔珞項圈，一對嵌紅寶蝦須鐲，文房四寶兩套，另外還有四個錦緞荷包，每個裡邊都塞了兩顆圓滾滾的金元寶作為壓歲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