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食言了
宋明還沒來得及出聲,便被一把推進人群中。
「當年我就說趙大人是個好的,隻可惜……哎。」
宋明聽到這話,顧不得旁的,手腳並用,硬是擠到最前邊。
……
「阿姐,你看!真的翻案了!」
宋明費勁的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拽著她的衣袖往人群裡拉,語調難掩興奮,「玉哥沒事了!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宋南絮被他拽到榜前,明黃紙頁上的墨字洋洋灑灑一大通。
「趙家」二字寫得格外重,墨跡幾乎要透紙而出,可通篇看下來,沒有一個「玉」字。
為什麼不曾提及?
「你看看,都是蘇秉闃所為,前有貪贓陷害,後又私鑄兵器謀反之心,於下月初一斬立決。」
「大快人心啊!」
旁邊站著的讀書人,闊聲長談。
「阿姐,阿姐!」宋明側頭看去,見她盯著告示,唇角連一絲笑意都沒有。
宋南絮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直到刺痛感漫上來,才勉強扯出個笑:「知道了,走吧。」
依蘭閣的夜宴擺到亥時。
一群孩子正鬧著春分討剛出爐的杏仁酥。
宋梅舉著酒杯,兩腮酡紅,歪在花雲川懷裡,結巴道:「十套,足足十套,這才開張頭一日,做的春衫便售了一半,嗝……」
「姐,你這話已經說了幾百遍了!」宋招娣難得與宋梅唱反調,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死丫頭,還能讓我吹噓一番了。」宋梅聞言虎著臉,要去擰她的腮。
按這樣的勢頭下去,一月便能賺上百餘兩的銀子,怎麼能不開心。
眾人都笑談白日之事,隻有宋南絮面前的酒杯滿了又空,空了又滿,琥珀色的酒液晃出她眼底的清明。
以往幾杯便要到的人,此刻卻怎麼都醉不了。
「阿姐?」
宋明擔憂上前,卻被她擡手打斷。
「我醉了,先去睡了。」說罷拎著酒壺,七搖八晃的上了樓,就連要上前扶她的春分也被一把推開。
「姑娘?」
「無事,不用管我,看好樂姐兒。」宋南絮反手將人推了出去,一把插上門栓。
待門外腳步身院裡,她一口飲盡壺中酒,辛辣的液體燒得喉嚨發疼,可卻壓不住心底那點越來越清晰的恐慌。
蘇秉闃倒了,趙家平反了,所有阻礙都沒了,可趙玉偏偏在這時沒了音訊。
這太不正常了,像一盤下到終局的棋,突然被人抽走了最關鍵的那顆子。
若是趙玉活著,這麼大的冤情,為堵幽幽眾口,彰顯皇恩浩蕩,聖上也得對其撫恤一二,或功名或錢財。
可告示裡通篇未曾提及趙氏一脈……
自打伊蘭閣開張後,生意很好。
生意火爆,單子都接到手軟。
同樣的料子價格要比別的店面更便宜。
二是服務的態度極好,若是買的衣裙有什麼不滿意,蹭花刮破,都是頭一回都是免費縫補修護。
生意一好,宋南絮便更忙了。
除了每日往攬月齋供貨,又忙著鋪裡進貨,招綉娘,一日都不得閑。
好不容易得空往茶園去一趟,不到一刻,身後又有人喚了。
「果然在這呢!」
劉富貴甩著膀子,氣喘籲籲的爬上茶園,正見宋南絮拿著鋤頭正蹲在地裡攪肥。
「怎麼了?」
宋南絮直起腰,笑道:「這兩日暖和不少,我來園裡瞧瞧。」
「哎,你快回去,有人找你呢!」
「誰?我這才剛來呢!」
「不認識,口音也不是咱這的,說著找小河村的宋南絮。」劉富貴叉著腰,好不容易把氣喘暈了。
「不是咱這的。」宋南絮聞言,細眉微擰。
「對啊,好像腦袋有些糊塗,說什麼京裡邊……」劉富貴皺著眉,細細回想了下方才得畫面,「誒,你跑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
宋南絮進屋時,春分正端著茶水遞給渾身髒兮兮的老者。
「您瞧,我們姑娘回來了。」
老人身上還穿著厚襖,隻是衣擺和袖口全勾破了口子,裡頭的棉花像是柳絮一般冒了出來,腳上的布鞋也開了嘴,鬢角的白髮鬆散,與街上瞧得花子一般無二。
扭身見到宋南絮時,渾濁的眼睛亮出光來,「宋姑娘?」
「常伯!」
宋南絮的語氣有幾分篤定。
常伯愣了片刻,點了點頭,「公子常說姑娘聰慧,如今不用我多言便猜到了。」
宋南絮看向春分,「春分,你先出去,做些新鮮飯菜。」
「好!」春分見她情緒不對,斂了笑,輕手輕腳的合上門出去。
屋內靜了下來,窗柩上的日光彷彿都不敢移動,靜靜的躲在廊下。
「常伯,趙玉呢?」宋南絮立在原地沒動,聲音啞的像被砂紙磨過。
「公子他,許是耽擱了……」
常伯扯出抹比哭還難看的小,哆嗦著解開胸前包袱,露出裡頭用油紙裹著的物件,「這是
「耽擱了。」
宋南絮喃喃叨念這句話,擡手拆開油紙。
不像是年前捎來的滿滿登登的包袱,這裡邊隻擺了廖廖幾件物品。
信封上舒朗的筆鋒寫著吾妻親啟,旁邊還躺著一個栩栩如生,嘴角掛著梨渦的小人。
那梨渦刻得極深,是她慣常笑起來的模樣。
宋南絮腦中如放煙花一般,倒回趙玉未曾離家的日子,自己窩在他懷中,盯著他欲滴血的耳尖,質問,「為何家裡人都收到你的木雕,獨我沒有?」
「我想要雕個世間獨好的與你。」
「獨好是什麼,發簪還是玩物?」
「到時你就知道了……」
現在東西收到了,可雕刻此物的人卻不在了。
窗外春風卷著日光送了進來,她卻覺得渾身冰冷,彷彿又站回了那日告示牆前……
當時還能騙自己,官府的文書都要走半月,何況他……
她慢慢拆開那封」吾妻親啟」,信紙似乎還殘留他身上的獨有的味道,信並不長。
告知她,自己食言,往後莫要再念他。
珍重身體,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沒有纏綿悱惻,沒有豪言壯語,像他平日說話那般,簡單得近乎笨拙。
常伯還在哽咽,抹了抹眼角,「公子說,我若等不到他,便讓我先一步回來,將這些交給娘子,說你見了便知他心意……」
宋南絮抱著那木雕和信紙,慢慢蹲下身,將臉埋在膝間,「他終究食言了……」